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翅膀的彩虹魚 作者：謝榮霄
漂流瓶
鋼琴曲
沈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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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翅膀的彩虹魚
作者：謝榮霄
一場雷陣雨襲擊了半箇舊城。守在老屋窗前，我出神地凝望著窗外的雨。玻璃窗上濺上了一層白色的水霧。雨點擊打地面的噗噗聲，叩打著我敏感的心靈。——雨後河水會上漲，小魚兒更多了吧。鄉野路邊的小水窪中，也會滋生出「翻車車」了。而此時，一條彩虹魚正從天而降，跌落到一條小河中。也許僅是我的幻覺罷了。因為在不久雨後新晴的天空上，我看到了－道美麗而虛幻的彩虹。
幻覺的產生，也許源於精神上的某種逃離，或對某種缺憾的自我心理補償。猶如古代隱士回歸於曠野，並在山水間尋覓著自己的精神家園。然而在一條行蹤詭秘的小河裡，我的確撈到一條長翅膀的彩虹魚。
雨後，我佇立於這條小河旁。大馬車、小汽車、自行車的身影從眼前晃過。據說它流經新城的一家賓館後，蜿蜒穿行於城區，然後穿過公園南牆下方的水柵，再流過馬路下鋪設的水泥涵洞，朝西南方向流去。其實，關於這條小河的準確走向，我也說不清楚。因為它像是－個捉迷藏的頑皮孩子，身影時隱時現。譬如當它從賓館南牆下方、長滿青苔的小水溝里流出，河水忽然不見了蹤影……但在公園南牆的下方，確有一條小河流出。公園那時是收門票的。大概為阻止人們逃票，在牆下安了水柵。但大概時間久的緣故，水柵破損了。於是，逃票的人會從這裡鑽進公園。
那天我跟在一些人身後，踩著河中的枯木和石塊，從水柵里鑽了進去。對一個從沒逃過票的孩子來說，這不是一次令人愉悅的經歷。潮濕的土河堤上，白楊樹聳立著健壯白皙的枝幹，被雨水洗過的葉叢閃著油綠的光。水柵邊堆積著白骨似的枯枝，擋住了河水的去路。於是，它奮力衝過水柵，並激起了陣陣喧響，和眾多白色的泡沫。小魚們閃爍著晶亮的身影，甚至蹦出了水面。它們吸引了我的目光。我從水柵中鑽出，準備撈些。當橫穿過車輛喧響的馬路，發現從水泥涵洞裡邊，眾多小魚兒活蹦亂跳地朝下游游去。我頗為興奮，匆忙脫掉鞋襪，挽起褲腿下了河。河水不深，小魚兒非常多。恰好河邊扔著一個空罐頭瓶子。很快，我便撈了一瓶子魚，小泥鰍、小白條，其中有那條長翅膀的彩虹魚。
「這是五彩魚，不是彩虹魚……」，院子里的小夥伴們七嘴八舌地說。再聽聽，老屋屋檐下的馬蜂嗡嗡響著，老榆樹上的麻雀喳喳叫著，連那隻在老閣樓里安身的野貓，也在房頂上喵喵叫兩聲。院子里的人則對這條五彩魚發出了嘖嘖讚美聲。它扁扁的身子上，委實閃爍著彩虹般的光芒。我把它單獨養在瓶中。當在水裡遊動時，它長且寬的背鰭乍開去，活像一羽飛翅。但令人沮喪的是，沒過多久它便死去了。小泥鰍們，則歡實異常。我無意於將這兩種魚互相比較。從生命的角度看，它們都是平等的。但猶如易逝的彩虹，現實就是如此地殘酷。我把這條死去的五彩魚，埋在老屋屋檐下的小花園裡，希望在它的上面開出一朵鮮花。像古希臘神話中那位跌落水中而化為水仙花的美少年一般。
