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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王張應:訪故二題

室雅何須大

丁酉仲秋,到江蘇興化。興化是鄭板橋故鄉,此行只為鄭板橋。

在興化,先看博物館。館中有館,有鄭板橋紀念館。進館門,於大廳里看一幅中堂。畫是鄭板橋的竹蘭圖,兩邊是鄭板橋撰書對聯:「室雅何須大,花香不在多」。讀到此聯,心裡已經有數,大概知道了鄭板橋故居的基本狀況。上到二樓,看鄭板橋生平事迹展,又見一副與鄭板橋故居相關的對聯,也是鄭板橋撰書:「東臨文峰古塔,西近才子花洲」。此聯告訴人們,鄭板橋故居坐落何處,其成長環境如何。

出博物館,在興化東城外,古板橋邊鄭家巷裡,很快找到了鄭板橋故居,一幢坐北朝南青磚黛瓦矮小平房。進門,抬頭見一塊匾額:「鄭燮故居」。「板橋」是號,「燮」是正名。左轉西行,進入一方天井。天井很小,三米見方。無非用於採光,彙集四周屋檐水。環境卻很雅緻,四角點綴了幾處花圃,芭蕉、蘭草、青竹,各得其所。

北邊三間正屋,是謂「鄭家大堂屋」。堂屋居中放了一張條台,條台上立有一尊古銅色鄭板橋全身像。塑像讓人印象深刻,只一個字:瘦。立像身後牆上有一副畫,畫了蘭、竹、石三物,是鄭板橋最喜歡、最擅長、一生中畫得最多的題材。畫兩邊有副木刻對聯:「秋從夏雨聲中入,春在寒梅蕊上尋。」明說季節變換之徵兆,實則告訴人們一個道理:事物變化總是於細微之處悄然開始的,由遠及近。於炎夏雨聲中,可以隱約聽見秋天腳步聲;冰天雪地中,寒梅花開,你若細心,便能在花蕊深處看到春天的倩影。

天井東北角有一扇六角門,門兩側長著茂密的修竹,酷似鄭板橋畫中竹子。天井東邊是鄭板橋小書齋,雨天室內昏暗,晴天倒是適宜寫詩作畫。書齋北面有六角花窗,花窗兩側是一副對聯:「課子小書齋聊可借觀魚鳥,連家新竹枝何須多構湖山。」書齋陳設極其簡樸,東牆和北牆各有一對坐椅、一隻茶几,可以想見鄭板橋在此教授生徒、與三兩知己飲茶交談的情景。靠西牆是一組書櫥,臨窗一張書桌,桌上文具井然。筆尖濕潤,紙張鋪展,硯里有餘墨,彷彿主人剛剛走開,一會便回。透過格窗朝外看去,牆根一叢茂竹,在雨中搖曳生姿,竹葉濕而光亮,不禁想起鄭板橋《題畫》中一句話:「南面種竹……凡吾畫竹,無所師承,多得於紙窗粉壁日光月影中耳。」可惜天雨,若是晴天,定能於「紙窗粉壁」上看到老天爺的傑作:竹畫。

天井西側也有扇六角小門,那是鄭板橋家廚房門。廚房極小,沒有窗戶,室內漆黑一團。不大的泥土灶台上,嵌了兩口極小的鐵鍋。可想而知,那樣的鐵鍋能燒出怎樣的飯食。毫不誇張,這間廚房是所見古今廚房中最糟糕的一間。因是鄭板橋的廚房,它到底與眾不同,富有文化氣息。迎門牆上有副對聯,典型的「板橋體」:「白菜青鹽粯子飯,瓦壺天水菊花茶。」據說,這副對聯是鄭板橋寫給他一位遠房親戚的,描摹那位親戚粗茶淡飯的生活狀態。其實,這又何嘗不是鄭板橋本人清貧生活的真實寫照。

天井南面該是下屋,門楣上嵌有一塊牌匾:「聊避風雨」。鄭板橋一生重精神生活,輕物質享受,對其居所要求僅是遮風避雨。下屋裡陳列著鄭板橋書畫作品,最引人注目是一幅蘭竹石圖,兩側對聯曰:「刪繁就簡三秋樹,領異標新二月花」。這是後世文人幾乎人人皆知的一副名聯,它通常被理解為寫詩作文的道理,可謂鄭板橋的文藝觀。鄭板橋在山東濰縣與一位書生討論文章作法時題寫此聯相贈,意說寫文章須立意高遠,敢於立異標新,不落俗套,語言須精鍊,不可拖泥帶水。其實,何止作文如此,鄭板橋為人同樣踐行了這個理念。身為「揚州八怪」代表人物,鄭板橋可謂一個思想上獨立、藝術上創新、生活上極簡的人。

