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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曉松:被誤讀的詩與遠方,以及人生中的感傷


有料君嚴選好文




不瞞大家說,我和朋友微信聊天時,最愛用的就是高曉松老師的表情包。




「我美嗎」、「來啊,命都給你」,戲謔有度,百用百搭,實乃交流感情的必備良器。




甚至有的網路賣家把高曉松的表情包做成了爆款抱枕,一度賣到脫銷。




嗬,真是娛樂至上的年代啊。




然而真實的高曉松究竟是什麼樣的呢?當年寫出校園民謠,成為幾代人青春的註腳,而後寫下詩與遠方,卻遭遇大面積調侃,看似命運的玩笑,背後又有哪些不為外人道的堅守與蒼涼?




我們今天就來好好捋一捋。






本文由 一日一度 

ID:

yryd115

 授權轉載



01


讀小學時,高曉松就開始賣歌詞了。


 


只不過那些歌詞不是他自己寫的。當時家裡經濟狀況不好,母親就帶他到單位,用油印機印了一堆詞本兒,《喀秋莎》啦,《紅莓花兒開》啦,《深深的海洋》啦。每天放學,高曉松就跑去中學大門前:「哥哥,要買歌詞嗎?」



「多少錢啊?」


「一毛。」


「太貴了,不買!」


高找他媽:「說太貴了。」


「貴了你就賣五分錢唄。」


又去,人問:「多少錢啊?」


「五分錢。」


嘩——全賣光了。




價錢,從一毛賣到五分。賺來的錢,兩毛給母親買肉,剩下的自己攢著。最後,高曉松拿攢下的5塊錢,給妹妹買了雙皮鞋。


 


高曉松從小在清華園長大,父母都是清華高知,一個建築系,一個土木系。文革時,夫婦兩人被下放勞動,松遼油田會戰時生下他,於是取名曉松,後來江漢油田會戰,又生下他妹妹,於是取名曉江。高曉松的外公外婆,都是早年留學歸來的頂級科學家,外公張維後來奉命創辦了深圳大學,外婆陸士嘉是錢學森的師姑,掌門北航,還讓出了自己的中科院院士。


 


高曉松的童年,無憂無慮。跟著清華院兒里孩子一起拍煙盒、打瓷片兒,跟著母親讀詩歌、吹黑管。由於充分繼承了家族的優良基因,學習上,從來沒讓家裡人操心。雙百考上北京最好的初中,6門課平均成績98.5考入北京四中最牛的A1班。那時,他的一顆文藝之心就蠢蠢欲動了,自己組織詩社,主編校刊《年輪》。博覽群書,每次跟人談起歷史、軍事來,總是滔滔不絕。





<高曉松和妹妹高曉江>



 


步入青春的高曉松,有兩件事特別重要,一是戀愛,一是打架。有一次,為了借一台錄音機,他跟別的班學生約架,雙方各碼20個人。高曉松心說,清華院兒里也沒這麼多能打的。就跑去了外交部大院。人約齊了,結果對方人沒來,外交部的孩子反倒跟四中的一群野孩子打了起來。


 


戀愛的事特別逗。高曉松和女孩兒鬧了矛盾,一日,高曉松收到姑娘給自己的絕命書,書上寫:

我要去看我們看過的每一個地方。


 


高曉松當場就嚇傻了,趕緊回清華院兒找自己媽,說:「媽,不好了!有個女孩兒要為我自殺!」高母弄清原委,哈哈一笑,「兒子,你這是頭一回戀愛啊,我跟你打個賭,這姑娘要是肯為你自殺,我跟她一塊兒死去。」


 


後來到姑娘家一看,人家正蒙頭睡大覺呢。


02


雖然高考遲到,數學考了全班倒數第一,高曉松最終還是超過清華錄取線50多分, 在1988年進了無線電系。那時,高校尚未擴招,大學生骨子裡都有很強烈的精英意識,和牆外大眾儼然兩個世界:外面讀瓊瑤,裡面就讀《百年孤獨》,外面聽鄧麗君,裡面就聽崔健。


 


中學,戀愛、打架。上大學後,出現了一件更重要的事,那就是彈琴。

那個年代的女孩兒,就喜歡男生干三件事:踢球、打架、彈琴。




打架、踢球,靠的是體力,唯有這琴,人人皆可得之。所以在清華校園的操場上,總有男生為了吸引女孩兒抱著一把琴苦彈不止。高曉松的琴技,也就是那麼練出來的。


 


