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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大了才知道,錯過是人生常態



青年胡適。



文 / 閆紅




她只是「精神上的妻子」,他卻是「候鳥式的愛人」。胡適和他的美國女友韋蓮司這段感情的錯位在於,當她發現愛上他時,才發現自己已經失去了他。




《亂世佳人》里的郝思嘉,一直以為自己愛的是衛希禮,不管白瑞德怎樣給她洗腦,她始終置若罔聞。直到白瑞德要離去,她才如夢初醒地說:我不知道,我一直在愛著你。




在郝思嘉,這多少還算是一種有趣的錯位,那時你明明在我心裡,我卻以為我在愛著別人。胡適的第一個美國女友韋蓮司就沒有她這麼幸運,在她可以愛時,她不知道那個人已經在,等到她終於察覺,他已經轉身,在千山萬水之外。




郝思嘉是鄉里最美的姑娘,任性自私,也勇敢堅強。圖/《亂世佳人》




胡適與韋蓮司,相識於1914年夏天,這是胡適來到美國綺色佳小鎮求學的第四個年頭,之前,他作為受歡迎的中國留學生無數次出入於韋蓮司家中,那時她在紐約學習現代藝術。與非常主流的胡適不同,韋蓮司不習慣過約定俗成的生活,沒有受過完整的教育,常年漫遊於美國、義大利、英國還有古巴等。她是屬於來自徽州鄉村的中國書生經驗之外的那類人。




1914年10月,胡適的日記里正式出現了她的名字,胡適和偶回綺色佳的她沿湖散了一次步,這讓胡適的興奮久久不能止息。並非是韋蓮司小姐如何美貌,恰恰相反,她以不修邊幅著稱,但她身上有另外一些東西讓胡適驚艷。




韋蓮司。




胡適在日記里這樣寫道:「其人極能思想,讀書甚多,高潔幾近狂狷,雖生富家而不事服飾;一日自剪其髮,僅留三寸許,其母與姊腹誹之而無可如何也。」




胡適由不得地恭維道:「曾經約翰·彌爾說,如今很少有敢為狂狷之行者,這真是這個時代的隱患啊,狂乃美德,不是毛病。」韋蓮司卻不買賬,說:「如果是故做狂態,其狂也不足取。」她的回答,似乎是美式的直接理性,但又有《世說新語》般的智慧,讓23歲的留美學生胡適,只有點頭稱道的份。




胡蘭成說,張愛玲給他開了天眼,對於胡適,韋蓮司也正是這樣一個人。他抱守的很多東西,被她輕易地打破,不破不立,從缺口中突圍,發現外面別有洞天。胡適在給母親的信里,將韋蓮司稱為「舵手」,他心裡漸漸生出不一樣的溫柔。




韋蓮司帶領著胡適真正融入到西方社會中去,正因為韋蓮司的影響,胡適才有更為開化的思想。




他為她填詞,描述相處時的旖旎:「我替君拾葚,君替我簪花。更向水濱同坐,驕陽更有樹相遮。語深混不管昏鴉,此時君與我,何處更容他?」




胡適故意給這首詞加了個跋,說是「偶作綺語,遊戲而已」,更顯得欲蓋彌彰,20年後,他才告訴韋蓮司,他為了瞞天過海,很下了一番功夫。




他這技巧,不但瞞過了世人,甚至瞞過了韋蓮司本人。韋蓮司一直以為,她和胡適之間,是一種偉大友誼。後來,知道胡適的對象江冬秀既不能讀也不能寫時,韋蓮司安慰他說:「說不定這種在智性上南轅北轍、無法溝通的關係,反而還可以讓一個可能會很棘手的問題婚姻關係簡單化呢!」1917年,胡適要回國結婚時,她也沒有提出反對。




胡適夫婦三十年代合影。




開始明白自己的心,是從胡適離開美國開始,當胡適一封封地給她寫信,彙報一路見聞,以及關於他婚禮的種種,卻不知那字字句句,讓韋蓮司心如刀絞,他們的錯位在於,當她發現自己愛上他時,才同時發現自己真的失去了他。




之後便是漫長的感知失去的過程,他們兩三年通一次信,胡適明顯不如韋蓮司熱情,洶湧而來的生活已經將他淹沒,他經過了上升期又來到倦怠期,不再是當年的那個人。1927年,胡適借赴美公幹,重返綺色佳,與韋蓮司相見。




一別十年,那愛意瞬間回黃轉綠回到起點,儘管他已經結婚,有了三個孩子,而她,退回家庭,衰老、寂寞,甚至還有一點點自卑,但那感情猶如被風撫平的沙灘,恢復到了原狀。在胡適離開之後,韋蓮司猶不能平靜,在給他的長信里,她寫下自己內心的掙扎,以及突圍的過程,最後她說,她在內心為他們舉辦了婚禮,作為一個精神上的妻子,她在想可以為他做些什麼。




在上世紀三十年代胡適(右二)與友人的合影中,他身穿雙排扣大衣,內搭白襯衫和領帶,手上還拿著一頂禮帽。




那封信寫得漫長而纏綿,胡適那邊卻沒有回應。他是一個候鳥式的愛人,他的愛情有季節性,但韋蓮司顯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在以後的十餘年裡,隨著胡適的來來去去,她經歷了許多個情動、受傷、復原再受傷的循環。這情形持續到1938年胡適出任駐美大使,一個名叫曼哈頓的護士出現在他的生活里,她對韋蓮司不無敵意,胡適則放任她在某些生活細節上,刻意與韋蓮司叫板。




對於痴戀了胡適一生的韋蓮司,這是一個打擊,在她可以愛的時候,她懵懂無覺,當她發現並淪陷於那感情時,他離開得竟是如此徹底。但韋蓮司的偉大之處在於,她並不像一般的小女子那樣,充滿怨艾,當她意識到他們之間已然錯過,她決然將自己放到他的一個老朋友的位置。




她請胡適和他的妻子江冬秀到家中小住,為他的學術研究傾己所有。她放棄所有的希望——誰說無望就是一個絕望的詞呢?《詩經》里那首《宛丘》這樣寫道:「子之湯兮,宛丘之上兮。洵有情兮,而無望兮。」




即使在後來的日記中,胡適也忍不住對韋蓮司讚賞有加,女士見地之高,實非尋常女子可望其項背。




你的舞姿風流跌宕,在那宛丘之上。我對你豈能沒有情意,但沒有任何指望。




「無望」,也可以是一種主動的選擇,我放棄所有的指望,只作為觀眾,觀看你的舞蹈,無冬無夏,宛丘之下。這樣的距離,剛剛好。




而《圍城》里的蘇文紈,就沒有韋蓮司的這份清明。當趙辛楣痴愛她時,她漫不經心,莫名其妙地嫁給了一個「四喜丸子臉」的偽詩人,許多年之後,她意識到自己可能會失去趙辛楣時,又像八爪魚一樣試圖抓住他,趙辛楣對方鴻漸說:文紈對我比過去好。簡單的一句話,說盡了蘇文紈的貪婪。




世事蕪雜,錯過是人生常態,愛戀不能增加擁有的合理性,執迷於當年的愛,更如刻舟求劍。雖然,有時候,我也會往內心深處探索,在遙遠的當年,在人生的棋盤還沒有被固定下來時,你住在我內心的哪一個角落裡?片刻怔忡,一時落寞,隨後鋪展到眼前的,仍然是這一大片繼續面對的現實。這也許正是生活的別具風情之處,如此,也甚好。




本文首發於《新周刊》46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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