吳耀慶：雕給你看

我記得很小的時候，

老家有一張紅色的雕花床，

據說是當年結婚時母親的陪嫁。

那張床的奇妙之處是

它的每一片床板都有無處不在的雕花，

尤其是夏天支起蚊帳的時候，

那些雕花的光影讓人散發無窮的想像力：

這是牡丹花？那是狗尾巴草？

這象是大人的一張臉吧？那難道是一隻鳥？

那麼鳥站的是一棵什麼樹？

在一次次天馬行空的猜測中，

偶爾還會出現一些鬼魅圖形的幻影，

於是我一把抓過床單往頭上套，差點把自己給憋死。

——這是童年裡一場場自娛自樂的遊戲。

也不知道是不是從小生活在一個手作的環境里，

身邊有隨處可見的木匠、鐵匠、箍桶匠、漆匠、裁縫，

所以對手藝人，總是或多或少的生出一份敬重。

只可惜，作為一個大大咧咧粗枝大葉的人，

我連起碼的女紅都不擅長，真是慚愧啊.....

但這並不妨礙我有一些小夢想：買縫紉機做各種抱枕、

買齊全的五金工具做木勺、買紫砂泥做茶壺、

買麻繩編花瓶、買珠子串掛墜......

哈哈哈，無一長久，最後都成了浮雲。

所以，能在某個行業堅守多年，保持一份初心，

在這樣的一個時代，應該被報以熱烈的掌聲。

雕花是中式建築中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

舊時人家的門楣、屏風、衣櫃、床等物件上，

總是雕刻著各種別緻的圖案。

那一刀刀刻下的花樣巧奪天工，

讓人不由感嘆雕花匠師傅的非凡技藝。

吳耀慶是一名雕花師傅，

他17歲赴常熟學雕花，

在荒田餓不死手藝人的年代，

一天一塊五的工錢曾經讓很多身在國營單位的人羨慕不已。

八十年代，他在一家做傢具外貿出口的公司從事雕花工作，

價值更是達到了頂峰。

江南水鄉的自然環境孕育出獨特的審美情趣，

使蘇作家擁有了簡約又不缺乏細膩溫婉的氣質，

深得老外的喜歡。

然而不知從何時起，

雕花開始逐步淡出人們的視線。

科技進步了，電腦機械雕刻已經被廣泛地運用到傢具的製作過程當中，

手工藝人的活計也就變得越來越少，

很多傢具廠都是以機械製作為主，輔以少量的手工修復。

「雕花匠」，似乎正在成為一個沒有用武之地的職業。

老吳先後帶過五個徒弟，

現在，僅剩下兩個人還在從事雕花工作。

三年出徒，五年成師，雕刻這門技術學藝周期長，

極少有年輕人可以堅持。

而在經歷了市場的滌盪和時間的起起伏伏之後，

更多手藝精湛的雕花匠，開始步入花甲之年，

他們堅持了一輩子的傳統手藝也將面臨失傳，

他們養家糊口的本領在他們想發揮餘熱的時候，

無法發揮了。

據說目前張家港的雕花匠零零總總加起來只有十多人，

象吳耀慶這樣60多歲的雕花匠算得上是「寶貝」。

吳耀慶不是張家港人，老家在江陰北國，

因為有一手雕花的老手藝，

才被張家港雙友傢具的少當家看上了眼專門請到了工廠做雕花。

每一位雕刻匠人在練成鬼斧神工之前，不僅要熟悉各類刀法，

還要對繪畫有一定的領悟，以刀代筆，

才能真正創造出具有生命力的雕刻作品。

也只有多刻多練多琢磨，熟能生巧，

慢慢去琢磨體會，才能形成自己的藝術語言和風格。

老吳說，作為一種傳統的藝術形式，

只有手工完成的雕刻作品才能包含著雕刻者的感情，

表達出傳統文化的精髓，也才能有留存的價值，

所以好的雕刻作品可以明顯地跟機器完成的作品區分開來，

一把刻刀老吳摸了將近五十年，

手上磕磕碰碰出無數的傷痕，

他這輩子沒有雕刻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作品，

但每一刀都認認真真凝聚了心血。

拿老吳現在自己的話說「唯手熟爾」，「沒什麼喜歡不喜「」，

他不知道自己放下了刻刀，還能去做一些別的什麼。

孩子都已經成家立業，不需要靠他的這份手藝去養家糊口，

有時興緻來了，他會自己在家中雕一些小玩意兒，

所以家裡「有些好東西」，

他希望我可以去他家，讓他可以顯顯寶。

至於還能雕多久？

老吳說，70歲總是要的吧。

等到眼花了耳聾了，手裡也沒力氣的那天.......

就再說吧！

希望每一個

落入凡間的人

都能擁有一個溫暖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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