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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卿你不懂愛,魚玄機要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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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0年,長安

1

晨風旖旎,享譽京城的舒春樓前,兩輛馬車因發生了擦剮,雙方車上各下來了幾個人開始互撕,其中兩個衣著光鮮Boss模樣的人正在對罵,這兩人一個30歲左右,另一個竟已50歲上下。

酒氣熏天,都各自在舒春樓里耍了通宵將欲離開,趁著酒勁脾氣上來了,也都各不相讓,爭吵辱罵間,北方漢子果不像南方人那樣磨磨唧唧,當即便動起手來,畢竟年輕力壯,年長的一方才一回合便被打倒在地。

「額十踏馬,你一陣回去叫人,碎慫也不看哈他今天惹上誰咧。」

捂著眼睛操著地道本地方言的一方氣急敗壞的向隨從嚷道,

一邊又向年輕一方大聲吼道:

「你娃包走,奏站到制達等著。」

年輕一方只是笑笑,

「甚馬?等甚馬?額還虛咧你捏?」

毫不示弱的以山西話回應到。

雙方靜靜的對峙了約莫半個時辰之後,拉的人沒到,一隊捕快卻趕了過來,耀武揚威的上前去迅速控制了現場,一個騎著高頭大馬身著絳色官服的頭目下馬走上前去,稍作打量之後,迅速向被打的一方揖手問候到:「司勛大人,這是什麼情況?是誰傷了您老人家。」

年輕一方見狀,便開始膽怯起來,想不到這其貌不揚的老傢伙還是個關係戶,有些失措之際,鐐銬已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束了上來,此時此刻也無計可施,只得束手就擒,萬萬沒想到竟惹了這麼個主兒。

被打傷一方在眾人護送之下去了唐都醫院看傷,臨走時狠狠地撂了一句:「小劉,再包輕饒了窩慫,給他弄進起關咧。」

年輕人被帶到了長安捕快局城南分局治安第一大隊接受懲處,一言不發的他似乎在等待著什麼。果不其然,才一炷香的功夫,便有一小廝登門,一番溝通之後,先前還凶神惡煞的捕快頭目便親自上來解了鐐銬並畢恭畢敬的送走了年輕人。

這兩個當街鬧事的人,

一個叫溫庭筠,一個叫杜牧

杜牧已是當時功成名就的大V級詩人並在朝為官,溫庭筠不如他,雖沒有一官半職在身卻也詩名遠播,這樣的兩個大詩人當街撕扯的爆炸性新聞,很快便傳遍了帝國的每個角落。

溫庭筠被釋放的原因成迷,後來的後來才弄明白,原來當朝宰相、大詩人李紳是他從小一起玩尿泥的發小。

風流倜儻、談吐風趣、家境殷實、才高八斗

一個男人擁有其中一個標籤就算得上不錯了,但年紀輕輕的溫庭筠一人兼具了這四個特質,特別是其才華絕不在同時代的杜牧、李商隱、白居易、元稹等人之下,而這些前輩大多已經老去,溫庭筠跟他們相比還有一個最大的優勢,便是年輕。

在當時的大唐詩壇,年輕一代的大詩人,能與其匹敵的也只有年紀相仿的李商隱而已,兩人合稱「溫李」,注意是溫李而不是李溫,這證明什麼?說明時下的溫庭筠的詩名是蓋過李商隱的,其風頭和名氣在此可見一斑。

在此不妨隨便拎出兩首詩來證明一下。

一首是他和友人相約爬山時所作:

晨起動征鐸,客行悲故鄉。

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

槲葉落山路,枳花明驛牆。

因思杜陵夢,鳧雁滿回塘。

另一首是他和長安城中某少婦鬧緋聞時所作:

一尺深紅勝麴塵,天生舊物不如新。

合歡桃核終堪恨,里許元來別有人。

井底點燈深燭伊,共郎長行莫圍棋。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各地優伶爭解帶,只為傳唱飛卿詩(溫庭筠字飛卿),溫飛卿靠著自身的特質和驚人的才華,可謂是九州美女皆撩盡,世間風流便如此了。

02

話轉正題,從治安隊走出來的溫飛卿有些鬱悶,便獨自駕著馬漫無目的的在街道上散著步。稍時,轉到了城南叫平康里地方,突然,一盆洗過衣服的髒水從一家住戶的門口徑直潑了出來,端端的潑在了溫飛卿的身上,這叫一個生氣啊,正要進門理論,忽聽得門中庭院里傳來了一個少女的吟唱聲:

吳越相謀計策多,浣紗神女已相和。

一雙笑靨才回面,十萬精兵盡倒戈。

范蠡功成身隱遁,伍胥諫死國消磨。

只今諸暨長江畔,空有青山號苧蘿。

此詩詞工律整、境遠意深,卻從未聽過,也不知道作詩之人是誰?便緩緩走了進去,一邊叫好一邊鼓掌,向吟唱的少女問到:「此詩是甚人所作?」,那少女施禮回到:「正是小女子也。」

驚愕的溫飛卿差點把扇子都掉地上了,他不敢相信眼前這個10來歲的小女娃有這般才華,疑惑之際便上前欲出一題以作驗證,他以「江邊柳」為題讓少女即興作詩,沒想到少女沉思片刻,便毛毛雨般的吟得一首五言詩來:

