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一偉:郭天驕與楊毛毛
郭天驕與楊毛毛
趙一偉
郭天驕與我家楊毛毛從小學到中學一直是同班同學。郭天驕是一個漂亮聰明的小男孩,整天臉上笑盈盈的,一看就招人喜歡。楊毛毛單看也挺可愛,但與郭天驕一比,就顯得有點呆萌。郭天驕眼珠一轉,就把楊毛毛逗急眼了。雖然兩個孩子在一起打打鬧鬧從沒消停過,但關係卻好得誰都離不開誰,一天到晚黏在一起。兩家又都住在一條街上,來來回回地接送孩子開家長會一直碰面,兩家的家長由熟絡也變成了朋友。平時在一起吃個飯,逢年過節還走動走動,說說孩子,說說各自的家事,關係相當融洽。
但是,人家郭天驕學習好,不管大考小考成績都沒落過前三名。我家楊毛毛呢,小學階段,老師念成績單,念到第二十名了,還沒聽到他的名字。可是,我也沒有因為學習責怪過楊毛毛。因為楊毛毛揣著試卷回家,不等你問,人家就撲到你懷裡哭了。我知道這孩子已經努力了,而且他學習態度端正,很有上進心,你還有什麼理由去責怪他呢。或許他智商確實沒人家高,或許他還沒有找到學習方法。如果罵一頓打一頓能解決問題,那天下就沒有成績差的孩子了。
每次見到郭天驕的媽媽,她都是滿面春風的樣子,說到郭天驕都是「俺家驕驕俺家驕驕的」。楊毛毛自從入了小學,我就鄭重地呼他學名了。
郭天驕每次考得好,他媽媽都會獎勵他吃大餐,多數也把楊毛毛喊上。我知道楊毛毛有時候也很想要點獎勵。從大道理上,學習是他的責任,但是,畢竟是孩子。我就問他「你愛吃什麼?媽媽給你做!」楊毛毛一撇嘴:「算了,看把我喂得胖的!」當然,每年暑假我也花「重金」帶楊毛毛出去見世面。在外面的日子裡,楊毛毛不但飽覽了祖國的大好河山,還學會了怎樣與人相處,最重要的是他開始意識到自己的男人角色,開始有所擔當。譬如,2006年十一出遊,火車進站了,有票的沒票的,幾千人一起往前擠。警察有拿長竹竿的,有拿警棍的,局面依然失控。眼看火車就要開了,黑壓壓的人群還擁堵在候車廳里。突然聽見楊毛毛稚嫩的聲音高喊:「警察叔叔,我們有票!」一個警察大手一伸把兒子拎過去了。可是我拉著行李箱在後面根本寸步難行。「叔叔,那是我媽媽!」那位警察又用警棍撥開一條縫,把我拽過去了。那一年,楊毛毛剛剛十歲。
言歸正傳,接著說楊毛毛的學習。
查漏補缺。這是楊毛毛小學階段我天天都要幫他做的功課。只做不會的題目,會的題目不再重複做。再與重難點的題目結合起來我給他出張試卷。用試卷檢查掌握情況。
這樣做,當然不符合老師的要求,但是大家都在教育界混,不是同學就是校友的,再背著孩子到老師家裡聯絡聯絡感情,說說孩子的特點,最後再保證一番,然後大功告成。可以說,在孩子小學和初中階段,我對孩子教材的把握不比他老師遜色多少,每一章節的重點、難點、考點,無不瞭然於胸,而且是各科教材。我自信能把孩子教好,也把自信傳遞給楊毛毛,讓他勇於面對困難不能退縮。
做好當天的事情。楊毛毛還有個缺點,就是操心過頭。還沒有考試就開始害怕考不好,還沒有升學,就怕考不上。我教育他——聽好每一節課,完成每天的任務,不要去想考試結果。就像登山,走好腳下的每一步,自然就能爬到山頂。山頂,不過是最後邁出的那一步。同理,一級一級往上升,自然能考上大學。大學,也不過是最後邁出的那一步。
不管楊毛毛是似懂非懂,還是不懂裝懂,總之,我們天天都是按照這樣的指導思想在一步步前進。其實,這不過是把一個大目標分解為多個小目標而已。道理誰都懂,關鍵是執行。
不知道郭天驕的父母是怎樣教育他的,反正人家的成績總是名列前茅。
話說回來,如果郭天驕的成績還沒楊毛毛好,那才違反了常理。郭天驕的父母以前也都是體制內的人,下海熱的那幾年兩口子一起辭職了。人家有人脈有資源有資本,頭腦又靈活,不幾年,就在圈子裡闖出了名堂,在小城裡也成了響噹噹的人物。郭天驕的媽媽先前還幫助丈夫打理一下公司的事務,自從郭天驕上了小學一年級,就專職在家照顧郭天驕的飲食起居。
所以,無論講家庭事業,還是講孩子學習,我們兩家都不在一個層次上。郭天驕媽媽不自覺流露出的優越感,讓我有時候隱隱感覺不舒服。但兩家的男人卻打得火熱,一起喝酒,一起打麻將,一起出去釣魚……我有時候酸酸地跟老公說:「你活像人家的跟屁蟲!」老公翻我一個白眼:「你那是小心眼,是嫉妒。小女人!」一反思,對的哦,人家郭天驕的媽媽確實也沒有對不住我們的地方。每次兩家一起出去聚餐,多數是郭天驕的爸爸早早把單結了。兩家結伴出去玩,郭天驕的爸爸半開玩笑地對老公說:「老楊,別開你那破車了,還是我的雷克薩斯寬敞。」不管怎樣,明裡暗裡,我家真不少佔人家便宜。
