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強運動：顏值與內容不相符的半拉子現代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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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2年8月11日。

相比於京城的悶熱，帝國的另一大都會上海顯出幾分愜意與愉快。

這兩個詞很好地形容了一個美籍華人的心情。他的名字叫容閎，後人送給他的「中國留學生之父」的稱譽將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段歷史概括無疑。

這天，容閎以學監兼駐美副使的身份，奉命帶領30名平均年齡不到12歲的幼童由上海出發，跨越太平洋，在美國舊金山順利登陸。

隨後，一行人乘坐火車，到達東北部的新英格蘭地區，從此開始了他們長達15年的留學生涯。

這是清朝官派留學生計劃中的首批學生，至1875年，總共有4批120名幼童參與了這項計劃。

這個計劃由容閎首倡，經由曾國藩、李鴻章的支持而成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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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李二人支持這項計劃，是將其視作由他們發起並主導的「自強運動」的組成部分。這一運動強調治國以自強為要，自強以練兵為要，練兵又以制器為先。

制器，如軍艦槍炮及煉鐵鍛造採礦之技術設備都需專門人才，派遣留學生的目的，就是要「師夷長技以制夷」。

這一運動肇始於1861年，壽終就寢於1894年。

在這裡，有一個人無論如何也無法讓我們視作邊緣人物。

從某種角度來說，如果沒有他的振臂一呼，雖為地方實權人物，曾、李，及日後的左宗棠、張之洞之輩，在「自強」這一事業中，怕也很難有所作為。這個人就是恭親王奕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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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王爺是其父道光最寵愛的兒子，曾想立為皇儲，奕訢也認為自己是天然的大統繼任者，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同父異母的哥哥奕詝終以頭腦戰術贏得了最後勝利，於1850年即位，次年改元咸豐。

也許忌憚自己這位被人成為「鬼子六」的弟弟在朝中的影響力，咸豐御宇期間，這個一心想有所作為的青年始終處於被打壓的地步，沒有一施手腳的機會。

直至咸豐駕崩，助慈禧發動辛酉政變，成功奪取政權，被授予議政王之銜後，他的人生才煥發出另一種光彩。

他與慈禧的緋聞被人津津樂道，宮闈之事如何，不能輕言，但慈禧對他分外倚重卻為事實。常在宮中行走，互生情愫也未可知，但一個為權力而活，一個想青史留名，利益相交，才是兩人合作無間的最大因素。

1861年，中國近代意義上的第一個專事外交的部門——總理各國事務衙門正式成立，奕訢為大臣，「鬼子六」也就理所當然地成為了晚清新式外交的開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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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上各督撫在吸收西方先進事物上的「超前舉動」，也經由他的支持而「便宜行事」。當人們的眼睛還來不及瞪大，所謂烈火烹油的大盛景象就如閃電般展現在我們面前。

1861年9月5日，曾國藩在安慶設立中國第一個近代軍事工業企業安慶內軍械所，次年，中國第一台蒸汽機試製成功，1863年底，中國第一艘螺旋式汽船建造完成。

1892年，湖廣總督張之洞在武漢創辦湖北槍炮廠，兩年後槍炮廠建成。

在眾多的軍工企業中，湖北槍炮廠雖為小字輩，但是由於不惜巨資從德國購進當時最先進的製造連珠毛瑟槍和克虜伯山炮的成套設備，使得其產生的步槍、山炮均成為當時較先進的武器。

張之洞離任前，槍炮廠共造步槍11萬支，槍彈4000餘萬發，各種炮985門，各種炮彈98萬發。其所產步槍以「漢陽造」而名聞天下，從1895年至1944年，「漢陽造」步槍連續產生了近5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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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曾國藩設立軍械所的同年9月20日，李鴻章實際主持的江南機器製造總局在上海成立。

這是清廷最為倚重，也是規模最大的軍事企業，槍炮、彈藥、輪船、機器等業務無所不包。經過多次擴建，最盛時有近20個分廠，人員達到近3000人。

企業開辦當年，作為最大的股東，朝廷直接投資了25萬兩白銀，日後的費用則從淮軍的軍費里抽取，對李鴻章和他的淮軍來說，這無疑於抽血養皮。

為了保存實力，1867年，經由曾國藩出面，製造局獲得許可，每年可從上海海關取得百分之十的關稅作為製造局的經費，1869年，這一數字又提高到百分之二十，這相當於製造局每年至少有40萬兩以上的經費。

雖然投入巨大，雖然1867年仿製出德國毛瑟11毫米前膛步槍，且每天平均可以生產15支毛瑟槍和各式彈藥，但總體而言，製造局自產和仿製的槍械的質量並不高，其性能的低劣連淮軍也不願使用。

不願使用的原因還有一個，那就是採購價格過高。製造局所產步槍成本為17.4兩,而西方同類軍品的成本僅為10兩左右。自己造不如外國買成了一個不容忽視的難題。

這一難題的產生很大程度上來自產業工人的高額薪水，他們的薪水比城市一般勞動力要高出3至4倍。

此外，雖然是新式企業，但內部管理依舊因循衙門作風，拉關係、走後門、磨洋工屢見不鮮，這也是當時所有官辦企業的通病。

這種官僚習氣在日後所建的福建船政局、南洋水師也成為一大惡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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號稱亞洲第一的北洋水師全軍覆沒，自有多方面的原因，但「惡瘤」的存在也不可忽視。而隨著北洋水師沉入海底，轟轟烈烈的「自強運動」也划上了令人悲愴的句號。

自強運動以現代科技為支持，與傳統中國的農業社會完全脫節，所有的改革與其他部門隔離，以免妨礙舊有法制規章。

所訓練的洋務人才，最終的出路只是為中國舊式官僚的技術助手，所以傳統教育制度不因之而更變，科舉取士的程序也原封不動。傳統社會依舊處於沒有效率，缺乏誠信，毫無競爭力的階段。

這就好像一個穿長袍馬褂的士大夫在外頭罩了件西服，手上的鳥籠不見了，換做了文明棍，以為成了時尚的引領者，實則還是老一套，不中不洋，到頭來成了四不像。

工程師、技師、設備皆為洋貨，但在管控上卻沒有現代意義的「人事管理標準」，賬目無從認真核算，年度、月度預算也無人編製。

「自強運動」何以失敗，幾乎同一時期開始的明治維新何以成功，從中可窺知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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