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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在國外求學,該怎麼和抑鬱症戰鬥?

文 小八

編輯 龔晗倩

製圖 Daisy

第一次知道「抑鬱症」三個字,是看到「哥哥」張國榮去世的新聞。那時候才知道,人痛苦起來,居然有勇氣結束自己的生命。我與病友們多用「黑狗」來形容它的如影隨形,平靜時無聲無息,發作時如暴風過境。

有人說,抑鬱症就像一場心靈的感冒。

我覺得,這句話完全無法體現這種病症的持續性,強烈性和致死率。

其實抑鬱症更像是一場心靈的癌症。算是件大事,但如果你配合醫生治療、吃藥、堅持觀察和複診,並努力改變生活方式,依然有可能痊癒。

反之,這就是一場絕症。

1

深淵之旅

2016年,我在在外求學,借住在親戚家中。身邊很多或風趣或有才華的人。

而反觀我自身,一個沒有特長與優點的大齡女青年。長得不好看,也沒有拿得出手的本事,還常被身邊人提醒需要培養品味。所以與他們相比,我常常相形見絀。

已經不記得具體原因,也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我夜夜不能寐,日日不能食,惶惶不可終日。明明身體已經疲憊不堪,卻不敢停下腳步,不敢休息,抓緊每一分每一秒努力學習。去學校的路上也必須背單詞、聽聽力。我放棄了所有「浪費時間」的興趣愛好,把時間都用來爭取「成功」與「更好的自己」上。

這種生活很疲憊,但在人前我必須保持開心的狀態,上課,複習,做家事,學外語。只有在我的房間獨處時,我才能在在床上擁抱著疲憊的自己。

就從這時起,黑狗張開它的血盆大口把我拉向鬼門關。

回想我的抑鬱症發病過程,簡直就是一趟地獄之旅,每天都在鬼門關掙扎著不要掉下去。日復一日,每一秒都漫長得如同一輩子,而一輩子也許幾秒後就結束了。

失眠的情況大約持續了三周,身體被完全透支。正好天氣轉涼,我因為扁桃體發炎發燒了,而且腰背和胸腹持續疼痛。

同住的親戚們覺得我狀態不太好,建議我去找家庭醫生開點葯。

我的家庭醫生是一個法國人,棕發綠眼,戴著一副紅色眼鏡。她例行檢查了我的身體,沒有查出疼痛的原因,但敏銳地察覺到我精神狀態非常不好,於是我跟她說失眠了,可能是因為最近壓力有點大。

醫生建議我服用一種抗焦慮的藥物,並囑咐如果服用後失眠情況持續,必須回來複診。

這是我吃的第一種精神類藥物,在法國無需處方就能買到的一種抗焦慮藥物,能夠改善失眠情況。

我吃了兩周葯,失眠依然嚴重。從小早睡早起的我直到凌晨都沒有睡意,即使關燈強迫自己入睡,也會每隔一兩個小時從夢中被嚇醒,滿身冷汗。一看手錶,離鬧鐘響還有很長時間。

恐懼與愧疚像兩個幽靈,躲在深夜的黑暗角落中,對我竊竊私語。

兩周後,我回去複診,對醫生說,我還是失眠,不太吃得下飯。在學校里聽不懂,壓力很大,覺得自己很沒有用。說著說著淚流滿面,渾身無力,趴在桌子上,連坐直身體的力氣都沒有。

當時覺得自己非常羞恥,在一個只見過兩面的人面前哭得聲音都發不出,只能按著隱隱作痛的胃默默哭泣。

但醫生沒有看不起我,斟酌地說:「你有可能是抑鬱症,你需要找專業的心理醫生就診,如果可以我可以為你聯繫附近非常出名的一位專科醫生。如果你不想去,我想我可以為你開一些葯。」