天使般的美麗魚兒，為何會出現在城肆中的一條小河裡？它在小河中尋找著什麼？會是失去的故鄉么？它的故鄉又在何處？是蒼茫的天空還是浩淼的湖泊？後來我知道了，它是一條叫「鰟鮍」的魚。它理想的棲息地乃是生長著河蚌的湖泊。因為它與河蚌之間存在著一種共生關係。許多年後的一次經歷，使我對它們之間的這種關係，有了切實的體驗。在生物界，不僅僅是生存競爭，還有不少相互依賴的例子。
而讓我心中牽念的「翻車車」呢？這種古怪的小水蟲又在哪兒？
雨後的曠野變了模樣。乾燥的土地吮吸著豐沛的雨水，穀子、高粱、玉米等莊稼茂密生長。地畔的野草肆意瘋長。很快它們便侵入到莊稼地。農人手持鋤頭在悶熱不堪的莊稼地里鋤草。他們似乎沒注意到，土路畔雨後殘留的小水窪里，不知何時，有無數的「小怪物」在水中上下翻動。也許看到了，但疲憊不堪的他們，對這些小水蟲也許視而不在，或者見怪不怪了。我對它們卻充滿了好奇。這是－種叫「翻車車」的奇特水蟲。明明極其乾燥的土地，可是一旦積上雨水，便會成為「翻車車」和其他水生物的棲息地。難道它們長著一雙翅膀，會從天而降嗎？或潛身於泥土之中苟延殘喘。一旦雨從天降，它們彷彿獲得某種神奇的力量，而恢復了活力，
古老的村莊上空，籠罩著土黃色的炊煙。土黃色的村路上，一輛小驢車捳搖晃晃地走遠了。村落深處，驀地響起一陣問候聲，倘或還有笑聲。村落四周，莊稼地鬱鬱蔥蔥，路畔紫色野薊花噴吐著芳香。雨後的小水窪里，「翻車車」像是不安而又興奮，不停地上下翻動。我撈了些「翻車車」，和像袖珍河蚌模樣的小水蟲。在舊城我們大院兒，我把它們倒在臉盆里，招來一幫小夥伴看新鮮。把其中一些送給他們。但第二天，臉盆里的「翻車車」全都死去了。於是它們被倒進了污水桶，而後連同污水倒入街上的污水井。
如今想來，這樣做，對它們也許是太過輕慢了。它們可是比我們人類不知古老多少倍。據說，它們又名三眼恐龍蝦，學名佳朋鱟蟲，其最早出現於三億年前的古生代石炭紀。山崩地裂、海枯石爛，連不可一世的恐龍都遭受到滅頂之災，但這種小水蟲卻有數種品系存活下來。它們進化出一個生存絕招——其卵不怕干早。即使池塘或湖水乾枯許多年後，卵依然活著。一旦遇雨，它們的卵便迅速孵化成幼蟲，是像袖珍河蚌樣的小水蟲，然後長成「翻車車」。我還想，它們的遺傳基因夠穩定。猶如一枚枚長滿銅綠的古幣，它們閃爍著歷史斑駁的幽光。
我終於看到一條游戈於天空中的「魚」。一個冬日的清晨，隔窗望去，遠遠地，大概有上千隻烏鴉，迎著寒風在天空飛翔。那形狀，像極了一條魚。很快地，這條巨大的「魚」便消失在西邊的天空中。俗語說：「鯉魚跳龍門」。一條魚，如果長有翅膀，又何需跳龍門？一個人若長有翅膀，不也會翱翔於藍天么？事實上，一些勇敢的人已經藉助于飛行衣，實現了空中飛翔的夢想。
天使就在人間，就在那條少年時代的五彩魚身上。而對於「翻車車」們，則許多年不見了……
作者簡介: 謝榮霄，內蒙古作家協會會員，散文家、自由撰稿人。曾從事過農民（插隊知青）、企業工人、技術幹部、記者等職業。從20世紀八十年代起，約百萬字的小說、散文、詩歌等作品刊載於國內多家文學期刊、報紙副刊，以及網路媒體。多篇作品被多家各類媒體轉載。曾有多篇作品獲得各種獎項，多篇散文入選《青城詩文百家》等書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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