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宜茂//桂花飄香的季節
桂花飄香的季節
王宜茂
農曆八月份，田野里的稻穀低下了高昂的頭顱，山上的毛栗裂開了嘴巴，露出了赭色的牙齒。山村裡住著幾戶農家，桂花盛開了，小山沖里不時地飄來縷縷清香。打毛栗、摘桂花到城市裡賣，比一個勞動日掙兩角錢的日工資還高。
大清早，露水很濃重。鄉間羊腸小道兩邊的雜草彷彿水洗一般，草尖上還掛著晶瑩的露珠。等太陽出來，晒乾了露水，父親就要去窯窪那邊折桂花去城裡賣。這棵桂花樹花開得很盛，父親用十五元買下的。如果把這棵桂花折下來送到城裡賣，能賺下幾十元的錢，父親在心裡樂滋滋地盤算著。
日頭爬上兩杆子高了，父親準備好了剪刀、梯子、裝花用的大篾筐，帶著兩個孩子一起出發了。這棵桂花樹樹榦有兩尺圍圓粗，樹榦向門口傾斜，樹枝粗壯，樹皮微微泛著銀白色。那黃色的花瓣點綴在濃密的樹葉中間，就像滿天的星星在閃爍，香氣襲人。父親選了塊比較平坦的地面放好梯子，爬上樹去。小心翼翼地用剪刀剪下一枝枝桂花，放到吊在樹上的竹籃里，然後一籃籃放下去，裝入大篾筐里。忙碌了三個多小時，一樹桂花一掃而空，大樹經歷了一場人為的浩劫。
回到家裡，準備一個大團簸放在地上，父親把篾筐里的桂花一枝枝輕拿，摘取一大半樹葉，用紅絲繩一小把一小把捆紮好，然後再一把把放到團簸里分類，將大把與小把分開，花盛的與花弱的分開，然後把它們按質量好壞分別放入不同的篾筐里，分層碼好，這時已是下午三點多鐘，我們隨便弄點吃的，和衣而睡。
夜裡十一點左右，父親帶著我們姊妹倆，每人挑了一挑，打著火把，準時出發了。深夜的山路很難走，樹林里不時傳來窸窸窣窣地聲響，有時傳來貓頭鷹的鳴叫聲，讓人毛骨悚然。我家的小狗跟著我們，上前探路。走了大約六七公里便看到了亮光，公路上的車子呼嘯而過。我高一腳低一腳地向前走，走到大公路，我緊張的心裡放下一些，彼此都不說話，只聽見鞋底與公路沙石摩擦發出的沙沙聲。
夜深了，八月的露水潤濕了路邊的小草，我們的頭上濕漉漉的，天空的星星慵懶地眨著眼睛，彷彿瞌睡了。父親挑著擔子咳了幾聲嗽，我們姊妹倆不停地換肩，擔子雖然不重，已經走了四個多小時了，倦意寫滿了我們的臉。父親允許我們在公路邊的一塊石頭上坐下歇腳。我們的腳磨疼了，父親脫下草鞋，磕去裡面的石子，拿出幾個山芋，一人一個啃了起來。「爸爸，還有多遠？」「不遠了！」「什麼時候到啊？」「東邊泛白能到南門菜市場。」「這花賣了，我們一人買兩根油條吃行嗎？」「花還沒賣，到要吃了，還不知道今天生意怎樣呢。」
接下來的路更艱難。深夜三四點鐘，我們的瞌睡簡直熬不住了，只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高一腳低一腳，迷迷糊糊地跟在父親身後。大家都不再說話了，火把剩下的最後一點餘光熄滅了。遠處幾家燈火亮起，還不時地傳來狗叫聲，想必是人家起早上城辦事的吧。我耷拉著腦袋，腳底板磨得發疼，但一想到馬上就到菜市場，就能賣一沓鈔票，買兩根油條吃，心裡就樂開了花，腳下增添了無窮的力量。
凌晨的南門菜市場人頭攢動。市民們買菜的還不多，鄉下拎著竹籃和水桶賣菜的，賣板栗、賣毛栗、賣糯米的，賣雞、鴨的......一個個蹲在地上，交頭接耳，等待著顧客，狹窄的巷口填滿了。我們只好挑了個十字路口一處空隙處，找了塊磚頭坐下，把帶來的布袋鋪在地上，拿出十幾把桂花，整齊的擺在攤前。八九點鐘光景，菜市場上人群熙攘，父親親了親嗓子，大聲吆喝起來，「賣桂花啦，二角一把，伍角錢三把，剛採下的香噴噴的桂花呀！」這一聲吆喝，提著籃子買菜的年青小夥子，扎著羊角辮的小姑娘，提著袋子的中年婦女......一哄而來，你二角，他伍角，等到太陽當空，六筐桂花賣光了，換來了一小布袋的角票，我們心裡甭提多高興。
我們肚子餓得嘰里咕嚕的叫，菜市場入口處人頭攢動，小吃部忙碌不停，父親吝嗇的從小布袋裡掏出角票，一人買了兩根油條。看著粗大黃色滴油的油條，蓬鬆松的，嚼在嘴裡，有嚼勁，不一會兒，油條便下肚裡。我們都叫喚腿疼，回去時，父親只好每人花上八角錢，擠上農班車返回。
在那桂花飄香的日子裡，一家七口人，田畝少，收入低，父親靠賣柴、賣毛栗、賣花......找錢糊口，全是他用肩膀挑出來的，用腳丈量出來的，現在想來，父親真有經濟頭腦。唉！那時我們太小，怎能理解賣花生活的艱辛呢？
作者簡介：王宜茂，男，本科學歷，六安市金安區初級中學教師，中學高級教師，從事語文教學三十多年。金安區優秀教師，金安區「骨幹教師」，金安區語文「學科帶頭人」，偶爾垂釣，愛閱讀寫作，閑暇時養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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