我搖搖頭說:「我不可能抑鬱症,我只是有點壓力而已。而且我不想吃藥,這些葯有副作用,我不想長胖。」

她沒有強迫我,只說:「那好吧,我給你開幫助睡眠的藥物。睡覺之前服用一顆,如果還是沒辦法緩解,你再服用抗抑鬱藥物。但是我非常建議你去找心理醫生或者心理諮詢去處理你現在的情況。」

從她那裡出來,我整個人是懵的。

這是我在這順風順水的23年人生中第一次嘗到絕望的味道。

2

確診之路

那之後,我用了很多方法解決失眠問題。

草本茶,白噪音,正念,運動,瑜伽,藥物,睡禪,網路上能找到的所有方法我都使用過。但這些東西都沒能幫我睡上一天好覺。

每日清晨,當鬧鐘響起的時候,一整夜的酷刑才得以停止。

疲憊讓我開始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恐懼,焦慮與愧疚讓我開始偷偷以淚洗面。

我不敢在別人面前哭,每天課間,我就躲在廁所里捂著嘴巴大哭一頓,把情緒排解後才能繼續上課。

但很快,哭泣也不能解決的時候,我開始自殘。

我用指甲劃自己的皮膚,擰自己的大腿,掐自己的脖子,甩自己耳光,撞牆,扯自己頭髮。那時候袖子里常常有很多紫青的傷口,但是比用刀子割自己隱蔽很多。

這些痛覺相比我所經歷的痛苦很輕微,但這些刺激能讓我意識到自己還活著。

在這樣的情況下,我依然不敢看醫生,也不敢讓別人知道我的異樣。

我努力把應該做的事情都處理好了,除了我的心情。

日復一日的折磨,終於讓我想到了死。那是在又一夜的痛苦過後,我躺在床上看著東邊橙紅色的朝霞,用自殺結束痛苦的念頭一閃而過。

我爬起身,寫下了第一封遺書。

這封遺書從頭到尾都寫著對不起,寫我對不起很多人,對不起我的父母、朋友,那些在我傷心的時候給予我鼓勵的人。

最後,我哭得寫不下去,我感到害怕,明白自己不想死,尤其不想我的死給這些人帶來痛苦。

於是,我開始服用家庭醫生開的處方葯。

很多抑鬱症患者都不敢服用藥物,因為會有副作用,最廣為人知的就是發胖。就我個人而言,發胖這樣的副作用可以說小到忽略不計。

開始服用藥物的前三周,患者會遭遇非常嚴重的副作用,而一旦開始服用,沒有醫生的允許是不能隨便停止的。副作用與自作主張的停葯使得這三周成為了自殺率非常高的一段時間,這件事情是我後來才意識到的。

但當時的我以為,這些痛苦都是因為自己的矯情與脆弱導致的。服藥後,我整個人開始神志不清、嗜睡,沒辦法進食。但相對的,痛苦的感覺減輕了很多,因為藥物使我感覺麻木。當時除了睡覺沒有任何慾望,沒有任何情緒,除了會呼吸和會醒來,和死人幾乎沒有差別。

我開始參加線上的心理學課程,開始對心理疾病這件事有所改觀。在我們國家,心理疾病的污名化讓很多患者諱病忌醫進而耽誤了治療。但我在同學們的幫助與鼓勵下,克服了心理障礙,並嘗試著向親密的人敞開心扉。

我向一個好朋友隱晦地講述了我的情況,巧合的是,她也曾經歷過抑鬱症並且在醫生的幫助下進行了心理諮詢和藥物治療。她聽說了我的情況以後,馬上建議我去找專業人士去進行詢問,並且每天都會與我保持溝通,保證我沒有做傻事。

