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殺者的「謀殺」
自殺是位列我國第四位重要的公共衛生問題。
談及自殺，我們的關注點往往是自殺者的動機，曾經的悲慘遭遇，然後感慨生命的脆弱抑或命運的不公。
在我們的概念里，所有的傷害都伴隨著個體生命的終結而終結，卻忽略了自殺除了是一個複雜的個人行為，還會帶來相應的社會問題。誇張的講，自殺所帶來的後續影響形同對親友的一場「謀殺」。
研究表明，每出現1例自殺，平均至少對6個人產生嚴重的不良影響，而這六個人主要是自殺者的親友。相較於常人，或者非自殺行為喪失親人者，遭遇親人自殺事件的被實驗者抑鬱水平更高、社會支持更少，且更多採用消極的應對方式。
今天我們就來分享一位經歷父親自殺的心理學家的心路歷程：
大約五年前，我的父親自殺了。當時我和我另外一個兄弟都在海外，他在比利時，我在葡萄牙。那天清晨我們倆都在惱人的鬧鐘聲中醒來。家裡人很少會在我外出時沒完沒了得聯繫我，所以當我看到九個未接來電時，我明白有一個壞消息正在等著我。
三年心理學的學習讓我清楚地知道父親的確患有一種難治癒的抑鬱症。儘管我不願相信，但當時我唯一能得到的答案就是他真的去世了，這回答和電話鈴聲一樣惱人，在我腦中不斷嗡嗡作響。太陽爬上樹梢，美好的一天才剛剛開始，但是這通電話讓一切都改變了。我不記得當時具體聽到了什麼，只有哥哥那令人害怕和痛苦的聲音在我腦中不停迴響。
我走進浴室，用毛巾捂住嘴哭喊，周圍的空氣好像被抽盡了，有那麼幾秒我甚至覺得大腦開始錯亂。直到我必須得面對現實，不得不訂機票回家。
我記得在去機場的公交車上，我儘力蜷縮，不是害怕被人看見，而是怕被問到出什麼事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也不知道我可能會說出什麼。那之後再也沒有相同的心境了。現在當我乘坐飛機時，常常既感到解脫又感到失落，但出於某些原因，我總感覺與父親更親近了一點。
人生總有有一段時間，一切都很順利，彷彿一切與在成功、機會和幸運有關，直到我們打破了這個看似堅固的屏障。人們推崇韌性，喜歡教導孩子如何用韌性更好地應對困難，直至克服。但是卻沒有哪種訓練教會人們去適應這樣徹骨的悲痛。在最初的幾個星期里，唯一支撐我們度過難熬的時光的事就是分享關於父親的經歷，這也讓我們兄弟之間有了比血緣關係更堅固的關係。奇怪的是，你和兄弟之間聯結的比父親在世時還更要緊密。
如果你沒有經歷過這一切，你不會明白，即使只是手機上的幾個未接來電都會把你搞得神經緊張。當你看到屏幕上出現「壞消息」，你的心就會猛地抽一下。其實任何種類的死亡都可能會帶來這樣的官感，但當這一切和自殺聯繫在一起時，會造成難以想像的恐慌。就在一瞬間，「壞消息」三個字把你逼到一個黑暗角落，你還依稀可以感受到逝去的父親雙手的力道，笑容的溫度。
這個故事也許聽起來很獨特，但其實並不是，只是很少有人會講出來。我也因此開始從事心理健康工作來抵制這種沉默。引導人們去尋求幫助，找到合適的人來傾聽。
是環境需要改變，而不是像我父親那樣的人。
自殺所帶來的創傷在生命結束之後，才剛剛開始。
研究者們在與自殺者親友的訪談中發現，他們的悲傷強烈而複雜。他們常常被自殺者的動機所困擾，也無法消除恥辱感，羞愧感和尷尬感。我們忌諱對自殺的討論，對傾訴和交流的缺乏延緩了自殺者親友從悲傷中恢復的過程。這些因素導致自殺者親友患抑鬱症的風險大大增加。
在崇尚「隱忍」的社會氛圍下，這種事不難理解。默默忍受，期盼創傷早日離去，往往是很多人的第一選擇。但是，如此嚴重的創傷所造成的負作用，真的能如我們所願隨著時間的遷移逐漸褪去嘛？如果不能褪去，他們又會不會採用極端的方式來終結創傷呢？
目前，已經有大樣本數據表明存在科學的心理干預方法可以有效緩解創傷帶給我們的影響。我們呼籲，經歷過親近的人自殺行為，或者目擊、受到自殺行為困擾的朋友們，及時尋求心理援助。不要讓自殺者的行為實質上造成了對另一個人的謀殺。
每個人心裡都會有不被陽光照進的角落，但沒有人需要為自己經歷的創傷買單。
是環境需要改變，而不是經歷過痛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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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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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Source：https://www.theguardian.com/commentisfree/2018/jan/10/men-do-seek-help-for-depression-i-wish-my-dad-h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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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譯｜郭英男
作者｜葉耶耶
編輯｜李貝咔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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