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閑暇不到百分之一，你會選擇留給文房嗎？
一生時光用於何處？嬉戲、旅行、還是吃喝？人生短短數十年，有多少人在「明日復明日」中匆匆老去；又有多少人在「偷得浮生半日閑」中細細品味？人生不過是一場選擇。
在這場人生的選擇里，有條件的古人都會選擇細細品味古人的智慧和傳承，所以，幾千年來，哪個名門望族不收集古玩珍品？
宋人 歌樂圖卷 局部 上海博物館藏
誰說貴族公子多紈絝？宋朝有個貴族叫趙希鵠，是趙匡胤的後裔，有錢又有閑，所以玩古玩成精。
某一天，他突然頓悟人生，感慨：「人生一世如白駒過隙，而風雨憂愁輒居三分之二，其間得閑者纔三之一分耳，況知之而能享用者又百之一二，於百一之中又多以聲色為受用，殊不知吾輩自有樂地，悅目初不在色；盈耳初不在聲。」心血來潮，將自己的玩古心得寫成了一本書，一不小心竟成了文房清玩的鑒賞、品評、考證的典範之作——《洞天清錄》。
《洞天清錄》部分
在這部範本里，有古琴辨35條、古硯辨（加上門類的前述）12條、怪石辨（加前述）11條、古翰墨真跡辨5條、古今紙花印色辨22條、古畫辨（加前述）33條，共計11門153條。且不僅細細的說明了各種古玩的辨識知識，還提及了造假古玩的識破，不可謂不全面。
這就是趙希鵠的選擇。
「明窗淨几羅列，布置篆香居中，佳客玉立相映。時取古人妙跡，以觀鳥篆蝸書，奇峰遠水。摩娑鐘鼎，親見商周。端硯涌嚴泉，焦桐鳴玉佩。」
清 禹之鼎《西齋行樂圖卷》局部 上海博物館藏
趙希鵠應該算是個吹毛求疵的人，比如對待古琴，他不僅要選擇真正的精品古琴，且要求制琴者不可為俗工，得是雅士，懂琴者、擅琴者製作的琴，才能入得他的眼。
當時，不少權貴公子喜歡對鶴彈琴，自以為鶴是高雅的象徵，與牛不同，所以對鶴彈琴和對牛彈琴不可相提並論。然而，在趙希鵠的眼裡，都是門外漢，是對琴的褻瀆，從來對此十分的厭惡。可見他自我要求極高。
宋徽宗御制清乾隆御銘「松石間意」琴
——北京保利五周年秋拍，以1.3664億元成交
唐 「大聖遺音」伏羲式琴
——嘉德2011春拍，以1.15億元成交
硯是文房重器，好硯一方難求，而趙希鵠本人重端硯輕歙硯，而端、歙之外的，更是看都不願意看了。
世之論硯者，皆曰多用歙石，蓋未知有端溪，殊不知歷代以來皆采端溪。至南唐李主時端溪舊坑已竭，故不得已而取其次。
從這段話完全可以看出，在他看來，端硯最佳，用歙硯也是退而求其次的不得已之舉，何況其他的各式硯台？
怡心齋藏端硯
怡心齋藏宋代龍尾歙硯
怡心齋藏宋代端硯
乾隆御用」御題詩澄泥伏虎硯及紫檀蓋盒
——北京保利五周年春拍，以1400萬元成交
清乾隆 御銘宋代端石七光硯
——西泠印社2017春拍，以855.5萬元成交
身為皇室貴族，他所看所觀所臨的碑帖無疑都是精品，所以在《洞天清錄》里，講述古今紙的花色印染，他引用的那些字帖，皆是珍品中的珍品，而他的語氣，很多還是有些不屑的。
淳化閣帖
太宗朝捜訪古人墨跡，令王著銓次，用棗木板摹刻十張於秘閣。故時有銀錠紋，前有界行目錄者是也。當時，用李廷珪墨拓打，手揩之不污手。惟親王宰執使相拜除，乃賜一本，人間罕得，當時每本價已百貫文。至[慶曆]問禁中火災，其板不存。今所見閣帖多乏精神焉。有絳帖以閣本重摹，而袐閣反不如絳帖精神乎？則此可以觀也。
看這段論述，首先肯定一番宋太宗刻《淳化閣帖》拓本的難得珍貴之處，然後急轉直下，吐槽當時南宋時所見《淳化閣帖》已經不如翻刻自《淳化閣帖》的《絳帖》，可見他眼光的獨到，完全不受時人的左右。
宋拓懋勤殿 淳化閣帖 部分 故宮博物院藏
絳帖