當時正值世界衛生組織的抑鬱症宣傳期,很多公眾號都提及了抑鬱症的知識,我也慢慢地意識到,其實這是一種可以被治癒的疾病,得這種病,不代表我的人格是有問題的。

我終於鼓起勇氣撥通了家庭醫生所介紹的心理醫生的電話。他是一個越南裔法籍中年男士。

之後,非常幸運,我找到了一位中國的心理諮詢師,她陪伴了我將近兩年的康復之路。

第一次見她的時候,我穿著一件黑色外套,披散著頭髮,面色蒼白。我猜想那時候的我應該像一個散發著黑暗氣息的幽靈。

我坐在她的紅色沙發上,抱著抱枕,開始講述已經跟很多人講述過的事情。我越講越傷心,情緒如同火山爆發一樣從胃湧上腦袋,我的委屈、恐懼、焦慮都化作眼淚流出體外。

那是我人生最肆意的一次哭泣,哭得睜不開眼睛,哭得渾身無力連坐著的力氣都沒有。

冷靜後的我躺在她的沙發上,問:「醫生,你覺得我是抑鬱症嗎?」

「是的。」

「怎麼辦,醫生,我不想得抑鬱症。我不想死。」我看著天花板淡淡地說。

「我們能解決這個問題的,你今天能來找我,就說明你想要去改變。你回去後,如果你情況惡化,可以馬上聯繫我。另外,你需要把這件事情告訴你的家人,你不能獨自一人去面對這一切。你能做到嗎?」

「嗯,我會努力的。」

至此,我所遇到的三個醫生,都給了我同一個答案——抑鬱症。

3

康復之旅

其實確診以後,我反而變得更輕鬆。知曉病因,才能對症下藥。

上心理課的時候,知道了一個叫做身心健康行動計劃(WRAP,Wellness action recovery planning )的情緒管理工具。在整個計劃中 social support(社會鏈接)就是一個非常重要的部分。所謂社會鏈接有很多,比如家人、朋友、愛人、同事、同學、社工、寵物等都可以成為你的支援。

我從醫生那出來的時候,碰巧在地鐵遇到了一個許久未見的熟人。當時我的臉上還帶著淚痕,所以他關心地問我發生了什麼事。

我一開始不敢跟他說,只說我從醫生那裡出來了。

他點點頭,沒有再問了。

地鐵出了地面,我靠在窗邊看著窗外飛快溜走的燈光。

然後我鬼使神差地對他說:「其實,剛才醫生跟我說,我得了抑鬱症。」

他驚訝地睜大了眼睛說:「太巧了,我也是!」

這句話就像撬開我的心防的利器。

我們在接下來的時間裡暢所欲言,分享我們彼此的經驗並且互相鼓勁。

如果這一次開口,我所得到的不是正面的回復,很可能我會把生病這件事情永遠埋在心裡,不告訴任何人。

在能夠諒解自己得了這個病之後,就會非常期待得到他人的支持。

而父母就是我最希望能得到支持的人。

對父母坦誠這件事我其實做了很多的心理準備。因為畢竟是最親近的人,一方面害怕他們擔心,另一方面我也害怕他們覺得我是咎由自取。

我做了很久的心理準備,才能對父母說出這件事情。當時我服藥已經超過了三周,藥物開始起效了。

我還能清楚記得藥物起效那天的情形。

當時我睜開眼睛,側頭看到窗外橙紅色的雲,還能聽到小鳥的叫聲。我坐起身,只覺得身體從未有過的輕鬆。彷彿脫下了沉重的外套,或者說裹著身體的保鮮膜被撕扯開了。聽到的聲音也不再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到我的腦子裡。

整個世界都變得異常明亮而清晰,彷彿用高清的慢鏡頭,加上柔光濾鏡剪輯成的蒙太奇。

我下床打開窗,微冷的晨風吹到了我的臉上。我閉上眼睛,能清楚感覺到風從我的肌膚上滑過。燦爛的陽光從樓房之間的縫隙偷偷灑在我的身上,透過我的眼皮是橘紅的顏色。

那一瞬間我的眼淚就掉下來了。

如果要用一個詞語去形容那個瞬間,我只能用「重生」二字了。毫不誇張。

藥物起效後最大的好處是,我可以用理智的方法去思考了。服藥前,我的腦子就像是衝出軌道的火車,轟隆隆地橫衝直撞。無數的念頭像是走馬燈一樣在我的腦子裡轉啊轉啊,睜著眼閉著眼我都能看到它們在那裡陰魂不散。服藥後,就像裝了開關和流量控制,我能在超負荷運轉的時候對自己說停了。

