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心人看得見
如果再給我一次重新來的機會,我不會做得更好,上一次缺乏的勇氣也依然完整保存在最深處的罐子里。可是如果提前了解到生命的盡頭是哪種結局,我不知道會如何選擇出真實的、「有意義的事」。
無問西東里最打動人的應該就是沈光耀了,我總覺得現實中很少有這樣的人出現。他完美、又謙遜,對待一切事物帶著天生的憐憫,成績優秀、思想深遠,他本該前程似錦。這樣的人當然不會局限於自己家境優渥的條件中坐享其成,所以當戰爭爆發他已然忘記家訓,決心加入空軍。
一封表志向的家書,緊促而來的母親。要他背誦那句家訓「負甲為兵,咋筆為吏,身死明滅者如牛毛,角立傑出者如芝草。」披盔掛甲的戰士,大多是以悲壯獻身的命運,生死皆可拋,脫穎而出者簡直寥寥。沒有一位母親不是自私的,她堅持要一個永不從軍的諾言,她要他好,即便身處亂世也想儘力為自己的孩子創造一處庇所。
「我只願你平安快樂到老」。
但我知道他不是那種可以心安理得的人。當他目睹在空襲中死去的人們,看到曾經跟著自己屁股後面玩耍的小男孩連最後一句話都說不出便死在母親的呼喚里,生命如此脆弱,沒有時間反抗就會突然消逝。雖然答應了家人的要求,但無論如何也不能忍受做一個膽小的旁觀者。他天生就是特殊的,帶著憐憫一切的心。
看到他每次飛行訓練結束最後一個返回給那些流浪的孩子投食物,他的戰鬥機在這些孩子心中是希望,是祈願,是一個可以有一點點安全感的期盼,他們把他叫做「晃晃」因為每次飛來投落東西都會晃動兩邊的飛機翅膀。那一刻他真的好開心,做了自己想做的事,笑容是真實的發自內心。被教官懲罰,也堅持不認為自己做錯,他倔強的,倔強的說著那幾個字,他的初心:真心、正義、無畏、同情。
因為越長大越看不清世界上會存在純粹的正義,破罐破摔的選擇相信人之初性本惡,我開始討厭人類討厭世俗,盡量催眠自己不要再堅持認為美好會循跡而來。而當我看到我理想中的人,他本該過得很好,光明遠大,但是他不要。他就是絕對純粹的化身,因為太理想了。
我看到所有苦難撲面而來,當踏上選擇那一刻就做好生命已經屬於無痕的準備,但我毫不畏懼。「雖千萬人吾往矣」他是這樣的。如此坦蕩,讓人怎麼不感動。我和朋友默默流淚,兩個人都知道對方在流淚,沒有對話沒有眼神,就是默默的交出心了。
電影里我最喜歡的角色是吳嶺瀾,太真實了,他像所有人,只是起點更高。為什麼英語和國文可以拿第一而物理不好還要選擇理科,他說因為大家說「最好的學生都是學實科。」所以很多事情我正在做著但是從來沒有想過為什麼,大家都在做所以我做了,大家說是對的所以我做了。而我從來沒有,沒有聽從過哪怕一次,自己真實的心。
經歷過一段不合群,難以理解的日子,聽到泰戈爾來學校演講時講的話突然明白,為什麼要抱著了解真實自己的那種羞恥感,對自己認知原來是每一個人曾經都會做的一件事。他終於還是找回了自己,任職國文教授,並且是沈光耀的老師。
在空襲中依然堅持上課那一段也很神奇,雖然知道這只是電影吧,但還是覺得很觸動,大家竟然會帶著偽裝的草編帽子坐在山洞裡做筆記聽老師講四書五經,恐龍化石。轟炸機就在頭頂上方,不斷發出轟隆的駭人聲響,離死亡如此近的距離中,所有人好像都沒有在等待任何奇蹟結局,只做著當下應該做的事。「即便被轟炸,課還是要上的」。如果是我,應該會拍照發朋友圈吧。
流淚是因為看到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人在做著你一直堅持卻還沒有做到的事,感動是因為明確的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你一生努力但願成為卻成為不了的人。我羨慕那些坦蕩的人,他們的人生都會有一個坦蕩的結局,而我自知不是一個坦蕩的人,所以不會擁有坦蕩的人生。
電影里還有一段三jio戀,渣男附體的男二,愛情至上最後為了國家犧牲愛情的男一,永遠的悲劇女主。那個李醫生,因為自己的前途關係選擇背叛女主沒有承擔錯誤,自己這邊名利雙收,眼睜睜看著女主被打為反動派受盡侮辱毆打至死。如願得到支邊名額時又來到女主假死的墳前痛哭,懺悔。我突然就想到曾經看到的,張愛玲看透胡蘭成之後,找他借一本他的書,胡蘭成專門為她抄了全卷,並回了一封長信,張愛玲不為所動。
為什麼?一個在細枝末節上有情有義,卻不在大方向上自守和守護你的男人,你知道該怎樣回應他的關懷與溫柔嗎?你應該叫他去死。
最後男二還是因為一句「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成功洗白,所以是電影啊。看完走出來我跟朋友都說,這部電影太討厭了,太討厭了。它在過程中不斷鞭撻你的心,又寫下如此俗氣(雞湯)的結局,我不是不喜歡煙火氣和大團圓,只是太知道那有多麼難得。
但有一句話說的很對「堅信你的珍貴,愛你所愛,行你所行」。逐漸成長的過程中我積攢了太多對自己的失望,走不出來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一直到現在,也還是過不去。但我的朋友,她說不要妄自菲薄。輕輕的幾個字,是有人在愛著你的感覺。她說人總是會羨慕,忘記了自己擁有的,但要知道你也是被好好保護著長大的公主,生命里暗含同樣珍貴的饋贈。
我對自己說,不能保證永遠積極向上,起碼要不再害怕吧,渴望在每段關係里都堅定的成為自己,永遠記住那個生日許下的願望。願鋒利而溫柔,篤定且輕盈,謙卑卻驕傲,偶爾任性,雌雄同體,探索所有極致的可能性。
我但願每個我愛著的人都能成為這樣,自信又篤定。你的恩典,鋪滿天邊,有心人看得見。
我知道現實不會像電影,可以因為人的期盼轉身成就美好結局,而未來有多弔詭都來,我在你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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