特別是孩子小學五年級的暑假,郭天驕的媽媽想讓郭天驕參加一個北京的夏令營,為期一個月,說特能鍛煉孩子的獨立性。我一聽也心動了,但一問將近一萬大洋的收費,我就心裡打鼓了,當時就沒表態。過了幾天,郭天驕的媽媽喜滋滋地到我家,說幫我也給楊毛毛報上了,一再重申對孩子是個很好的鍛煉,還有本地老師帶隊,十分安全。可是可是,我操心的是錢啊!郭天驕的媽媽看穿了我的心思,一拍我肩膀:「費用我已經替你交過了。」既然郭天驕媽媽一再好心,雖然我很心疼那一沓厚厚的紅票子,還是同意了。當晚上我把錢送到郭天驕家裡時,郭天驕的父母死活不收,說是我家老楊平時不少幫他家的忙,算是給孩子送個禮物。
我一頭霧水,回家問老公。老公也說不清到底幫了人家什麼忙。後來還是楊毛毛回來告訴我,是郭天驕不願意去夏令營,任憑他爸爸媽媽威逼利誘都不管用,只說楊毛毛去他就去。誰讓兩個孩子上學放學上一路下一路關係好得跟一個人似的呢。
但是,想起舊社會的有錢人家,為了讓自己的孩子好好讀書,就找個窮人家的孩子伴讀,不但管吃管喝,年底還賞些散碎銀子,我的小心眼病又犯了,催促老公趕快把錢還給人家。老公這次白眼也懶得翻,繼續下人家的網路象棋去了。無奈,我幾次把錢送過去,都被郭天驕的爸媽擋了回來。
欠別人的總是要還的,既然人家不缺錢,我就把自己釀的紅酒過年送過去一罈子,自己曬的黃豆醬封幾瓶子送過去,再就是從鄉下捎回來的老南瓜、嫩玉米之類的,郭天驕的爸爸媽媽每次都高興得不得了,說就喜歡這個。
轉眼,兩個孩子都上初中了。兩家為了把兩個孩子調一個班,背地裡又是送禮,又是請客。一開學,兩個孩子終於如願以償地一起騎著自行車上學去了。雖然郭天驕騎的自行車是寶馬的,據說一兩萬,而楊毛毛騎的車子是我從二手車市場淘來的。我告訴楊毛毛「丟了也不心疼」。楊毛毛騎上車子試了試,感覺很滿意。他還為終於有輛自己的車子興奮了好幾天呢。
初三,楊毛毛的成績已躍至年級前二十,班級前幾名。有好幾次開前二十名學生的家長會,我都沒有碰到郭天驕的媽媽。在孩子學習方面,家長們都是暗地裡較勁,誰都不好意思明著打聽,所以,我也沒敢問郭天驕的媽媽。只是從楊毛毛的隻言片語里聽說郭天驕與一幫貴族學生玩在一起,還打過架,被老師請家長了。
一回首,發現郭天驕的父母好久沒來我家串門了,偶爾碰到,郭天驕媽媽也是有一句沒一句地敷衍過去。我心裡有點失落。我希望郭天驕成績一直優秀,希望兩家的關係一直如初,雖然我心裡夾著一點小嫉妒,可更多的是喜歡我們兩家在一起的開心時光。
孩子升高中了。楊毛毛憑自己的成績考入了一中,一個省級重點中學,而且是前五十名成績的學生組成的尖尖班。郭天驕也考入了一中,只不過是剛剛過線,分到了普通班。
或許因為升入高中,一下子加重的課業讓孩子們疲於應付,總之,兩個孩子在一起玩的次數更少了。有時候閑下來,我耳邊會響起郭天驕在樓下喊楊毛毛那拖長的明亮的聲音,有時候又彷彿看見兩個孩子在一起打打鬧鬧的場景。其實,在心底,我已經把郭天驕當成了自己的孩子。
郭天驕的媽媽倒是又來過幾次,側面向楊毛毛打聽郭天驕在學校的表現。還說,為了不讓郭天驕耽誤學習時間,水果都是她削好切成塊,用牙籤扎了喂郭天驕吃,牛奶也是插好吸管送過去。為了擔心孩子夜裡學習犯困,都是坐在一邊陪著。可是,有時候實在陪不住,就趴在一邊睡著了。有一次,郭天驕竟然對她發脾氣,讓她滾出去!說到這裡,郭天驕媽媽哽咽了,強忍的淚水艱難地在眼圈裡打轉。我毫不猶豫地把我的教育思想和做法告訴她了,希望對她有用。過後又有點後悔,這個時候拿捏不好就成了看人家笑話。
轉眼,高考了。楊毛毛以全校第四名的成績考入上海同濟大學。郭天驕也過了一本線,被天津一所普通大學錄取。
孩子不在眼前,兩家的父母又開始偶爾聚聚。郭天驕的媽媽做了十幾年的家庭主婦,當年的風采都快給磨光了,想找一份事做,卻感覺不能融入社會了。說起孩子,天驕媽媽說天驕在大學很不適應,不會洗衣服,不會照顧自己,與同學們的關係好像也不順心。最可氣的是這孩子經常把衣物床單寄回來讓她洗,都發霉了,只得扔掉。
轉眼,兩個孩子都大學畢業了。楊毛毛被上海一家公司錄用,初出茅廬,很有幹勁。郭天驕在天津一家公司上了兩個月的班就回來了,說要考研。
轉眼,又兩年過去了,郭天驕還在家裡窩著。
他的媽媽近幾年皺紋多了很多。
作者簡介
趙一偉,喜歡用文字梳理生活,特校教師,業餘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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