父母聽說我生病,沒有對我說過一句重話,反而直接提出讓我休學回國。我的父親,一個年過半百能夠獨擋一面的男人,知道了我生病,竟然在我面前哭了。

那之後,我就發誓,絕對不在我的父母之前結束自己的生命。

從那個時候起,父母成為了我堅持活下去,努力改變自己的最重要的原因。

除了父母,朋友們也都接納了我。

後來,我能夠正視自己得病這件事後,很多朋友都不能理解為什麼我得了這種病,他們覺得我過著被很多人羨慕的生活,是一個不知道愁滋味的人。

同時,在與我的接觸中,他們也覺得我看上去一點也不傷心,和他們印象中的抑鬱症患者完全不一樣。

怎麼說呢,就像準備自殺的人看上去不會是死氣沉沉的一樣。

得抑鬱症的人反而更不願意讓別人看到自己傷心的一面。我是可以笑著和朋友聊天,一轉身眼淚就掉下來,然後眼淚一擦,回頭依然笑意盈盈。

這其實被稱為「微笑型抑鬱症」,我們用一種虛假的快樂來掩飾自己的悲傷。這種病隱匿性很強,很多時候外界根本無法得知,甚至連自己都會被騙過去。這種情況下,就非常需要學會去感知和辨別自己的情緒。

我從小就是一個比較愛哭,比較多愁善感的性格。但是因為在我的生活中,我常常需要因為「面子」、「尊嚴」、「責任」等原因去壓抑自己的情緒,甚至去強迫自己麻木。

也許在很久以前我就已經有了抑鬱症的癥狀,也許這條黑狗已經尾隨我很久,但在它還沒有露出獠牙的時候,我們都沒有發現它的存在。甚至,它重傷我以後,我都沒有察覺。

4

複發

很多時候,你以為黑狗走了。但其實它只是躲在了我們看不到的地方潛伏著,伺機再一次來到你的面前,把你擁有的一切都弄得亂七八糟。

我2016年4月開始心理諮詢與藥物治療,當時的狀態非常好。7月的時候,我自行停葯了。那之後我還偶爾去看醫生。

結果2017年1月,我的抑鬱症複發了。

這一次,比第一次確診時有過之而無不及,完全吃不下飯,一個月瘦了十斤。睡眠更是糟糕。而最糟糕的情況是,我自殺的念頭非常強烈,並且有了去實施的能力和計划了。

如我之前所說,剛開始服用藥物的時候與康復期的時候,自殺率是比較高的。

我因為複發而決定重新吃藥的時候,還在學校上課。 那是一段非常辛苦的經歷。每天都必須努力爬起來打理好自己,然後坐地鐵去上課。醫生建議我休學回家休養。我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讓自己看起來正常,並且擅自偷偷重新開始吃藥。

結果這一次,藥物的副作用把給我打垮了,我那個時候整個人都是醉生夢死的狀態,不知道自己正在幹什麼,要去做什麼。如果要舉例形容,就像是一個人喝太多的酒,失去思考能力,失去了判斷能力,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

我的日記里有一句話是這樣形容當時的我的:「我的腦子想要殺死我的身體,我的靈魂卻想拯救它。」

飛馳而過的地鐵、高樓、樹梢、無人角落、馬路……這些細微的片段很容易就讓我從日常的生活中被抽離出,然後想像自己結束生命的樣子。就像是看著一個深淵,然後想像自己如何一點點往下掉,一點點被黑暗吞沒。