其實一開始,他不想上清華,想去山清水秀、美女如雲的浙大。可家裡說:

「一個男人一生只能有一個世界觀,你要自己選,那就自己出學費,要是我們給你選,那我們給你出學費。」

無奈,高曉松報了清華,進班級一看,就三個女孩兒,只能刻苦練琴,然後跑其他學校去找姑娘。





<青春時代的高曉松和妹妹高曉江>





當時清華男女生,7比1。為了女孩兒,男生都拼了命。更慘的是,當時男女生食堂分開,憑飯票買飯。一年到頭,學校只在期末為鼓勵男生髮3塊錢女食堂飯票。為了多跟女生接觸,男生每回就進去買雙筷子,3塊錢愣是用了一個月。



 


那時候,男生宿舍自己不打開水,到隔壁宿舍換膽偷水,然後跑去給女生宿舍打水。高曉松一看這陣勢,競爭太激烈了,扭身跑到北外,天天給一個宿舍的女生打水。多年後,這宿舍里出了一位主持人,竇文濤的閨蜜,許戈輝。


 


許戈輝還問高:「你那時候看上我們宿舍的誰了?」高曉松笑道:「你一點兒也不了解清華男生,根本沒目標,能撈著一個算一個。」


 


隨著荷爾蒙的爆發,高曉松對姑娘的渴望越來越強烈,每天一有時間就抱著吉他狂練,然後坐操場上,想盡各種辦法展現自己的才華。那個年紀的他還很清瘦,人長得也沒現在這麼難看,每天都盼望著一個姑娘能走到自己跟前,輕柔地問一句:「我能坐下來聽你彈琴嗎?」


 


可惜姑娘沒招來,倒招來了一支樂隊。


03


一天,高曉松正在操場上彈琴。一個男生聽了兩句,走到他跟前:「你認識宋柯嗎?」高曉松搖頭:「不認識。」男生恨不能「呸」他一句,說:「宋柯你都不認識,還敢在這裡彈琴?」


 


高曉松趕緊到處跟人打聽:「宋柯是誰啊?」這一問,傻了。原來是一位已經畢業的學長,此人在清華一度成為傳奇般的存在。論踢球,人家是校隊主力後衛;論彈琴,人家上過中央電視台,還寫了一首《一走了之》,最後賣給了孫國慶;論唱歌,北京高校外語歌曲大賽第二名,第一名是誰呢?大名鼎鼎的劉歡;論打架,一幫體育生前呼後擁,自己都不用動手。據說清華的女生見了宋柯,直接衝上去把自行車橫在宋柯面前,昂起下巴:「咱們能認識認識嗎?」


 


那時,高曉松喜歡一姑娘,跟人家彈半天琴,人說,對不起,我喜歡宋柯,又認識一姑娘,彈半天琴,對不起,我也喜歡宋柯。




高曉松就琢磨,那我怎麼才能比宋柯還牛逼呢?想來想去:「要不我組個樂隊吧。」





<攝影·王小寧>



 


於是,高曉松到各個高校找人,準備打造一支精英級的樂隊。人湊齊了,樂器是個問題,隊伍是自己拉的,自然要承擔大部分費用,高曉松只能跟家裡人說:「我想買一套樂器。」


 


高曉松媽聽了,說:「你還是算了,我當初教你吹黑管讓你讀詩,只是為了讓你有點教養,你還真把這個當成事了,將來能養活自己嗎?」


 


高曉松說:「那有什麼不行的?」母親說:「那好,咱倆打個賭,你要是能靠彈琴養活自己一個星期,我就給你買樂器。」




說罷,將高曉松身上的錢全部摸乾淨,一張火車票送到天津,讓他自謀生路。


 


到了天津,高曉松就在火車站彈琴。結果根本沒人搭理他,只能在火車站睡了一夜。第二天又去鬧市區,忙活了一天,掙了5毛錢,有3毛2還是個北京同鄉看他可憐給的。當時高曉松兩天沒吃飯,已經餓得不行了,到頭捨棄了速食麵,買了一包恆大煙。思來想去,他覺得去大學彈琴肯定靠譜,於是跑到天津大學研究生宿舍樓下彈琴,沒想到被人舉報,當盲流給抓了。


