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最新 > 「跑馬」煙台山:一群邊緣畫家的固守與夢幻

「跑馬」煙台山:一群邊緣畫家的固守與夢幻

「人皆有夢,但多寡不同。夜間做夢的人,日間醒來發現心靈塵灰深處所夢不過是浮華一場;但日間做夢的則是危險人物,因為他們睜著眼行其所夢,甚至使之成為可能。」

???

還是在2000年,新千年的鐘聲剛剛敲響,一切似乎都充滿希望。

那一年,福建師範大學美術學院藝術設計系的系主任收到了這樣一封堪稱詭異的學生來信,信中這樣寫道:「尊敬的XX教授,還請批准我從設計系轉到油畫系學習的請求,若非如此,中國油畫界將會錯失一位大師。

十八年的時光不過彈指一揮間,當年寫下這封信的人吐出一口縹緲的煙氣,正坐在我面前。

露天電影院

 露天電影院

郁冬 

00:00/00:00

此處應有背景樂

「跑馬」

第二次前往跑馬公社時,福州城下著一場大雨。上坡之後,是一個超過90度的急轉彎,緊接著,便是一往無前的下坡路——在四下無人、惟有雨聲的煙台山上奔走,彷彿經歷著人生的大起大落。

一頓跋涉之後,我總算來到了平坦的公園西路上。若非先前來過,眼前這毫不起眼的雙層老樓房大概和「別有洞天」扯不上什麼關係。

推開咯吱作響的破舊木門,郁冬的歌聲便鑽進耳朵。無處不在的畫作、畫架、畫筆,與周身充斥著歲月痕迹的空間一起,散發出滿滿的懷舊氣息。

2016年6月,幾位以「邊緣人」自居的畫家租下了這棟小樓,取名為「跑馬藝術公社」。

問及命名的緣由,他們的答案很簡單:小樓位於跑馬場附近,僅此而已。

可「跑馬」二字,總讓我不由得聯想起一個在當代看似過剩、實則永遠稀缺的玩意兒:自由

只要誰近來在網路上又發現了新的畫風、新的畫法,就會與大家共享

對我個人來說,我更願意把『藝術』兩個字去掉,就叫『跑馬公社』,藝術兩個字,實在是太過沉重了。」扎著馬尾的郁青搖晃著手中的老式搪瓷水杯,自言自語般說道。

十幾號人圍坐在一張舊茶几邊,抽煙、喝茶、吃零食,誰想說話就說上兩句,輕鬆得不太像是一個採訪現場。

聽罷郁青的喃喃自語,陳長清接過了話頭:「對我們來說,跑馬公社就算是我們的精神烏托邦吧。

郁青、歐海華

「我覺得沒那麼高尚,」坐在郁青身邊的歐海華調侃道,「我們這些人共同的興趣就是喜歡畫畫,有點情懷、有點藝術理想,沒事喝點小酒,從不聚眾賭博——作為煙台山上的一群良民,偶爾罵個娘。

見慣了溫文爾雅、假意虛情的商業互吹,「罵娘」還真是親切,真夠「跑馬」。

「不和而同」

「哎呀,不想跟你這樣的傻X爭論!」

平日里在工地「搬磚」的陳廣禹被戲稱為公社的「大哥」。身為大哥,說起話來他從不拐彎抹角。

「我不懂什麼情懷不情懷,打發時間而已。我既不會打牌,也不會喝酒,只好寫字、畫畫。做那些賺不了錢的事,就是無聊嘛。我平時接觸的都是工地里的人,你跟他說情懷?屁情懷,他只關心你一天能給多少錢。至於我們和他們的區別,我們既搬磚又畫畫,而他們只會搬磚,也就這樣了。

公社「大哥」陳廣禹,我們剛來時,他正一個人躲在樓上畫畫

第一次在採訪中遇到如此激烈的爭論,欣喜之餘,還真讓我有些不知所措。很難想像,連基本觀點都無法統一、說話還總直來直去的一撥人,是怎麼湊到一起、還能和平共處的。

有人在一旁勸解說,他倆一個覺得畫畫是打發時間,另一個覺得是情懷,其實只是用詞不同,說到底是一碼事。

「要不你倆出去打一架?」我忍不住打趣道。

他們這個,叫作激進的行為藝術,不叫打架,哈哈哈……」帶著兒子同來、平日里也在建築工地忙活的林鑫焱又補了一刀。

至於他帶來的「00後」小哥,自始至終在一旁安靜地畫著。據說,公社牆上張貼的素描里,有不少張就出自小哥之手。

似乎大家吵翻天了也都和他無關

公社的成員們大多是70後,多數供職於福州的各個美術培訓機構里,還有活躍在舞台美術或是動漫行業中的——當然,更有兩位自稱「土八路」的工地工頭,就是這樣的一幫人,每周六的夜晚都會在跑馬公社相聚

「像我和葉智成還有張耿,就是在寫生的時候遇到的。我騎著電動車到石厝教堂那裡布畫架,結果就遇到了他們,也正做著同樣的事。」

戴著太陽帽的蔡述華,皮膚有些黝黑。在寫下那封意氣風發的請求信後,歲月已在他的臉上爬過了十八個年頭,乍一看,還真有點神似梵高。

即便當晚的跑馬公社已如此熱鬧,人還是沒有來齊

蔡述華提到的葉智成,曾在設計系度過了四年的大學時光,如今正供職於動漫公司。

「在考上大學之後,我純藝術的生命其實就已經死掉了。」這便是他的自白。

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背著畫架四處寫生呢?