絳州法帖二十卷，乃潘舜臣用淳化帖重模而參入別帖，然比今所見閣帖，精神過之。舜臣事力單微而自能鐫石，雖井闌堦砌背，徧刻無餘。所以段數最多或長尺余者。舜臣死，二子析而為二。長者負官錢，沒入（干/十）卷於絳州。絳守重模下，十卷足之。幼者復重摹上十卷，亦足成一部。於是絳州有公私二本。[靖康]兵火，石並不存，金人百年之間重模，至再[慶元]間，予官長沙嘗見舊宰執家，有南渡初親自北方攜得舜臣元所刻，未分析時二十卷。其家珍蔵，非得千緍（官/百）陌，不肯與人。乃北紙北墨，精神煥發，視金時所摹者，天淵矣。
從趙希鵠對其他文玩的描述來看，這個絳帖算是他比較看重的一個字帖，多是誇讚，且細細描述了它的珍貴難得之處，以及世人對它的看重。
宋拓 絳帖 部分 故宮博物院藏
潭帖
淳化閣帖既頒行，潭州即模刻二本，謂之潭帖。予嘗見其初本，當與舊絳帖雁行。至[慶曆]八年，石已殘缺。永州僧希白重摹，東坡猶嘉其有晉人風度。[建炎]敵騎至長沙，守城者以為炮，石無一存者。紹興初，第三次重摹，失真逺矣。
《潭帖》原本還是很不錯的，可惜三次重摹之後，以及失真，再也沒有了當初的味道。言語間，儘是惋惜，可見趙希鵠對碑帖的優劣是極為挑剔的。
宋拓 潭帖 局部
臨江帖
劉次庄模閣帖於臨江，用工頗精緻且石堅，至今不曾重模。獨二卷略殘缺，然拓本既多，頗失鋒芒。今若得初本鋒芒未失者，當在舊絳帖之次，新潭帖之上。然其釋文間有訛處。
在絳帖之下，新潭帖之上，這已經是不錯的評價了。然而這個「新」字，也暗指，若是潭帖的原本，這個臨江帖，其實是比不上的。何況釋文並不能讓這個貴公子所信服。
戲魚堂臨江帖
武陵帖
武陵帖亦二十卷。雜取諸帖重摹，而參以人間未見者。其間，惟右軍小字黃庭最妙。他帖無所用也。
武陵帖有二十卷，而能夠入得趙希鵠眼的，卻只有王羲之的《黃庭經》，其他的在他眼裡，全都是沒用的東西。這位公子哥批判起來還是挺狠的。
宋拓 武陵帖 部分 故宮博物院藏
太清樓帖
淳化閣帖板雖禁中，火災不存而真跡皆藏御府。至[徽宗]朝，奉〈上上日下〉以御府所藏真跡重刋於太清樓，而參入他奇蹟甚多，其中間有蘭亭者是也。名曰太清樓帖。
不知是不是因為本帖是皇家藏品，趙希鵠居然沒用批判，但是也沒有誇讚，言語間平鋪直敘，有點不太像他的風格呢。
太清樓帖 部分 故宮博物院藏
樂毅論
世傳二王帖皆以真跡摹勒。獨樂毅論就石書丹，其石在高學士紳家，已殘缺。至海字後轉屬趙立之處。今重摹者，猶有趙立之印。予[嘉熙]庚子自嶺右回至宜春，見元本於一士人家。用北紙北墨，無一殘缺而清勁遒媚，正類蘭亭字形，比今世所見重摹本幾小一倍。此蓋齊梁間拓本，真人間希世之寶。
王羲之《樂毅論》，這好帖總是被人們推崇，反覆拓印。這王族貴公子就是有尋常人沒有的眼福，有緣得見距王羲之時代比較接近的刻本《樂毅論》，方可知道後代摹本簡直面目全非，連字都小了一倍了，真的是過分。
樂毅論
鍾元常帖
鍾元常力命帖，惟此本。與潭州本佳，它無足取。
鍾繇的帖子，只有這本力命帖和潭州本算好的，其他的，不堪入目。不知道鍾繇看到這樣的評價是何種心情？是不是遇到了異世知己？
鍾繇《力命表》
歐陽小字千文
歐陽小字千文在邢州。溫彥博墓誌在東京。九成宮碑、仲夏蘭若二帖、化度寺碑、丹州刺史碑，並在北方。會稽高續古家有重摹化度寺碑，咄咄逼真。
歐陽詢的碑帖，他所見也是極為可觀，從九成宮到化度寺所見在當時絕不算少。
九成宮醴泉銘 部分
趙希鵠所講眾多，每個類別列舉的都是極品，讓我輩羨慕不已。這文，有點寫不下去了，畢竟只見其文，不見如此浩繁的文房至寶，恨不能穿越回去，套套交情，觀摩觀摩這些精品，見識見識這位王公的超拔品味。
微博：上海怡心齋
以心齋接物，怡心齋
TAG:怡心齋微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