 


校衛隊的人看他穿得破破爛爛,就要沒收他的琴。高曉松忙說:「別別,我也是大學生,還是清華的。」人家不信:「你這樣也敢說是清華的?」一個電話打回清華,最後表哥到天津接高曉松回了北京。回家後,一大桌子飯菜等著他,誰也沒提這件事。高曉松知道,自己輸了。


 


輸是輸了,母親最後還是贊助了樂器。

也是從那天起,高曉松迎來了青春歲月里最美好的一段時光,一個充滿詩意的年紀。


04


多年以後,年過四旬的高曉松總在不同場合、不同時間以同樣的語氣懷念那個充滿理想主義的時代。那究竟是怎樣一個時代呢?


 


那是一個有詩的年代。

詩人比會彈琴牛多了,每個人,無論讀得懂讀不懂,至少願意去讀。詩人俞心樵住在清華里,一幫學生給他打飯。高曉松在《北京青年報》上發表一首詩,收到一大捆讀者來信。到中戲追姑娘,人家首先跟你盤一道詩人,你要什麼都不懂,那咱就別聊了。


 


一天,高曉松在中戲的姑娘那裡,讀到特朗斯特羅姆的《黑色明信片》,裡面有一小段:

「日曆滿滿的/但未來一片空白/電纜哼著某個被遺忘的國家的民歌」

,頓時被擊中心扉,多年後,他把詩句寫進了自己的《荒冢》。





我不知道我生在哪裡


我生下以後會不會哭泣


我不知道我要去哪裡


我唱著沒有祖國的歌謠




——高曉松·《荒冢》




那是一個無比純真的年代。

女孩兒要是喜歡一個男孩兒,一定要把親手織的圍脖送給對方。高曉松有次挺幸運的,一下收到倆,高興壞了,每次出門都戴兩個。還有一次,他去女生宿舍找別人借個東西,敲門一看,來人竟是自己的初中同桌。因為那時兩人走得近,被傳戀愛,老師就把他們分開了,從此再也沒說過一句話。


 


再次相遇,他們還能想起一次模擬考試最難的一道題的答案,179。因為全班只有他倆做對了。多年後,高曉松寫了一首《同桌的你》。



誰娶了多愁善感的你


誰看了你的日記


誰把你的長髮盤起


誰給你做的嫁衣




——高曉松·《同桌的你》




當時住在他上鋪的,是一個湖南的學生,年紀最小,把羅大佑的歌詞刻牆上,每天都愛問高曉松各種各樣千奇百怪的問題。第一天就把高曉松問了個懵逼,他問:愛情是什麼?


 


高曉松就寫了那首《睡在我上鋪的兄弟》。



睡在我上鋪的兄弟


睡在我寂寞的回憶


那些日子裡你總說起的女孩


是否送了你她的髮帶


你說每當你回頭看夕陽紅


每當你又聽到晚鐘


從前的點點滴滴會湧起


在你來不及難過的心裡




——高曉松·《睡在我上鋪的兄弟》




那是一個把熱愛當生命的年代。

讀高中時,半夜一點,一個同學把高曉松從家裡扽出來,對他說:「我今天聽了一首特別好聽的歌,我要唱給你聽。」說罷,便唱起了黃小茂填詞的《心的祈禱》,給高曉松感動得一塌糊塗。





那時,高曉松和周圍人一樣,每天期盼著崔健的新歌,期盼著哪個大牛又出了一張新專輯。那一年張楚還沒出名,從西安到北京後,先住在清華,又住在中戲。中戲的老師聽說張楚來了,怕他餓著,專門送了雞蛋過去。


 


高曉松走哪兒都問,張楚在哪兒張楚在哪兒?一天在街上,朋友指著前面:「那就是張楚!」高曉松趕緊把人請到宿舍唱歌。張楚就當著他的面,唱了那首《西出陽關》和《姐姐》。





<高曉松作品音樂會·《戀戀風塵》>


 


多年以後,開音樂作品會時,高曉松說:

「其實我不喜歡《同桌的你》,那是年輕不成熟的心態,覺得天下我最好,你嫁給誰都吃虧,其實說不定你嫁給誰都比嫁給我要好。」


 