翠色連荒岸,煙姿入遠樓。

影鋪春水面,花落釣人頭。

根老藏魚窟,枝底系客舟。

蕭蕭風雨夜,驚夢復添愁。

額滴腎呀!實在是太刺激了,我真忍不住要讚美她!不行,我不能夠表露出來。但是這種感覺真讓人像騰雲駕霧一樣,他那非同一般的才華兼之無比可愛的聲音,再加上這樣一首韻律優美的詩 ,真是聽得我高潮一波接一波呀。

從此,28歲的溫飛卿便和這個少女結下了深厚的情誼,他經常出入她家指點她作詩 ,他們像師生、像父女、像朋友,像霧像雨又像風。

這個少女名叫魚幼薇

那一年,她12歲。

3

時間浸泡在詩的海洋中,荏苒之間,很快幾年過去,魚幼薇也出落的亭亭玉立、明艷照人,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或許是父親早逝緣故,她對於這個陪伴她教導她多年的老師暗生情愫,寫詩的女子表達感情的方式一定會是詩,便寫了一首含情脈脈的詩暗表痴心:

苦思搜詩燈下吟,不眠長夜怕寒衾。

滿庭木葉愁風起,透幌紗窗惜月沈。

疏散未聞終隨願,盛衰空見本來心。

幽棲莫定梧桐樹,暮雀啾啾空繞林。

心知肚明的溫飛卿卻裝了糊塗,或許是因為年齡懸殊自慚形穢,抑或是良心發現不忍摧花,總之溫大詩人就是一如往常的維持著師生關係,絕不越雷池半步。

「如果我說,愛我沒有如果,真的愛我就放手一搏,

還想什麼還怕什麼?快牽起我的手。」

魚幼薇也很清楚這個亦師亦友的老師的苦衷,在多次暗示得不到結果之後,她主動提出了要和溫飛卿斷絕師生關係,今後不再聯繫。

那一日,雨一直下,氣氛不算太融洽,明明很失落卻又佯裝微笑的溫飛卿悵然的離開了魚家、離開了平康里、離開了長安。

自此,魚幼薇封筆不再寫詩,她開始放縱自己、開始作踐自己,她故意去了酒肆做起了夜場舞女,傾國傾城的容貌兼之清純脫俗的氣質,追求之人擠爆了酒肆,那場景只能用一句長安舊人的詩來形容了:

為博佳人笑,

卸佩贈鼓翁。

夜坊三鼓罷,

一舞值萬錢。

身在江南的溫飛卿聞聽之後只能暗自落淚,但他不能去找她,依然只默默的關注著她的近況,而她,因為無盡的思念每日強顏歡笑的背後總是不停的以淚洗面。

時光飛逝,轉眼,她已20歲。他們已數年不見,但彼此心底的思念仍重。

來魚家提親的達官貴人踏破了門檻,誰都想將這個人間尤物娶回家做個小妾,但她始終不依,因為她的心裡還在等一個人。

是年,溫飛卿又回到了長安,他約見了她,但他的身邊多了一位佳人,他是故意的,他就是來告訴她,你我之間緣早已盡。

他沒有模仿至尊寶去市中心大喊一萬聲」我愛你「,她也沒有故意吃芒果讓自己過敏而死(哦,差點忘了,彼時還沒有這種水果)。

4

許久之後,魚玄機終於嫁了,嫁給了一個叫李憶的男子並且甘願做了小妾,李憶家境殷實,且身在仕途,最重要的是他對她的好徹底的感動了她。

身在官場的男人總是不靠譜,天真的以為找到了歸宿的魚幼薇還沉浸在幸福生活中的時候,那個其實是溫飛卿暗下牽線的李憶開始露出了負心漢的本色,終究還是一封休書拋棄了她。

之前深愛的男人沒有結果,後來憧憬的美好婚姻也破敗了,她感到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幸運的女人 ,心如槁木般的魚幼薇決心出家入道,並在入道的那一天她改掉了自己的名字。

自此,世上再沒有魚幼薇,卻多了一個魚玄機。

滿心以為能夠遁入空門的魚玄機再道觀中修行不久,一則是由於給予她精神依賴的女觀主師父的離世,另一則是因為年紀輕輕的寂寞難耐,她又開始放縱自己,這一次的放縱比之前勝過十倍。

她重新提筆,本就是京城大名鼎鼎的女才子,於是這個道觀不再是清靜修為之地,反而變成了風月場,多少打著「以詩會友」名義的登徒子來到道觀與魚玄機廝混,而歇斯底里的她來者不拒,並且還招收了好幾個女弟子用以服侍自己。

時日久了,一個叫綠翹的婢女由於生來幾分姿色加之一身的撩漢絕技,竟然開始搶主子的風頭。

已經趨於魔鬼般可怕的魚玄機又怎能忍?便喪心病狂的將綠翹給殺了,後悔和後怕之際,她想起了那個曾讓她如痴如醉又讓他又愛又恨的男人,作下了最後一首感人肺腑的詩:

羞日遮羅袖,愁春懶起妝。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心郎。

枕上潛垂淚,花間暗斷腸。

自能窺宋玉,何必恨王昌。

871年,案發不久,27歲的魚玄機被處死。

緣分,總是突然,愛情,總是折磨,

假如她沒有愛上溫飛卿,那會怎樣?

而我要說一句:

飛卿,你不懂愛。

作者:長安舊人 編輯排版:橘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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