獅子先生,你欠我的,不是一句再見就能彌補的
嗨,獅子先生,我們分開已有十餘年。如今我已為人母,你也早已為人父。我們身邊都有了更重要的人,也都過了為愛奮不顧身的年紀。我們終於老得可以平靜地談談過去。談談與你有關的那些過往。人常說,99%的初戀都是不可能走到最後的。我15歲遇到你時就聽到過這句話。
對於一個小心翼翼謹謹慎慎地做每一件事情,就想一生只談一次不分手的戀愛的我而言,心裡掠過的,是沒有底氣的不服輸。心底弱弱地想,總有例外吧?但另一個聲音又說,你憑什麼覺得自己就能成為那個1%的幸運兒?那時的你,熾熱濃烈爽朗無畏,以「喜歡」的名義不由分說地橫衝直撞進來,而我猶豫、困惑、膽怯、驚慌失措。你想聽的話,我從來沒說過。那時的我,怎麼會知道手足無措、心怦怦亂跳的感覺,就是喜歡呢?
就像叢林里一前一後的獅子和狐狸,一個雄赳赳氣昂昂毫無畏懼地在後面追,一個畏畏縮縮左右試探地在前面躲。獅子累得氣喘吁吁,但狐狸何嘗不累呢?她走走停停不時地回頭張望,看獅子太累了她就在原地靜靜地等一等,或者鼓足勇氣往後退一步,看獅子快到了她就驚慌失措地再往前走兩步。獅子太強大太耀眼了,而她黯淡到沒有自信和獅子並肩而行,所以只能小心翼翼地拿捏分寸。對獅子而言,喜歡就是喜歡,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而對狐狸來說,喜歡就是一生的承諾。這分量太重了,重到她一定要確定獅子的喜歡也是天荒地老才行。在狐狸想要接近又不敢觸碰、害怕受傷害怕被辜負的躲閃猶豫里,獅子累了,終於掉頭,決絕地跑掉了。狐狸慌了,她終於確定這隻獅子和其他的阿貓阿狗不一樣,她確定這世界最大,只有他是獨一無二。她早已是被馴養了的。她想掉頭去追,可是,獅子並不像狐狸一樣走走停停。走了就真的走了。
獅子先生,你一定不知道,你走之後我走過的很多心路,都與你有關,卻再也與你無關。在你之前,我的愛情理想是《東京愛情故事》里的赤名莉香。是那個永遠捨不得把眼淚讓完治看到、永遠燦爛的笑著的赤名莉香。對愛一無所知卻又珍之重之的我如莉香一樣,只想把最美好的一面留給你,留給愛情。所以,你會怪我眼睜睜地看著你與其他女孩越走越近卻無動於衷,你會怪我在與你們擦肩而過時還能淺笑嫣然。我卻以為你明白,一直在笑的人不一定是快樂,有時候只是為了掩飾自己的無能為力和不願示人的憂傷。我太高估了愛情,太高估了你,自卑怯弱的我不斷在愛里試探你的真心,卻唯獨忘了,你也只是個需要鼓勵需要肯定需要積極地回應的凡人。那些年,我太重視愛情的結果,所以在你邁出99步之後,我遲遲邁不出最後一步;那些年,我太重視在愛里的姿態,所以兜兜轉轉丟了你。
但獅子先生,勇敢如你,果決如你,一定不會知道,感情中最傷人的,不是分手,不是付出了真心而得不到回應,而是遺憾、無法彌補的遺憾。因為在你走之後的漫長時間裡,我都在怪自己在這段感情里,不夠勇敢,不夠儘力。
於是,常常做有你的夢,夢裡你還像以前一樣對我笑,我受寵若驚,不願醒來。寧願嫁給我的夢;常常當你的QQ頭像亮起的時候心潮澎湃,心裡千山萬水的話不知從何說起,直到看到你的頭像又黯淡下去,再沒了說話的借口和理由;常常在你的空間里把每一個留言翻箱倒櫃,從別人留言的語氣里猜測你與她的關係;常常寫到一半的簡訊再一行行刪掉,控制自己不去打擾你。那些年,我在愛的習得課里突飛猛進,全都因為你,卻再也沒有機會跟你說起。《何以笙簫默》里有句話:如果走失了,要站在很高很高的地方,那樣就能夠找到彼此了。我曾經想,如果我變得優秀,變得懂事,那我就會有自信站在你身邊,與你並肩同行。所以,我要很努力很努力。但同時卻止不住地擔心,萬一那時你身邊已經有了別人呢?我想過無數次我們重逢的場景,早早地準備著如果真遇到你,我該怎樣跟你說起過往和我心裡走過的千山萬水,我打過無數次腹稿,但每一遍都不一樣。
我想過當你結婚的時候會是什麼場面和心情,是像《那些年我們追的女孩》那樣溫暖,還是會喝得酩酊大醉,為我逝去的青春和終於徹底遠去的你而默哀?如果參加你的婚禮,我是會笑還是哭?該用什麼表情比較合適?那些年,如果你能看到我的心,你一定會發現你只陪我走了3年,我卻腦補了一輩子與你有關的故事。但最終,什麼都沒上演。你結婚並沒有通知我,而我知道時你已經做了爸爸。然後,我毫不費力地在電話里祝福你,並且想像你的女兒一定像你一樣有一雙漂亮的大眼睛。一切是那麼猝不及防,卻又那麼理所當然。我只能搬出最成人的方式去應對。那些未出口的話就像飄在空中的水蒸氣,看著霧蒙蒙好大一團,輕輕一戳,便散了。就如同我們草草收尾的青春。
蔡康永說,戀愛最珍貴的紀念物, 從來就不是那些你送給我的手錶和項鏈, 甚至也不是那些甜蜜的簡訊和合照。而是你留在我身上的, 如同河川留給地形的, 那些你對我,造成的改變。獅子先生,你一定不知道,在你之後,我想,如果再遇到愛情,我一定奮不顧身,飛蛾撲火,如你一般勇敢。因為,我真的不想再唱一遍,因你而生的那些遺憾。與你有關的那些故事,今後不會再與人提起。所謂止於唇齒,掩於歲月,不至於那般矯情,誰沒有一些擱淺的愛情呢。只是,獅子先生,我有時在想,那些年我固執地把你划下的句號當成逗號,也許只是在等,等你像當初跟我表白一樣,鄭重其事地跟我分手,抱抱我,對我說,對不起,我們都沒錯,只是相遇在不合適的年紀。我們除了愛,再沒有任何在一起的條件。我們各自珍重,走好下一段人生。獅子先生,你說過,有些人相遇,註定分離。我信。但人生種種,諸多愛恨都是徒勞無功,但身在其中的人,總有義務在每段徒勞無功里,儘力不留遺憾。因為,是這些拼湊成了我們真真切切一步步走過來的人生啊。
獅子先生,你欠我的不是一句再見就能彌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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