他最喜歡的,是《戀戀風塵》。因為歌曲最後,有他最想說的一句話:

「相信愛的年紀,沒能唱給你的歌曲,讓我一生中常常追憶。」




當歲月   和美麗


已成風塵中的嘆息


你感傷的眼裡


有舊時淚滴


相信愛的年紀


沒能唱給你的歌曲


讓我一生中常常追憶




——高曉松·《戀戀風塵》




有一次,他寫了一首歌給一個女孩兒,把女孩兒約出來,站在湖邊說:「我們戀愛吧。」


 


誰知女孩兒說:「我先問問我爸。」


 


還沒戀愛,就先失戀了。高曉松無數次悔恨地想,如果當時什麼話也不說,一上去就把歌唱給對方聽,這事兒說不定早就成了。


 


但愛了沒成,那些遺憾、遺落和遺失,那些一次又一次沒能抓住的戀情,和不斷被澆滅但仍未死去的熱情,才是青春啊。


05


青銅器樂隊成立後,高曉松負責打鼓,需要一個主唱。朋友就說:「我給你推薦一位吧,保證行。」第二天,他就跟老狼見了面。


 


那天,他戴個草帽,穿個一塊錢的人字拖。見到他那副弔兒郎當的樣子時,老狼心說:這是清華的學生嗎?這不會是一賣瓜的吧?


 


當時還沒有校園民謠這一說,組樂隊,那就必須搖滾。樂隊唱的歌特別奇怪,什麼《人與獸》《弗洛伊德的弟子》,跟著呼吸、黑豹,一起在政法大學的傳達室里排練。後來混熟了,就跑去給黑豹暖場。竇唯什麼范兒啊,長頭髮,渾身綁著黑皮帶,一嗓子全場就嗨了。老狼很靦腆,一上台:「大家好,我們都是大學生…」


 


在大家看來,最牛的歌,都是像黑豹那樣的,批判、吶喊、嘶吼、憤怒。可高曉松偏偏多愁善感,每次排練完搖滾,他都很不好意思地拿起吉他對大家說:「那什麼,我寫了一首騷柔歌曲,請大家聽聽。」然後彈個《同桌的你》那樣的,大家聽完,擺手扭頭就走:「沒勁、沒勁。」


 


當初去天津,打賭輸了。大二暑假,高曉松要帶樂隊去海口演出,很多人慫了,只有老狼願意跟著他去,借錢買單程票就走了。


 


在海口一個叫癲馬的歌廳里,老闆問:「會唱什麼呀?」高曉松說搖滾。老闆說:「那就來個《一無所有》吧。」結果一上台,老狼太緊張,一開口,比崔健原版還高了三度。高曉松坐在旁邊都快瘋了,心想這下完了,唱砸了我們只能夜宿街頭了。沒想到,老狼超常發揮,唱下來了。





 


兩人有生以來第一次有了演出和收入。眼看快開學了,必須回學校,一算賬,只夠一個人回去。高曉松對老狼說:「你先走吧。」


 


老狼走後,高曉松坐船去了廣州,兜里只剩10塊錢,然後找到一個中學同學,還是自己的情敵,每天厚著臉皮蹭飯蹭床。最後,對方忍無可忍,給他買了去廈門的船票,趕緊送這位大爺走了。到了廈門之後,學校也開學了,高曉松心想去他媽的那書讀不讀也就那麼回事,索性在廈大,以流浪歌手的身份住了一年。


 


那時的人,特別單純。高曉松說是流浪歌手,廈大女生真就把他當流浪歌手,吃喝上都伸出了援助之手。一天,在廈大的布告欄里,高曉松突然看到一位女生寫給男友的詩,名叫《麥克》。讀完之後,心頭一陣怦然,於是回住處將詩句化成歌詞,寫下了那首《麥克》。



麥克你曾經遠遠飄蕩的生活


象一隻塑料袋在飛翔


麥克你曾經象一條船


長滿了離離貝殼顯得荒涼


麥克你再度回到這城市


可曾遇見舊日姑娘


頭上插著野花    

身上穿著嫁妝




——高曉松·《麥克》


 



