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萊蒙餐館的日子（二）

「你會得靜脈血管曲張的，就跟我一樣，」 安娜說。「弗洛也得了這種病。怪不得生不出孩子！腫起來的地方都在腿上，而不是肚子上。」漢斯馬上顯出很感興趣的樣子。

早上的生意相對冷清。莎柏娜為早餐店客人開門，伺候幾個在吃午餐前來喝杯利口酒暖胃的客人，一次次的跑上樓詢問弗洛需要些什麼東西。但是到了下午，六七個閑人會在早餐室打牌，每一個人都要不喝茶，要不喝咖啡。

「莎柏娜……莎柏娜……」

從一張桌子飛奔到另一張桌子，數好一捧捧的用於找零的零錢，從櫃檯和廚房之間的活動窗口給安娜下菜單，幫助男顧客們穿上笨重的外套，她總是帶著那種奇妙的孩子氣，那種在參加一個永恆的派對般的愉悅。

「弗洛·萊蒙怎麼樣了？」女人們會低聲詢問。

「她心情不好，但也可以理解。」莎柏娜神秘地點頭答道。

弗洛·萊蒙快要臨盆了。安娜和她的朋友們把這件事稱為她「去羅馬的旅程「，莎柏娜一直渴望提問，但是，羞愧於自己的無知，她保持了沉默，儘力想自己搞清楚生小孩究竟是怎麼回事。她除了知道弗洛體內有一個小孩即將要出來，而這個過程非常痛苦之外一無所知。她也意識到一個女人要嫁了人之後才能有小孩。但是男人和生小孩之間有什麼關係？日暮時分，她坐著縫補茶巾的時候思考著這個問題。她埋首於針線活之中，燈光在她褐色的捲髮上閃耀。什麼是生？莎柏娜思考著。死亡，非常簡單。她有一張去世的祖母的小照片，祖母穿著黑色的絲綢長袍，疲累的雙手緊緊抓著一個垂在她鬆弛的雙乳之間的十字架，嘴巴奇怪地緊閉著，然而卻似偷偷在微笑。但是祖母只出生了一次，那是最重要的事實。

一天傍晚她坐在那裡思索的時候，一個年輕男人進了餐館，叫了一杯波特酒。莎柏娜慢慢站起來。這漫長的一天和熱烘烘的房間讓她無精打采，當她倒酒的時候她感覺年輕人的眼睛盯著她，於是她看向他，微微一笑，梨渦綻放。

「外面很冷吧，「她一邊開瓶塞，一邊說道。

年輕人用手捋了捋他滿是雪末的頭髮，大笑起來。

「我不會把這個天氣叫做熱帶氣候，「他說。」但是在這裡非常溫暖舒服，看起來你一直在睡覺一樣。「

在這熱烘烘的房間，莎柏娜感到綿軟無力，而這個年輕男人的嗓音有力而又低沉。她想她從來沒有看到過任何人看起來這樣強壯，好像他能一隻手舉起桌子。他那凝注的目光，在她的臉上和身上肆無忌憚地漫遊，在她的身體深處攪起了一種奇怪的震顫，一半是愉快，一半是痛苦……她想站在那裡，在他喝酒的時候，緊緊的挨著他。一陣沉默降臨。然後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本書，莎柏娜重新開始做針線活。坐在角落裡，她聽著書頁翻動的聲音和鍍金鏡子上方的掛鐘發出的巨大的滴答聲，她想再看看他—他有一些特別的東西，藏在他低沉的嗓音里，甚至在他著裝的方式上。房間上方傳來弗洛·萊蒙沉重而拖沓的腳步聲，那些讓她困擾的問題又出現在她腦海中。如果她自己有一天也變成那個樣子—想想吧！但是可以給小寶寶穿衣打扮，陪著上躥下跳又會是多麼甜蜜啊。

（圖為二十世紀初期的老照片）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