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版《漢書》的浮沉舊夢:《金瓶梅》作者以莊園換來此書的片刻安寧
北宋版《漢書》越過了兩宋和蒙元,經歷了兩次朝代的更替,看秋月升起、看春水東流,看人世間離合悲歡,看天穹上浮雲蒼狗。他略微有一點點的累,也想好好的過這一生,終於他迎來了另外一個極有才氣的人。
文人愛珍藏典書,而書籍亦愛驚才。對於北宋版《漢書》漫長的一生來說,或許王世貞是那個為數不多讓他亦愛的人吧。
講王世貞與北宋版《漢書》的故事之前,我想先講另外一本頗具傳奇色彩的書。
《金瓶梅》是我國第一部個人創作的白話長篇小說,而這本書因為一些不可描述的原因歷來被列為禁書,而又有很多的文人學者視其為「第一奇書」,而作者身份深受人們猜測,這位署名「蘭陵笑笑生」的人,成為了與奇書一樣的神奇人物。這也導致了自明清以來學者們對此書作者的真實姓名的長期爭論。據清朝宋起鳳說:「世知《四部稿》為弇州先生生平著作,而不知《金瓶梅》一書也是先生中年筆也。」 而王世貞是最早擁有手抄本的人之一。
研究《金瓶梅》的學者們認為,其書為王世貞報父仇,特地寫給嚴嵩之子嚴世蕃看的,書頁頁腳均沾上了少量的砒霜,藉此毒傻了嚴嵩智囊嚴世蕃,間接導致嚴嵩於朝中立足不穩,逐漸失勢,從而為父報仇。
好了,話題扯遠了,研習君會在後續的文章中講一講蘭陵笑笑生的事,現在還是繼續講一講這本北宋版《漢書》的沉浮舊夢。
王世貞,字元美,號鳳洲,又號弇州山人,太倉州人,與陸完(吳興)同屬吳郡,也算是同鄉。在我的印象里,王世貞是特別漂亮的一種人,就是說如果在小說中,他的人設應該屬於完美/早慧/貴公子類型。十七歲中秀才,十八歲中舉人,二十二歲中進士,這樣的履歷已爆常人數條街,但比之他的才藝,恐怕又不值一提了。陳田在《明詩紀事》中說:「弇州(王世貞)負博一世之才,下筆千言,波譎雲詭,而又尚論古人,博綜掌故,下逮書、畫、詞、曲、博、弈之屬,無所不通。」
而現代提到王世貞,讀過文學史的人第一反應是「後七子」,後七子嘛,大抵是「全真七子」「武當七俠」水平,一般這種以組合形式出場的都是二流以下角色。但當我偶然讀到這位曾經「操柄文壇二十年」的二流詩人某些非著名詩作的時候,知道真相的我眼淚掉下來,下面隨便錄兩首吧:《戚將軍贈寶劍歌》二首
毋嫌身價抵千斤,一寸純鉤一寸心。欲識命輕恩重處,霸陵風雨夜來深。
曾向滄流剸怒鯨,酒闌分手贈書生。芙蓉澀盡魚鱗老,總為人間事轉平。
總之,詩都好到這種地步了,依舊是一個「醬油」角色。那麼上面沒有提到他還是明末一大藏書家,也就不足為奇了。王世貞藏書首先是數量多,「凡三萬卷」,還記得宋初館藏數量么?一萬卷吶。其次是質量高,「爾雅樓庋宋刻書,皆精絕」。這樣一個閱書無數的大藏書家,曆數自己收藏的時候,仍以宋板兩《漢書》為第一,例如他在此書跋中寫道:「余平生所購《周易》、《禮記》、《毛詩》、《左傳》、《史記》、《三國志》、《唐書》之類,過三千餘卷,皆宋本精絕。最後班范二書,尤為諸本之冠。」而此書流傳到王世貞手中,還有一段很特別的故事。
前面說到,王世貞和陸完同為吳郡人,王世貞的生年,正好是陸完的歿年。陸完抄家,五美堂藏書流出之時,王尚未出世。後來王世貞藏書日富,自然會留意這卷珍寶的去向,明面的流向表明已為崑山顧恂所得,但顧恂是個小商人出身,於藏書也不甚了解,很快又易手了。說來也算天命有歸,才過幾年,在一個書商處,王世貞便撞見到了這部搜尋已久的《漢書》。但書商也是個識貨的行家,心知這本書的價值,幾番議價皆未言合,最後王世貞的富/官二代光環雙爆發,直接跟書商說:「我看咱們也不要按金論價了,這又不能刷卡,你開的那價格,換成金子你也帶不回去。我有一處莊園,給你,書給我。」就這樣,《漢書》納入了王富帥的收藏。據其跋文描述《漢書》入手之時:「桑皮紙,白潔如玉,四旁寬廣。字大者如錢,絕有歐、柳筆法,細書絲髮膚致,墨色精純,溪潘流瀋。蓋自真宗朝刻之秘閣,特賜兩府,而其人亦自寶惜,四百年而手若未觸者。」須知字畫圖籍非同金石,四百年間刀兵水火,而能保全如新,必需每一位經手者都恪盡趙孟頫的讀書箴言,所以我們感謝趙孟頫、王世貞這樣有才學的藏書家,同樣要感謝陸完、顧恂、乃至無名書商。
王家有「弇山園」(不是換書的那座),時號東南第一名園,王在園中涼風堂後建藏書樓「小酉館」,另建「藏經閣」藏經學之書,建「爾雅樓」藏宋槧元刻,而於「九友齋」專藏宋本精善,《漢書》即藏於此。張應文是王世貞的好友,也是一位收藏家,著有《清秘藏》,書中記敘說他曾見過許多宋版書,「一一皆精好」,但比著王世貞所藏《漢書》,卻「不及多矣。」出於喜愛,王還邀請文徵明的弟子陸師道,依照趙孟頫的先例,為自己繪一副小像於次頁,標籤以文徵明八分書題寫。若移到現代,即便把書、畫撕下來單賣,也是價值連城,何況對於這部書來說,僅僅是錦上添花。
既然說到王世貞藏書,就不得不提同時代的另一位大藏書家:范欽。「天一閣」的故事,許多人都有了解。史載王范二人交情甚篤,「相互抄讀所藏」,但二人往來尺牘,似不甚提及這部宋板《漢書》。更可惜的是,王世貞藏書,也沒有像范家那樣通過宗族約束,傳之後世。嘉靖三十八年,王世貞的父親王抒因誤失軍機被斬,自此,王世貞家境由盛而衰,中年後王世貞對宦途完全失望,轉心學術,而《漢書》也早早傳與兒子王士騏,似作身後之計。但在他去世不久,王士騏便出售了這本書,在賣書的前夕,他於書末亦作一跋:「此先尚書九友齋中第一寶也。近為國稅新舊併急,不免歸之質庫中,書此志愧。」
先尚書即是故去的王世貞。我們不知道王士騏遭遇了怎樣的經濟困境,肯把這本書抵稅,但也不能過分苛責於他——「先尚書九友齋中第一寶也」,分量和意義他都是清楚的。史傳他坐獄削籍,屢薦不起,以剛直終,恐怕境遇不會太妙。
只是這一切距離王世貞以庄換書的日子,都太過遙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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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板《漢書》的浮沉舊夢:宋太祖趙匡胤十一世孫與之的五十年塵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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