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縣美食：乾菜燴五花肉
文：程守忠
午餐沒有做出感覺，略略不爽。
妻外出，把食堂午飯、晚飯的責任轉嫁給我。欣然領命，因為午飯是干南瓜片燴五花肉。
之於農家，干豆角、干南瓜片，需要付出很多。干豆角需要焯熟後，再晾曬。好大一抱翠綠的豆角，也不過干成一縷。若遇上陰雨天，焯熟的豆角就霉變腐爛了。干南瓜片相對容易些，假如切好了濕漉漉的南瓜片，又遇上陰雨天，沒有關係，可以養在灰堆里。草木、豆秸灰最佳。
蘇北把濕南瓜片埋在灰堆里叫做「凄」，並沒有寒冷、悲傷、冷落靜寂之意，而是表示乾燥的草木灰能吸收不少濕南瓜片里的水汽。從灰堆里扒出來（此處絕沒有扒灰之貶義），濕南瓜片已經半干，灰不溜秋的如同霜打的茄子。隨便丟在水泥地上，或者硬地上，響晴只要一天，就萎縮成耳朵模樣，第二天就可以打包收藏，束之高閣。
等到大雪封門，才想起來角落裡還有一包干南瓜片。一包干南瓜片，需要一大堆南瓜才能曬出來，可謂來之不易。冷水發，泡開木耳般的南瓜片漂洗，它就恢復了切南瓜時的嫩白色，舒舒展展的比竹筍還受看。抓在手裡嗅一嗅，陽光雨露的滋味一下子就透了出來，燴五花肉那是分外迷人。
妻外出前，已經洗好了。盛在盆里，猶如陽春白雪。五花肉正好帶皮，去皮的差一吃。切成較小的肉塊，肥瘦相間和具有韌性的豬皮牽牽連連。選取一條肥肉切片入熱鍋煉出豬油，加入材料煸出香味，翻炒五花肉，煸出水汽加老抽提味上色，然後入電鍋加開水燉煮。水開後，文火慢燉。間隙，把饅頭拾到屜上入蒸箱加水後接通電源，給大電飯煲里即將開的水裡續上大米。把盆里的南瓜片倒進大鍋里，蓋上蓋。
坐在走廊里小凳上分享微信朋友圈裡的文章，有肉香悄悄襲來，不覺莞爾，不知是笑文章的香味，還是五花肉的香味。正如一位英國夫人，讀了錢鍾書先生的《圍城》，非要見作者，我們的錢先生告訴他：「感到雞蛋好吃就行了，何必要見那隻下蛋的母雞哪！」
開飯前，我品了品五花肉燴干南瓜片，只能說差強人意，怎麼吃也沒有心醉，吃不出醇香爽口的感覺。即使醫生們吃得很乾凈，我還是不能釋懷。好的東西做不出美味的感覺，當真是罪過，與暴殄天物有何差別。
晚餐頗費周折，不能再燉吃豬肉了，還得彌補午餐的過失，思前想後不得要領。要是糊弄，太簡單了。有大捆精神抖擻的黑白菜，加肉絲炒，能說得過去。可是，糊弄不是我的風格。生活和生命假如淪落到糊弄的地步，那麼人生還有什麼意義，與自殺有何不同。
狠狠的想了一陣子，終於有了點眉目，得整點特色啊。也許沒有特色，至少能令我安心些。劈開一棵棵茁壯成長的黑白菜，洗乾淨切時，白菜幫和葉分開。二者性質不同，同時下鍋不相宜。等菜幫熟了，菜葉就面倒如泥了。去掉辣椒種切絲備用，鹹菜絲以清水淘洗，不然齁人咸。雞蛋液磕在盆里打勻。備齊一切食材，看好時間，點火炒菜。
大鍋加大豆油燒開，加花椒、大茴、薑絲、蔥段、紅辣椒段炸出味，油潑加鹽、味精、白糖調製好的青辣椒絲，「吱吱啦啦」很是受用。然後炒鹹菜絲。把炒成金黃色的雞蛋花盛出來，大油猛火干煸白菜幫，等白菜幫變色回軟，再把白菜葉也摻入。白菜葉一塌架，馬上停火。
器皿里，一半是口感不錯的干燒綠色菜，一半是金黃色的炒雞蛋花；需要吃青辣椒和炒鹹菜的自己來取。食客們有點太饕餮，居然沒有給我留一點炒菜。不過沒有關係，食堂里能餓著炊事員嗎？
寫到這裡，不覺想到汪惠仁筆下的一段文字：觀念的收穫也是一種收穫。以下可能是共識，但歧義叢生。 一曰俗氣如村女塗脂。村女不一定俗氣，胭脂也並不特定指向俗氣，只有當脂粉成為破壞村女風姿的因素的時候，才讓我們感到俗氣。二曰匠氣，工而無韻。
問題當然不在工，精工嚴整是可貴的，只有當著意全在模式進而囚禁了韻外之至時，才讓我們感到匠氣。三曰火氣，鋒芒太露。美時在險境之中，力也不常在圓轉之內——但刀鋒處處，失卻控制，於智識亦是一竅未開也。四曰草氣，粗率過甚。的確有急就而成妙文者，的確有倚
馬可待而成整章者，但在流利酣暢中仍保有警覺的寫作者總是格外值得尊敬。五曰閨閣氣，軟弱而無骨力。小女人如水宛轉，她的喜與愁都是極有魅力的——在男人及男權的面前，小女人有她弱勢的一面，卻不應該是無骨力的，只要她還認定自己還在修行和修道的路上。六曰蹴黑氣，無知妄作。
有時我們難以區分妄作和創造，難以區分無知和勇敢。這六點清代畫家鄒一桂早說過，他說的是繪畫，我把它引申到文章。雕蟲小技未必能一學就會，更難的是雕出神韻。正如陸遊所說「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繪畫、為文、烹飪莫不如斯，理論加實踐才能除掉諸「邪氣」，才能接觸「正氣」，這類似於「文窮而後工」吧。
做點事，親力親為，想一想，還有收穫，姑且不論收穫的深淺，便會感到生活和生命的意義，感到這個世界的美好，感到此生並沒有虛度。沒有虛度人生，此生憾事就立減許多，靈魂豈不是更加飽滿起來！
TAG:愚伯的自留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