「我想社會上就是有這麼一幫傻X,竭盡全力要讓自己出作品,不為了買房買車,就為了對自己有個交待。」

在說到「傻X」兩個字時,他顯得格外用力。

「邊緣人物」

「其實很多時候,在微信上轉發某些人的畫是一件很無奈的事,」蔡述華深吸了一口指間的香煙:「你根本就覺得那些畫畫得很爛,但鑒於對方的『粉絲』太多,自己真正想說的話,只好用括弧括起來。

歐海華微笑著豎起了大拇指:「點贊!」

如果說一樓的茶几還算與繪畫無關,二樓就全然是個小天堂

不過與現實的裙帶、圈子相較,更為可怕的是時間,那吞噬一切的力量。

「現在網路那麼發達,動不動就會看到一篇關於印象派某個畫家的文章,那個畫家連名字我們可能都沒聽說過。可作為梵高的同代人,他畫得也挺好,卻就這樣被歷史給遺忘了。至於還有多少人連名字都沒有留下,真是想都不敢想。

在默默升騰的煙霧裡,時間的真實性顯得有些可疑。

公社的地板壞了,就拿用過的調色板修補一下

不知怎的,話題又被扯到了「情懷」二字上。

歐海華指著身邊的郁青說:「青哥是我們裡頭最有情懷的一個人。」

「大哥」陳廣禹雖然表示贊同,但也提出了異議:「他這樣不好,他的情懷,融不到社會裡頭去,我覺得還是先填飽肚子再說。

對此,郁青只是無奈地笑笑:「我們這些人哪,就是『有情懷,沒理想』。

「固守」

「現在從事藝術的這波人只有兩條路,一條,是服從官方指揮;另一條,就是自己玩兒——可自己要想玩兒出彩,最終還是得獲得官方的承認。」在從事舞美設計的張耿眼中,前途似乎不太光明。

不過早在近百年前,詩人里爾克就已在評價羅丹的文章中寫道:所謂榮譽,不過是一切誤解的總和

從這個角度來看,或許所有的失意與堅持,都不會是枉然一場

一幅尚未完成的畫作

成立之初,跑馬公社舉辦過一個小型的畫展,反響還算熱烈。時至今日,即便大夥的熱情已不像當初那般高漲,時不時地,他們還是會三五成群地相約去郊外寫生。

第三次來到跑馬時,在場的郁青、歐海華與一位在此學畫的「閑人」丁老師就商量著幾天後組隊寫生的事。

那是一個周四的下午,陽光明媚的。老唱片機播放著一首又一首的老歌:老狼、陳升、郁冬……四個閑人就這樣浸泡在音符與茶香之中,想起什麼就聊上幾句,相顧無言也感覺良好。

「我們這些人的共性就是邊緣化,也都把畫畫當作一種相對純粹的東西。至於人際關係,我們在嘗試著進入一種走心的境況,拒絕相互吹捧,」在我們組隊發獃的時間裡,郁青突然打破了沉默:「這樣的狀態還真挺有意思的,不是說想讓大家加入我們,每個人都大可以自己去組建這樣的團體。就像有人喜歡約幾個朋友一起去酒吧、去咖啡廳,形成一種共同的生活狀態一樣——我想這就是跑馬最積極的意義所在。」

歐海華對此補充道:「有的人,他畫畫是沖著名利去的,而我們都把這些看得比較淡,從來不注意什麼商業包裝,這或許也是我們如此邊緣的原因吧。」

「夢幻」

在上世紀末的歌聲里浸泡得太久,我忍不住問道,這些老唱片都是誰的收藏。

在得知它們都是郁青從家裡搬來的之後,下一個問題也算是順水推舟了。

「為什麼會懷念那個年代?和現在的時代有什麼不同么?」

他捻滅一支即將燃盡的香煙,答案如裊裊升起的余煙般意味深長:「那時候的人都單純,就連眼神都是乾淨的。

郁青收藏的一堆老唱片,從郁冬、老狼到陳升,乾淨得太沒有現代的氣息

又各自發了會呆,太陽懶洋洋地向西而去,當天下午的最後一個問題有些漫不經心,但也同樣尖銳。

「如果你們的孩子將來喜歡上畫畫,你們會為此而感到高興嗎?」

聽罷,他倆不約而同地皺了皺眉頭。

最好別。

「尾聲」

人皆有夢,但多寡不同。夜間做夢的人,日間醒來發現心靈塵灰深處所夢不過是浮華一場;但日間做夢的則是危險人物,因為他們睜著眼行其所夢,甚至使之成為可能。

1922年,走出無垠沙漠中的連天戰火後,T.E.勞倫斯在巨著《智慧七柱》中寫下了這樣的「宣言」。

2018年1月的一個傍晚,火焰般的斜陽在煙台山上灑下一片金黃。離開跑馬尚不多遠,彷彿下一站,就是金色夢鄉。

如下是公社成員們

部分作品的展示

每一張都經過他們的精心挑選

至於挑選的標準

用他們自己的話來說便是

「盡量選擇有真情實感的、

有趣味性或能代表個人情懷的作品,

切忌過於流俗。」

歐海華作品

陳長清作品

蔡述華作品

陳廣禹作品

林鑫焱作品

蒼狼作品

葉智成作品

陳則勇作品

張耿作品

連惠作品

郁青作品

一個

不情不願的

-END-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平話 的精彩文章:

去過的哪個遠方讓你念念不忘?2018年的你又最想去哪兒?

TAG:平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