在小天井裡,東南西北幾個轉身之後,鄭板橋故居便看完了。不是故居沒看頭,是其規模過於袖珍。不過,小而無憾,正如鄭板橋聯曰:「室雅何須大」。

出門時,雨還下著。陡然想起了鄭板橋詩句:「衙齋卧聽蕭蕭竹,疑是民間疾苦聲。些小吾曹州縣史,一枝一葉總關情」。遂走到門前廣場那叢竹林跟前,想聽聽雨打竹葉聲。

那一刻,似乎豁然開朗:鄭板橋之所以說「室雅何須大」,是因為在他看來「一枝一葉總關情」。

馬坡巷6號

在杭州,找到馬坡巷6號時,沒有欣喜,反倒有些失落。它不是想像中的深宅大院,只是一個很小的舊宅院。圓形拱門邊,鑲有「龔自珍紀念館」牌匾。

院子不大,不過一畝地。院內陳設還算別緻,一幢兩層磚木結構小樓,坐南朝北。門前有一口不大的池塘,蓄水好像存在很久了,顏色發渾,有許多綠色的絲狀懸浮物。幾尾紅色小魚似乎習以為常了,在水裡緩慢地游來游去,顯得安逸自在。池塘四周,放了許多植物盆景,以梅居多。盆中的梅,明顯疏於打理放任自流,流露出一些隨心所欲的懶散情緒。小院的一隅,壘有很小的假山,建有精緻的亭子。院落雖小,還是具備了江南園林的基本內容。

大廳中央端坐著龔自珍半身銅像,銅像雕刻十分逼真,栩栩如生。這位留著辮子的龔老先生,清癯的面孔,敞亮的額頭,一根又粗又長的大辮子從背後繞到胸前來了。如此突出小細節,宛若告訴後來人,這辮子萬萬不可忽視。沒有辮子,他就不是龔自珍了,不是大清王朝人。細看面部表情,似乎也能看出此公人生際遇之一二。面部有兩個細微的表情,給人的印象很深。一個是他的眼神。他的目光,沒有直視前方,而是眼瞼伸出,目光朝下,作於地面上找尋或思索狀。這老先生在尋求什麼呢?再一個是在他的兩眉之間,形成了兩道深深的溝坎,看上去好像一個大大的「川」字。目光朝下,或許只是一瞬間的表情。眉頭間的皺褶,極有可能是某種表情長期存在所留下的痕迹,比如眉頭緊皺。估計這老先生生前遭遇的煩心事也不會少吧。

銅像的背後是一幅中堂。中堂畫是一幅題為《奇峰白雲》的水墨圖,兩邊有三副對聯。中聯和外聯都長,看了沒記住,只記住了內聯。那是龔自珍自己的一副詩聯:「寒氣西北何人劍,聲滿東南幾處簫。」聯出龔自珍的詩《秋心三首》之「其一」。中堂的上方有一塊匾額,題銘:「劍氣簫心」。看到這裡便明白了,在後世人的心目中,龔自珍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大廳的右邊是龔自珍生平事迹展廳。牆上,掛有幾十塊製作古樸大方的圖文展板,細緻詳盡地介紹了龔自珍的不很漫長卻很豐富的一生。展廳中間,放置了一個玻璃展櫃,裡面展示了龔自珍的主要著作。

從展廳里出來的時候,對於龔自珍便有了更深一層的認識。早年讀他的《己亥雜詩》:「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著迷於那些膾炙人口的詩句,便記住了這位字璱、號定庵的清代詩人、文學家。之後又讀到了他的《病梅館記》,才知道龔自珍同時還是清代著名的愛國思想家、改良主義的先驅者。

龔自珍出身書香門第,父親、祖父、外祖父都是清代有名的經學家,母親是名門才女,他從小就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很小的時候已經在文筆上初露鋒芒,讓他的外公、著名的文字學家段玉裁感到又驚又喜,忍不住在龔自珍的文稿上作出了批註。後來在多年的科舉應試中,他竟然屢試不中,仕途非常不順。21歲應了鄉試,他名落孫山。直到26歲時鄉試,方中舉。27歲會試落第,次年會試再度落第。直至37歲那年,在他第六次會試時,終於考中進士。多年會試期間,龔自珍一直在京城做些簡單的文字營生,最高做過內閣中書的文字官。由於龔自珍屢屢針砭時弊,經常觸動時忌,因而不斷遭到權貴的排擠和打擊,致使他無法在京城平穩立足。道光十九年四月,已經焦頭爛額的龔自珍不得不辭官南歸。旅途中,心灰意冷的龔自珍,看到了一個真實的民間。他百感交集,寫下了許多憂國憂民激揚而深情的詩文,最著名的便是《己亥雜詩》315首。其時,恰好處在鴉片戰爭的前夜,大清王朝已風雨飄搖,危在旦夕。龔自珍在《己亥雜詩》中大膽地揭露和批判了清政府腐敗無能、民不聊生、國家命運堪憂的客觀現實。

《己亥雜詩》似乎印證了一個讓人不願意看到的事實,國家不幸詩家幸。正是因為辭官,離京返鄉,龔自珍才寫出了《己亥雜詩》,也因此讓歷史記住了在清朝曾經有過龔自珍這位思想家和文學家。

王張應,男,安徽潛山人,現居合肥,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安徽金融作家協會副主席兼秘書長。1980年代開始文學創作,已在《詩刊》《清明》《陽光》《莽原》《安徽文學》《飛天》《鴨綠江》《散文選刊》等國內外數十家報刊發表中、短篇小說等近200萬字。出版詩集《感情的村莊》《那個時候》,散文集《祖母的村莊》《一個人的鄉愁》《我對世界另眼相看》,中短篇小說集《河街人家》。曾獲第三屆中國金融文學獎等多種獎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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