回清華後,高曉松反覆考慮,覺得自己根本不想成為什麼科學家。家裡人就反覆勸:「你好好念書,畢業了可以去伯克利。」




高曉松一聽,「那不行,那樣的話,我不是更加成為我不想成為的人了嗎?」


 


那時那群人,是從骨子裡熱愛音樂。鄭鈞,拿到國外大學錄取通知書和美國簽證,居然放棄了,留下來做了搖滾,在一間破房子里寫出了《灰姑娘》。對音樂,高曉松雖然沒有那麼執著,但他知道自己不想要什麼。




「我一旦知道自己不想要什麼,就先把它摘出來,至少剩下的那一堆里,有我想要的東西。」


 


就這樣,他從清華退了學。


06


離開清華後,得想辦法養活自己啊。高曉松一拍腦袋,要不去做導演吧,於是報考了個電影學院的研究生班。然而,謝飛導演覺得沒必要招研究生,所以最後一個都沒錄取。可高曉松運氣好啊,一扭身去幫人拍廣告,發了。


 


一次聚會,他半開玩笑說了句「想活99,常飲XX葡萄酒」,對方一聽,拍手叫好:「厲害厲害,你來拍吧。」來回幾次,錢到手,他買了一輛林肯,一個三萬塊的大哥大,大哥大上面還綁著一個漢顯的BB機。當時別的號都是幾個數字,他的號就一個,6,常跟人打招呼:「呼6啊。」


 


不久,沈慶找到他,想把當初在學校里寫的歌賣給唱片公司,讓高曉松拿出來。沈慶將一些代表作拿到正大唱片,寫《月亮代表我的心》的孫儀接過來一看:「《同桌的你》,這什麼什麼半塊橡皮,太粗俗了,怎麼能當歌詞呢?」


 


然後,又找到一家叫先科的。這家公司,主要出的都是些晚會歌手的唱片,還告訴高曉松:「藝術要真實,要有原始的力量。」於是拿出一曲信天游給他聽,高曉松一聽,歌詞是:

白生生的奶子紅艷艷的X,這麼好的地方留不住你。




高曉松聽完都傻了,回去告訴老狼:「你知道什麼叫藝術真實嗎?藝術真實就是白生生的…」







最讓他失望的是,先科找來一幫晚會歌手錄《同桌的你》。高曉松死活不肯簽字,於是又黃了。就在這時,黃小茂看到他的詞,分外喜歡。作品輾轉到大地唱片旗下,

高曉松只有一個要求:「錢,我不在乎,我只要老狼唱。」


 


那時老狼正在鄉下給人安裝機櫃,高曉松一句話,讓他進了錄音棚。《同桌的你》成為了《校園民謠》的主打曲目。1994年北京大學生的一次文藝匯演上,老狼現場演唱了這首歌。一開始,兩人還不知道自己火了,直到有一天去看球,無數人找老狼簽名。還有一次,高曉松跟鄭鈞騎車去鄉下,只見田野里一位耕地的老農仰天長嘯道:「誰娶了多愁善感的你!」


 


高曉松找老狼唱歌時,老狼他媽,中國廣播交響樂團的團長,還很不樂意,見高曉松一頭長髮,神似流氓,便說:

「你們別瞎折騰,他要能唱歌我早就把他帶出來了,還能等到你?」


 


數月後,只見老狼媽在家接了一個電話,分外傲嬌地沖電話那頭:「我們家老狼三萬塊可少了點兒,怎麼著也得六萬吧。」


07


《同桌的你》徹底改變了高曉松和老狼的人生,他倆幾乎拿遍了那年音樂獎的第一名,要是排第二,領都不想領。一下子成了圈子裡最耀眼的新星,高曉松就起范兒了,膨脹得沒邊,開始容不下別的意見,一度覺得自己超有才華,老子天下第一,沒什麼事是辦不到的。


 


一天,他跟朋友去酒吧喝酒,聽見一個特美的女聲。一看,不是錄音,是現唱,趕緊把那女孩叫來,說:「你跟我回去錄個小樣吧。」原來那時,高曉松準備出自己第一張作品集《青春無悔》,要湊齊全國最大的腕兒來唱,但有人不會看譜,就得先找人錄小樣。錄完了,有一首歌始終找不到合適的人,老狼就在旁邊嘟嚕一句:「找什麼找,那女孩兒不就是現成的嗎?」


