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管閑事」的施一公:做學問是最浪漫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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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一公又上頭條了。
這次不是因為他又發表了論文,而是有消息稱,他已於近日請辭了清華大學副校長的職務,將全職執掌西湖大學。
隨後,這一消息也得到了施一公本人的證實。他說在辭去副校長之後,將繼續保留在清華的教授職務。他同時表示,這是為了將全部精力投入到正在籌建中的西湖大學,「腳踏兩隻船」不符合他一貫的做事風格。
2017年11月17日,他和他的團隊剛剛在《細胞》雜誌上發表了一篇論文。
《細胞》《自然》《科學》(合稱CNS)是世界公認的三大自然科學類權威學術期刊,施一公團隊這樣的發文頻率,如果放在10年前的中國科學界,是難以想像的。
「從1984年清華大學恢復生物繫到2009年,全系在《科學》雜誌上只發表過一篇研究論文。但在過去8年中,我們在《自然》和《科學》上一共發表了60多篇。清華強,則中國強。這5年在結構生物學領域,我們可以自豪地說,世界上不會有任何一所大學比清華大學發展得更快。我們完成了從遠遠地看著別人領跑,到跟跑,再到現在領跑的飛躍。」施一公自豪地說。
2017年10月29日,未來論壇將未來科學大獎生命科學獎頒給施一公,以表彰他在「解析真核信使RNA剪接體這一關鍵複合物的結構」方面為世界做出的貢獻。施一公獲得100萬美元獎金。
驕人的成績不是憑空得來的。施一公是一位結構生物學家,同時又身兼數職:清華大學副校長、中國科學院院士、全國人大代表、美國藝術與科學學院院士、美國國家科學院外籍院士……他通常提前兩周或一個月,甚至一年就安排好工作,按照與科研、教學的相關性排序,凡是「別人去和我去效果差不多的」,就堅決推掉。「總之,50%時間做科研的底線不能突破。」
對他來說,當科學家是最酷的事情。
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喜悅
父母對子女的基因遺傳以DNA作為載體來實現,DNA儲存的遺傳信息決定了我們從一個受精卵發育成一個胚胎,變成一個嬰兒出生,一步步發育成熟,又至衰老。
在這個過程中,DNA中的遺傳信息首先要轉化成蛋白質,已知的生命活動絕大多數是由蛋白質來執行完成的。
這個遺傳信息從DNA轉化為具有各種結構、執行各種功能的蛋白質的過程,就是生物學界的中心法則。
中心法則有三步:
第一步,從DNA到前體信使RNA。
第二步,由不成熟的前體信使RNA到成熟的信使RNA。
第三步,從成熟的信使RNA翻譯成蛋白質。
在第一步,起催化作用的RNA聚合酶的結構解析,獲得了2006年的諾貝爾化學獎。
在第三步,起催化作用的核糖體的結構解析,獲得了2009年的諾貝爾化學獎。
中間這一步,也就是「剪接」,由剪接體完成,是最複雜的一步,正是施一公的主攻方向。
2015年4月底,施一公第一次看到了酵母剪接體的完整結構。這個發現,也令世界學術界為之一振。
2010年6月,施一公在清華大學實驗室里工作
人類剪接體高解析度結構解析的第一個突破就是由施一公團隊完成——他們在2017年5月的《細胞》雜誌上,第一次報道了人類剪接體近原子解析度的三維結構。12月2日前夕提交的論文,主題就是人類剪接體的更多狀態。
施一公說,人類的遺傳疾病大約有35%是由於剪接異常造成的。
幾年前,美國發現了一種肌肉萎縮遺傳病,孩子1歲還不會翻身,手抬不起來,如果不及時治療,2歲之內就會夭折。科學家判斷,這可能與剪接異常有關,就據此製作了一種葯。結果臨床試驗表明,這種葯果然有效,孩子的身體情況有所好轉。
1995年,施一公獲得博士學位。「儘管覺得已經板上釘釘會去做學問,但我仍然面試了幾個職位。我拿到了一家保險公司中國首席代表的職位。面試我的人說:中國的保險市場剛剛放開,你加盟我們,開拓中國市場,轉眼間就能拿到6位數的收入。我聽了,覺得這很好玩,但不夠浪漫。我去面試的主要目的就是說服自己,做學問、做科研是最浪漫的事情。」
「愛管閑事」的科學家
施一公說自己「做人做學術直截了當,眼睛裡揉不得沙子」。除了在實驗室做研究,還有一件事他不會限制自己的時間:和信任的同事共同為政府部門提供實質性的政策建議。
2010年1月26日,施一公受邀與科教文衛各界代表就當年的《政府工作報告》發表意見建議。
那一年的《政府工作報告》中,第一次寫入了「創建若干一流大學,培養傑出人才」。2017年的《政府工作報告》中,這句話已經發展成「雙一流」:推進世界一流大學和一流學科建設。
那年1月還有一件事和施一公有關:教育部、財政部下發通知,提高中央部委所屬高校博士研究生補助金標準,由原來的300元/月提高到1000元/月。
