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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家瑜:2017金馬獎大贏家,是一群失敗者的故事

電影一開場,一隊葬儀樂團吹著喇叭、打著鼓,穿上那有著金穗的制服和方圓帽,衣不乘身,樂音走調,那一群樂手,像是在戰場上打了敗仗回家、潰不成軍的一隻隊伍。在荒涼的土地走來,也將走向荒涼的盡頭。

《大佛普拉斯》劇照

那讓我想到陳映真先生的小說《將軍族》,也是談台灣這種在送葬迎婚里那不成樣子的樂團里一個老人和女孩的故事。那些人物,是爛泥一片土地的生存者。那些比有尊嚴的活著的底線還更低的人們,是我們現在說的下層人。只不過陳映真先生用的是蒼涼的筆調,導演拍的卻是笑中有淚的鏡頭。

這是《大佛普拉斯》,2017年在台北電影節拿了百萬首獎、最佳劇情長片等5項獎項;金馬獎也拿了5座金馬,包括最佳新導演和最佳音樂。

黃信堯做為導演和編劇,他早在2014年已拍出一部短片叫大佛。那時一鳴驚人,他以大佛短片延伸成為此部劇情片,加上現在最流行的plus,加號,戲稱這部長片為《大佛普拉斯》,是一部荒誕離奇的黑色喜劇。

《大佛普拉斯》里的人物,肚財、菜埔兩人,一個是撿破爛,一個是在夜間守衛文中心。老闆是美國留學回來、專做佛像及藝術品的高端人士 。菜埔白天有時間也兼職在樂團打鼓。這兩人,在台灣南部鄉下活著。每到晚上肚財就到菜埔的守衛室去打混,到便利店撿過期的冷凍食品回來消夜,肚財白天是一個癟三,只有到警衛室在他朋友菜埔面前,他才是一個生龍活虎,肚子里有無數主意的領袖。

還有雜貸店兼電玩店的老闆土豆,只有一句話出現的釋迦,這四個壯年人,在南台灣無所事事,像幽靈一樣的穿梭在小鎮里,並沒有人看見,或視而不見的像我們經過那所有無話語權、也不知如何表述自己,亦無幸福可能的群族們,他們騎著破舊的摩托車,在顛波不平的小路上,疙疙瘩瘩想著無有夢的今日怎樣討生活,這世界,並無他們的一席之地。就像導演的旁白:「他們沒辦法想生命的種種,因為光是生活的問題就解決不完了。」

《大佛普拉斯》劇照

讓我簡單的劇透一些,肚財和菜埔因意外在老闆行車記錄器上看到不該看的事,而招來殺身之禍。至於為什麼會看行車記錄,那是電視壞了,撿來的色情雜誌也看過了,漫漫長夜,看著一部車外面的風景,聽著車內老闆的愛欲浪吟,看來無稽的情節,其實內涵著現實里那些人民底層卑微的慾望,因生活之中最基本的食色性也皆無能滿足。大佛的形象悲憫眾生,但眾生依然依著自己的輪迴業障而行。

導演用他自己的旁白來解釋、增補劇情,畫外音的效果,因為黃導的那口流利在地的台灣話,有時搞笑、有時批判、有時意外的溫情,像是一旁忍不住的出聲的觀眾,那些金句,令人捧腹大笑,像「有錢的人怕失去一切,沒錢的人內心需要救濟」「朋友講感情,社會講行情」,就因為阿堯導演三不五時跳出來碎碎唸,把所有的悲情都變成一種唬爛的搞笑片。那種洞徹,看著這世間那些虛偽的、下流的上層社會壓搾著看似並不值得同情的下層人。

電影以黑白片來呈現那一群人的底色,只有在少數鏡頭才有色彩。因為有錢人的世界才有顏色,只有在有錢人的賓士往前開去時,那景況才變成妖嬈的色彩,那是肚財和菜埔無能進入的境界,攝影中島長雄,就是以《一路順風》提名最佳導演的鐘孟宏,他將鏡頭放置在他熟悉的南台灣,那黑白的光影將所有藍天白雲綠樹大海都洗刷掉了,把鏡頭直視在人物特寫之中,那過度的靠近,讓觀眾無法舒適的觀影,本來黑白攝影可以用來凈化美化的人物與風景,在中島長雄鏡頭下卻是一曝無遺的破敗,像在鏡頭之下無所遁形的那底部所有黑暗與醜陋。

不過,幸好有導演將這麼無望的故事提升到不是一昧控訴,也不需全程沉浸在感傷的敘事,黃信堯用幽默及親和力把人生可悲荒謬的陰暗意境打散,成為無智亦無得的敘述。將黑色喜劇的元素放在整部片中,那背後像是有個打不死的,最多也說個台灣三字經,看你能拿我怎麼樣的信堯在後面撐著,而所有事,都沒什麼大不了,也沒什麼可做,面對死亡亦是。

電影對政治宗教人物的質疑,放在製作一個法會的大佛及一個議會的副議長身上,然而,這些黑暗醜陋應該都是其次,那小人物的結盟,三個人騎機車去找人問神明,和釋迦老是跟著肚財身邊走,這些才是那些人們生存的亮點。

《大佛普拉斯》劇照

有次肚財在海邊撿破爛,看到一個孤獨坐在破舊棄屋的中年人,他們沒有說一句話,但導演知道肚財想問這個悲傷的男人:「老兄,要不要幫忙?」這是同層的愛,同一語境的溫暖,那是即便你顧不到自己,也可以發送善意,那段鏡頭,就是為什麼這些小人物無畏無懼的原因,誰不知道這社會有多爛多壞,但是身邊總會有人是會開口問:要不要幫忙?

那些人肚子沒有墨水、精神未能豐碩,他們講不出自己的悲傷、憤怒和喜悅,只有讓導演幫他們說著。最後一場也是敲鑼打鼔的葬儀送殯,就三個朋友捧著一張荒謬的遺照,那蠻荒的鄉下,可以是張愛玲筆下那唱大戲的男男女女,就算世界毀壞,那些人都還會活著。不管是以何種方式。

《大佛普拉斯》劇照

最後要提的是電影里的音樂。它拿到了金馬獎最佳原創樂曲,全部配樂及主題曲皆由林生祥樂團操刀。這個在屏東美濃紥根,成長,成名的林生祥,已經成為台灣樂團的一個傳奇,他夥同兩個日本人,吉他手大足研和貝斯手早川徹和其他樂手,組成了林生祥樂團,他們以鎖鈉、月琴等中國傳統的樂器,以客家母語,再創一種搖滾,那曲調激昂,但歌詞如在地的自然與親切。《大佛普拉斯》里串聯的音樂,每首都對應著每個場景,那些用或歌曲或歌詞的音樂,釋迦的預感、紅桌下的秘密、菜埔的苦衷等,皆給每個渺小的人物、那無人在乎的生命定義,沒有人沒有生命是不值得活的。

那是當有攝影機、有文字、有音樂,有畫筆對著所有眾生,像《大佛普拉斯》,那悲憫就把這世界真正可以造像並留下的東西留下。導演阿堯扮了一個鬼臉,鬼臉後有他孩子一樣的童真,母親一樣的慈悲。這是許多人對抗這世界的方式,像主題曲的《有無》唱著:

人生無定著 世事歹按算

反身的chance 有抑無

落塗八字命 隨人好額散

夠力的back 有抑無

有地 有天 有星 有日月

有破厝 有田路 有草花

有目 有耳 有鼻 有舌

有這身情義 有知己

總是,要有情有義,要知己。再壞的人生都走下去。

(本文原標題:《人生失敗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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