卧軌這個念頭我常常有,每次有列車從巴黎地鐵沒有防護門的月台經過,或者是看著一輛列車慢慢進站的時候,我都有跳到軌道上的慾望,甚至幻想自己血肉模糊的樣子。在我服藥並堅持上學的時候,我每天坐兩次地鐵。等地鐵的時候,是最想跳到軌道上的,我必須要緊緊貼著牆壁才能抑制住自己跳到軌道上的慾望。

不過,只要能熬過列車進站這個最辛苦的時刻,我就迎來了最喜歡的地鐵上的獨處時光。從家裡到學校要將近一個小時,到實習的公司要一個多小時。

兩頭都是讓人感到疲憊的去處,只有地鐵上我能找到自己的安身之處。地鐵上我不認識任何人,不用強迫自己微笑。最重要的是吵雜搖晃的車廂讓我可以擁有少有的安睡的時光。

而且,地鐵上雖然都是陌生人,但是,我是被人群包圍著的。透過衣物,能感覺到對方的體溫,別人從你面前走過能聞到他們散發出來的香水味道。雖然身邊都是陌生人,但是比起我一個人呆在房間里的感覺幸福很多,因為在地鐵里,還有很多人跟我一樣,為了生活努力著。

我常常在地鐵上偷拍乘客,記錄下了很多很好玩的瞬間。

5

爆發瞬間

我一直假裝普通人,直到在學校的一次爆發讓我打破了這個僵局。

那一天,我吃了葯以後非常疲憊,胃特別不舒服,覺得身上隱隱作痛。

堅持上完第一節課,不舒服的情緒到達了頂點,但我連走去廁所哭泣的力氣都沒有了。

大家都趁著課間出去抽煙、喝咖啡或閑聊。只有我一個人默默地坐在座位上,彎下腰按住自己疼痛的胃,腦子感覺天旋地轉。感覺過了許久,大家陸續回到了課室里。同學們終於感覺到了我的不對勁,過來問我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我已經疼得說不出話了。

一個法國同學把我從座位上扶了起來,和其他同學一起把我攙扶到了課室外面。

她們一邊給我扇風,一邊討論是否要給我找止痛藥或者叫救護車。

終於,我不再疼得說不出話,我對他們說,其實只是因為抑鬱症,服用藥物的副作用讓我感到不適,但是並沒有什麼大礙。

任課老師蹲在我的面前說:「我明白你現在很辛苦 ,我們都會有很難過的時候。我也認識很多的人在服用抗抑鬱的藥物。但是在我的認知中,藥物應該能幫你緩解而不是會讓你這麼痛苦。你有沒有醫生的電話,我幫你詢問一下她。」

我把電話給了他,他和我的醫生聊了一會。醫生跟他說這是正常現象,最好回家休息。但我當時眼前一片模糊,虛弱得走不動。老師和同學把我帶到了職工辦公室,然後我趴在桌子上睡了一覺。老師留下他的電話,說如果有需要隨時可以打電話給他。

同學陪我回了家。在地鐵上,她們跟我說,她們知道的有關抑鬱症的事,安慰我會沒事的。說以後在法國有空可以一起出去吃飯喝咖啡,不要一個人待著。

那是我第一次明白,一個有同理心並且有能力幫助別人的人所表現出來的是什麼樣子。

諮詢師說我是「從沒被正確愛過的人」,然而在學校的發病經歷讓我領悟到了被別人好好對待是怎樣的一種經驗。所以在那之後,我暗自發誓,我也要像這樣子對待我的身邊人。更重要的是要這樣對待我自己。