此前,施一公和美國杜克大學教授王小凡、北京大學生命科學學院院長饒毅等人,聯名邀請80位學者簽名,希望提高博士生的待遇。「每月300塊錢,作為一名博士生,都沒有基本的尊嚴可言,太苦了,怎麼去做研究?怎麼讓農村孩子在做研究的同時不擔心日常的生活?」
2017年1月,施一公又提到了博士生的待遇問題:「科技發展靠什麼?除了經費投入,最重要的就是人才!」當時,演員葛優也在會場。不少人開玩笑說,施一公這句話搶了葛優在電影《天下無賊》中的台詞。
施一公進一步說,要用國際化的條件吸引具有國際競爭力的頂尖人才,建立長期穩定支持優秀科學家的機制,關注博士後和研究生這些人才後備力量,提高研究生補助標準。
施一公心裡還挂念著另一件事:2017年1月8日,吉林大學地球物理學家黃大年因病醫治無效去世,年僅58歲。施一公和黃大年相熟。「他去世前3年,我就經常向我其他的朋友介紹他:這是赤膽忠心、為中國玩命的人,他覺得我們的使命就是要把中國的科技搞上去,就是要幫中國富強。」
黃大年病危期間,時任「千人計劃」專家聯誼會會長施一公電話聯繫了中組部人才局,請求醫療上的支持。黃大年不幸去世之後,施一公和聯誼會的同仁們又建議中組部人才局,向全國人民介紹黃大年的事迹。「如果我們培養的人才都像黃大年這樣,我們國家的科技水平會晝夜之間趕上美國。」
施一公說,自己是個「愛管閑事」的人。1988年的一天,正讀大三的施一公在公交車上看到一個小夥子不肯給一位白髮老人讓座,就上前和小夥子理論,勸他讓座,小夥子不聽。「我只好動手,強行把他趕到了他該站的地方。」
拚命努力,只怕辜負父親的期望
1967年5月5日,施一公出生,父親為他取名「一公」,寄望他一心為公。
「一個人的性格跟基因有很大關係,大部分是父母遺傳下來的。」施一公說。
1969年,施一公跟隨父母下放到河南省駐馬店地區汝南縣小郭庄勞動。施懷琳不久就成了全村90多口人的義務理髮師,每年春節前還免費為鄉親們裁剪、製作近百件衣褲。
3年後,施懷琳被調往駐馬店地區工業局工作。在施一公印象中,即使在那個特殊的年代,父親依然「很大氣,很開朗,很有范兒」。
1977年恢復高考,10歲的施一公常看到父親給表哥、表姐和大姐輔導數理化。「我當時一點都聽不懂,但感覺科學真酷!」施一公說。
1987年,施懷琳騎自行車時被一輛計程車撞倒,不治身亡。多年過去,父親的身影似乎從沒離開過施一公。
2009年左右,一天夜裡2點多鐘,施一公在騎自行車回公寓的路上,看到一個穿軍大衣的老人,正在路邊用竹棍扒拉垃圾。當時風很大,施一公頓覺酸楚,上前說:「大爺,這麼晚了,您還在……」一邊說一邊從衣兜里摸出了百十塊錢,往老人兜里塞。老人拚命攔著不要,但施一公也沒有多說,塞完就走了,「感覺非常難受」。「我覺得他和我父親有一種內在的相似,我父親就是這樣的人,自食其力,不願意打擾別人,努力用自己的行動改變一些東西。」
2015年1月5日是施懷琳的80歲冥壽。這天,施一公恰好在父親的出生地杭州開會。在酒店裡,他想起父親,淚流滿面,寫下一句話:「27年來,兒子拚命努力,只怕辜負了您的期望。」
「恨不得將平生所學都教給他們」
早在1995年博士畢業時,施一公就有回國工作的打算。妻子說:「中國不缺你這一個博士,你回去能幹啥?」施一公半開玩笑說:「至少我可以做3件事:去中學當英文老師或數學老師;如果中學不要我,說我沒有做老師的資質,我可以去做導遊,我喜歡旅遊,我可以用中英文講解;如果還不行,就開計程車。北京街頭計程車司機喜歡跟乘客侃大山,多酷,多豪爽。」
2017年9月,施一公在中央電視台《開講啦》節目,分享他的成長經歷和他對傑出人才的期望。
「在美國,今天都可以預測到幾十年後的生活:無非房子會再大一些,錢掙得再多一些,在學術界的名聲再大一些。但在中國,生活的變化預測不到。」施一公說。
2006年5月,施一公回國參加中國生物物理學年會,施一公把感受告訴了妻子:「我在普林斯頓大學講課時很盡責,那時我只是履行一份工作責任。現在講課時,下面全是黃皮膚黑眼睛的中國人,感覺他們就像是自己的孩子,我恨不得將平生所學都教給他們。」聽到這些,妻子覺得丈夫的決定是對的,也於2008年辭去世界500強公司的工作回國。
一時間,施一公成為新一代「海歸」的代表人物。他說,回國的根本目的是育人。「我們當時做過調研。以生命科學為例,2007年,在美國34個州的研究型大學中,擔任生命科學學科的助理教授、副教授或者教授的華人有2600人,其中教授超過800人,中國在海外的人才資源是世界一流的。」施一公說。
2008年底,國家「千人計劃」正式啟動,在海內外引起強烈反響。施一公入選第一批「千人計劃」,黃大年也是響應「千人計劃」歸國的專家。
施一公時常自我鼓勵道:「50年對我來說可能已是奢談,但我會儘力爭取為祖國健康工作30年。」
來源:環球人物(globalpeople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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