 


那個姑娘,就是葉蓓。


 


很早的時候,高曉松弄出個怪曲子,一時找不到詞。後來一天在酒店玩兒文字遊戲,興之所至,寫了個詞,卻譜不出曲。結果把當初的詞翻出來一看,居然天衣無縫,拿給葉蓓一唱,一首《B小調雨後》美得令人心碎。



我的心就像


西風老樹下人家


池塘邊落落野花


雨後的我怎麼


嗚哇嗚哇嗚啦





——高曉松·《B小調雨後》




96年底,27歲的高曉松,開了第一場作品音樂會。從台上下來時,那英對他說:

「曉松你應該感謝老天爺,這麼多年我想開音樂會都沒開成,你才27歲,就開了這麼大一場萬人音樂會。」



 


高曉松膨脹啊,心說:「我憑什麼感謝老天爺,我能開萬人音樂會,那不是我自己有本事嗎?」


 


97年,央視李靜採訪他,問:「你當時是怎麼想著寫《同桌的你》的?」高曉松陰陽怪氣地說:「為了泡妞唄。」湖南的龍丹妮、汪涵去採訪他,他穿著浴袍就上鏡了, 把龍丹妮給氣了個半死。


 


他容不下任何異己意見,甚至跟老狼都掰了。多年後,高曉松說:

「那真是我一輩子最招人厭的時候,連我自己都討厭我自己,想到當初乾的那些不靠譜的事,我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08


黃磊曾說:「曉松是個特別怕別人不把他當浪子的人。」鄭鈞也說:

「有的藝術家,成了精神病,被關進了精神病院,有的精神病人逃出了精神病院,最後變成了藝術家,高曉松就是後者。」


 


除了跑去天津賣藝,去廈門當流浪歌手。每隔那一段時間,高曉松都會走在路上,讓自己變成一個流浪的少年。《青春無悔》作品音樂會後,因為膨脹,他很不受人待見,事業上出現轉折,他也開始不斷自我反省。他很久沒再寫歌,也沒再拍廣告,去了十幾個國家。回到北京時,把賺到過的所有的錢都花光了。




遠行,從此成為了他生命的一部分。


 


因為他愛開車,每到一個地方,就買一輛車,玩一段時間,就把車賣出去,再去下一個地方。經常在旅途中碰上一堆人,然後很快成為朋友,然後喝酒,然後下了火車各自離去。他還在歐洲碰見一個東歐樂隊,還幫人彈琴,跟樂隊一起賣藝,跟著人到處跑,到荷蘭、西班牙…


 


每次遠行的目的地,也充滿文藝氣息。因為小時候吹黑管,有首曲子叫《重歸蘇蓮托》,他死活要去蘇蓮托看看。因為讀了《巴黎聖母院》,他去聖母院首先看看小說中的場景。他將汽車開到美國1號公路盡頭,扭頭一看,身後居然是海明威寫《老人與海》的地方…


 


哪怕困頓之時,他心裡也一直保持著詩意。





 



2000年前後,高曉松辦過唱片公司、拍過電影、當過藝術總監、有過一次折磨神經的婚姻。在經歷了膨脹、迷惘和歲月洗禮後,40歲的高曉松變得平和了許多,再也沒那麼狂妄和不靠譜。《萬物生長》這張作品集出來時,宣傳方因為看錯了行,把一句文案寫掉了一段,高曉松看了說:「錯了就錯了唄,這句也說得通,挺好的。」


 


在遊歷的路上,他雖然像個浪子,但作為一位製作人,他從來都是有板有眼,絕不敷衍的。因為他對音樂的熱愛,從來也沒有動搖過。

跟宋柯成立唱片公司後,挖出了朴樹、小柯、葉蓓。薩頂頂找他當製作人,說要做世界音樂,他對薩頂頂說:「那你就寫點東西給我看吧。」


 


看了薩頂頂寫的散文,在錄音棚里,就著啤酒和鴨脖,兩個小時不到,他把一首詞作全部推翻,寫出了一首《萬物生》。



 


譚維維不會寫東西,他就讓她去拍照片。譚維維拍下車窗、城市和灰塵。他一看,「你應該唱搖滾。」然後寫了《譚某某》和《如果有來生》。


 