當然,不是每個人都能理解抑鬱症只是一種常見的心理疾病這一件事。

抑鬱症不是只有經歷過很多痛苦的人才能得的,每個人其實都有可能得抑鬱症的。得抑鬱症跟你的性格,、你的人品、你的經歷、你的出身、你的經歷其實沒有百分百的正相關關係。

其實一切都是基因上的膛,環境扣下了這個扳機。

如果要用科學的數據說話,我的確是抑鬱症的易發人群:女性,性格內向敏感,小時候經歷過暴力,原生家庭不和諧,曾被溺愛等等。

我生病,其實不是全部都是我的錯。但的確,我是可以努力做出改變的。

在我生病之前,我從來沒有認真想過我的人生想要走怎樣的路,要去向哪裡。

但是生病後,有一種生命被迫進入了中場休息的感覺。

被迫用力地去思考,到底要怎樣才是「做自己」,怎樣才是「為自己的夢想努力」。

每次去到心理醫生面前,我就要被她帶領著我回頭去思考,到底我的人生是在哪一步開始走錯的呢?如果我可以改變人生中的某個決策,我會做什麼?人生總有很多這樣的時刻。而我在心理諮詢的過程中被迫不斷地回顧這些我想深埋在記憶中的事情,每一件都是血淋淋彷彿剛從我記憶的冰庫里拿出來的一樣。

我的人生沒有任何大風大浪,那些微小的讓人疼痛的傷痕卻不少。

那些眼神,那些語言雖然不是一把刀,但是卻像針一樣扎在我的肉里。看不到傷口,卻真實存在著。

6

自我拯救之旅——心理課

當時我做著兩份新媒體運營工作,這兩份實習讓我了解到,原來世界上有很多我以前所不知道的生活方式。

「人是無法成為沒有見過的人的。」

我看到了別人過的生活,非常羨慕,已經到了嫉妒的樣子。然後回頭看自己,就會覺得自己的生活非常沒有價值,不停自我貶低。

那是一個周末,我躺在床上,看著窗外的天空。思考著怎樣結束我的生命,因為如果是為了自己而活,我這麼沒有用的人的人生一定也是無意義的,那就結束好了,然後獻出器官,那還對這個世界做出貢獻了,也算是我生命的意義。

「意義」兩個字浮上腦海的時候,我突然靈機一動,我不一定要為自己活,可以讓我餘下的生命為別人而活。我從床上跳起,拿起手機谷歌,有什麼工作是可以幫助別人的。

就是這個時候,「社工」二字第一次真正進入我的人生。我對這個職業太好奇了,所以把它的歷史,各國的現狀等等都查了個遍。順便還通過我所在的公眾號平台去和社工行業的群體進行了溝通。我用了兩個星期查資料寫的關於社工的文章還被不少社工公眾號平台轉載了,當時覺得非常開心。原來我不是我想像中這麼無能的。

也是因為社工這件事,我去上了心理學的線上課程。

心理學一直是我比較感興趣的,在接受心理諮詢前,為自我療愈我參加了友心人組織的線上心理學課程。但最大的收穫不是我學會了什麼知識,而是我比以前更了解自己,明白社會我、本我、自我、超我分別是怎樣的形象。

也是在這段時間所遇到的朋友們,讓我意識到抑鬱症其實不是羞恥的事情。只要勇於去改變,就一定能夠戰勝的。所以,我才願意接受心理諮詢的。

我不是在學習,而是在救自己。

非常幸運的是,我作為學霸,成為了幾百人中的NO.1。這是我得病以來,第一次發現自己不是一文不值的。原來,我是很優秀的。

7

自我拯救之旅——志願者

因為想做社工,我在網上尋找能參與的志願者活動。機緣巧合之下,參與了一個法國鄉下的暑期志願活動。這個活動由一個已有40年歷史的協會舉辦的,每年暑假或者是法國長假的時候,會招待一些殘疾人朋友們來這裡度假。