李宇春最火的時候,簽了麥田,第一首歌多少人盯著,宋柯對高曉松說:「這首歌必須由你來寫。」可李宇春太火了,火到只能給他兩個小時交談。高曉松聰明啊,提前列好了20多個問題,讓李宇春一個個作答,然後把答案串成一首歌的歌詞,叫做《冬天快樂》。 



09


那一年,高曉松用一句話刷了屏,叫做「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還有詩與遠方。」




這句話是母親從小教給他的,為的是提醒他:

「你千萬別讓生活眼前這點事把你的人生困住,你要是這麼想,你這輩子就完了。」


 


很多人站出來,說:「你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不是每個人都有你那麼好的家庭,也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那麼幸運。多少人連苟且都不容易了,你還到處宣揚什麼詩與遠方。」


 


其實關於家庭帶來的好處,關於人生的幸運,根本不用別人說,高曉松自己一向都很清楚:

「年輕的時候,我出去流浪、賣藝,我媽就對我說,你那不叫流浪,你那叫身上沒帶錢出去玩兒去了,外國這樣的孩子多了去了,你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壓力,真正的壓力是你沒有選擇,只能痛苦地活著,而且這痛苦不知道何時是個頭。」


 


所以他也非常坦然,知道自己才華的天花板在哪兒:

「我只能寫點多愁善感的東西,因為我沒有體驗過那些,從小就是在精英群里長大的,沒真正體會過人民的疾苦,這是一個創作者致命的短板。我知道,我就算談幾千次戀愛,跑到南極去流浪,吃了仙丹我也成不了大師。」





<葉蓓、老狼、高曉松>



 


他知道,自己人生的很多風光,都是基因的饋贈,不是人人都像他那樣幸運,去天津賣藝失敗了,家裡還有熱騰騰的飯菜等著。


 


但他講「詩與遠方」,並不是說人不顧生計,去追求一個遠方。「詩和遠方」和「眼前的苟且」,並非對立,就像《月亮和六便士》,六便士當然是人們需要的,但你彎腰去撿六便士的時候,你別忘了偶爾抬頭去看看天上那個月亮。



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


還有詩和遠方的田野


你赤手空拳來到人世間


為找到那片海不顧一切




<公子的第一張CD《青春無悔》>




這個時代,不少人都忙著苟且。有時,你會發現高曉松似乎並不喜歡這個時代,甚至不喜歡這個時代的自己。有一次,他跟張朝陽出去玩兒,遇到幾個很有姿色的姑娘,問她們哪個大學的,好幾個都說自己是北電的、中戲的,只有一個姑娘說自己的清華的。




高曉松問:「你清華哪個系的呀?」


姑娘一本正經道:「算術系的。」


高曉松心裡跟吃了蒼蠅一樣難受。


 


一次節目上,主持人問他想對19歲的自己說點什麼,他說:「我可能要說,對不起,你當初愛的人,我都沒替你留住,你當初的夢想,我一個都沒幫你實現,最後就只賺了一大堆錢而已。」




他非常感謝老狼的存在,說:

「要不是因為有他這樣一個不被時代帶著走的人在我身邊,提醒我記起當初的夢想和我們內心深處熱愛的東西,我不知道我要在名利圈裡變成什麼樣。」


 


他的語氣里,充滿了感傷。


 


高曉松是在一個詩意的年代長大的,他寫出《同桌的你》《戀戀風塵》的年紀,用他自己的話說,是一個充滿理想主義的時代,是一個一眼望去,海面上全是燈塔的時代,有U2、邁克·傑克遜,有崔健、羅大佑,哪怕是跟著這些燈塔的光亮往前沖,生命也一定會有不一樣的光彩。他為什麼要一再提起「詩與遠方」,因為他就是從一個充滿詩意的年代走過來的,他心裡依然眷戀那個年代,依然覺得那個年代裡的很多元素,是生而為人的我們,所必須擁抱的東西。




現在,燈塔不是那麼容易看見了。那麼,每個人應該去尋找心靈世界裡自己的光亮。


 


就如他說:「每個人心頭,都有一畝田,種別的東西都不長,就只長屬於你自己的。生活讓你賺錢、買車、買房、娶妻生子,你都可以答應可以妥協,但剩下的這畝田,其實就是你的詩和遠方,你要好好珍惜它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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