活動在暑假持續大約一個半月的時間,殘疾人朋友們和志願者們分批到達,在協會自己湊錢建的兩層小平房裡度過愉快的假期。

當時我的法語還不太流利,抱著戰戰兢兢的心態上了火車,從巴黎經過三個小時的車程來到那個非常非常小的城市。

剛到的時候,看著在門外懶洋洋地曬太陽的老人們,我覺得來到了一個非常不適合我的地方。

我從小就沒有和長者一起生活,所以完全不知道與年長的人應該怎麼相處。但非常幸運的是,還沒等我想好應該怎麼辦,一個顫巍巍的老人就在一個志願者的陪同下過來跟我貼面禮了。

男生帶著鬍渣的皮膚貼到我的臉頰的時候,痒痒的,刺刺的,又害羞又有趣。他們看我的反應還以為我不喜歡貼面禮,說如果不喜歡握手就行。我哈哈一笑說不是不喜歡,只是被刺到痒痒的。於是愛開玩笑的他們就會故意用很扎的地方來咯吱我。

我和十幾個陌生人一起,度過了一個非常難忘的暑假。

每天七點半左右,我作為負責廚房的志願者就會起床,幫大家準備麵包和咖啡作為早餐。

對於殘疾人朋友來說,起床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他們會按響床頭的門鈴,用鈴聲來呼喚睡在客廳的值班志願者來幫忙。志願者要幫他們翻身,起床,穿衣,用專用的機器把他們吊起來(真的是吊起來,字面上的那種吊)去上廁所,洗漱等等。

八點半左右大家就開始陸續入席,互道早安,然後一邊睡眼朦朧地吃著早餐,一邊聊天。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餐巾,然後用一個可愛的小袋子裝起來,放在一個小籃子。

大約十點左右,志願者們開始打掃,陪殘疾人朋友們玩遊戲,負責煮飯的我就和女主人一起商量一整天的菜單,從倉庫里拿食材到廚房,然後開始做飯。

鄉下的天很藍,空氣很清新,廚房門外有一株玫瑰,花朵很多,味道很香。我偶爾會在門外曬著太陽削土豆或者是準備其他東西。

在這個地方,我是被需要的。

我以前沒有和身體殘疾,智力發育遲緩的人或者是年長者相處過。在這之前也並沒有太多照顧人的經驗。但他們都對我很寬容,願意手把手教我。

很快我就能幫助朋友們使用洗手間、幫他們洗澡、給他們準備食物、幫助他們出行。因為有輪椅,所以我們備有專用的小卡車,每個輪椅需要用四根帶子固定在車廂里,然後上下車的時候要用鐵板推,因為他們重量不輕,所以上下都是體力活。有時候出去玩,如果路況不好,推輪椅就會成為非常累的事情,必須把輪椅翹起來才能拖或者推動。

雖然在鄉下,但我們總會努力在報紙上尋找有趣的事情來消磨午後的時光:餐館附近的自然公園,參觀驢子節,參觀農場,參觀賽車場,參加酒吧的小音樂會並且跳舞,參觀陶藝工作室,參觀木工工作室,參觀手工藝工坊,去湖裡游泳,去市政府前面聽音樂會,一起看歐洲杯決賽。

在這裡的日子裡,我養成了只要有音樂就能跳起舞來的習慣。其實這是我們生而為人的本能,別壓抑住,很快樂的。

你願意付出,生活會給予你回報的。

但是世界上太多人,一面埋怨著自己的生活,卻不肯改變,不敢改變。

就像過去的我一樣。

我的心理醫生說,我勉強自己太久了,做了太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給自己畫下了太多的框架。當時我不明白,因為我一直做著「應該做的事」。

在這裡的兩周我明白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你沒辦法強迫自己無視天命的。

在這裡的時候,我總能在腦海里迴繞著幾句話:「何夜無月?何處無竹柏?但少閑人如吾兩人者耳。」

抑鬱症教會了我,凡事不是非黑即白的,這個世界是色彩斑斕的,我學會跳出我自己設置的那種生活主線,才能開啟這個未知副本的。

後記

2018年1月1日,複發一周年。

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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