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心理學（中）：抱歉，理想的「真愛」根本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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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影幫的小夥伴們大家好

我是拆影人楚喬

MetMovie，工作+，生活+，大家好，我是拆影人楚喬。我是一名在澳洲實習的心理治療師。

從小，童話故事就告訴我們，理想的愛情，就是公主和王子第一次見面就愛上了對方，最終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了一起，英文叫happily ever after。於是我們帶著這樣的願望長大了。有一天我們遇見了那個人，他優秀、大方、溫柔，我們對他產生了一種命運般的，無法抵擋的吸引力，之後我們和他走到了一起，抱著這樣的激情，我們開始了一段和以前都不一樣的，特殊的，完美的愛情。

可是很抱歉，這樣理想中完美的「真愛」，true love，Mr right，根本不存在。

這麼說的原因，並不是我悲觀主義，而是社會和媒體給我們的愛情觀太完美化。寫稿件的時候，我在知乎上搜「真愛是什麼」，那篇帖子有很多很長的回答。我認真地讀完，總結出兩點：一，真愛要一見傾心，兩人之間存在強烈的吸引力；二，這種吸引力和感覺能永恆保持。我們期待著它能讓我們的生活更幸福，更開心。兩個人之間強烈的吸引力帶來的幸福感，好像能平復生活中一切的不美滿，一切的傷痕。

今天我要講的電影，也是我最愛的電影之一，《美麗心靈的永恆陽光》以一個現實，諷刺，但又不缺乏美感的方式告訴我們，為什麼我們所要的理想真愛不存在。影片最後也引人深思，告訴我們現實的真愛，需要我們做出什麼樣的努力才能實現。這部電影的精華就在於它的敘事順序，剪輯手法，和出人意料的結尾。所以如果你還沒有看過，我強烈建議觀影之後再聽這期播客。

影片中Joel內向、沉穩、溫柔，而Clementine外向、衝動、充滿激情。兩人初次相遇，便與對方異性相吸，開始了甜蜜的戀愛。Clementine帶著Joel在結冰的湖上躺著看星星，Joel對她說，我從來沒有這麼幸福過。Joel傾聽Clementine講述她的童年，Clementine對他說，你可永遠不要離開我啊。可惜，這樣一段看上去像是上天註定的感情，在現實和時間的作用下，漸漸變質、惡化。以至於Clementine找到一家消除記憶的公司，抹去了一切關於Joel的回憶。Joel發現後，悲痛至極，也去同一家公司抹去了關於Clementine的記憶。雖然Joel在手術過程中後悔他的決定，可最終他的記憶還是被抹去了。影片最精彩之處在於，在片尾你會發現，Joel在片頭遇見Clementine的片段，並不是兩人初次相遇。而是兩人在共同抹掉對方記憶後，再次相遇，再次相愛。兩人又回到了天真無知的蜜月期。

最後，Joel和Clementine發現了自己原來和對方談過戀愛，而由於無法忍受對方而將彼此記憶抹去，但兩個人還是無法抵擋初戀一般的激情，選擇了再次和對方開始戀愛。影片結尾，兩人手牽手在雪地里奔跑。鏡頭中Clementine的頭髮由藍色變回了最初的橙色。我猜測這是導演暗示著他們回到了故事的最開始，而兩人在雪地里奔跑的鏡頭，一遍一遍地切回，重複，好像暗示著他們的感情永遠地重複著同樣的故事，相愛，分手，刪除記憶，重頭再來。兩人好像被封鎖在了甜蜜又膚淺的蜜月期。

Joel在找到記憶消除公司的時候，對醫生說，「當初我覺得Clementine最吸引我的便是她充滿激情、脫俗的性格，她像一顆流星，能帶著你逃出世俗的生活，去一個有趣、刺激的世界。可你很快就會發現，這只不過是一個精心製作的詭計罷了。」

Joel的這番解釋，無情地揭露了每一對情侶面臨的窘境。就像我在上一期里說的，兩個人最開始產生親和力，很大一部分是因為雙方的不同。一個生活無趣的人會被一個充滿激情的人吸引，一個缺乏安全感的人會被一個保護者吸引。這在進化論的角度上來說也有他的道理，雙方如果能彌補對方的缺點，那麼兩人合作存活的機會更高，下一代的優秀基因也更豐富。或者從存在主義的角度來說，這是人們普遍有的，對於「終極拯救者」（ultimate rescuer）的渴望。人生艱辛，充滿了不可知、不可控事件，我們期望著能有一個Mr Right把我們從平淡、乏味、危險、悲傷中解救出來。而社會和媒體也告訴我們，世界上有這麼一個白馬王子。於是我們註定回去尋找一個和我們不同的人來彌補我們的缺點，拯救我們。

如果真有這樣一個人，那我們的生活該多好啊。可惜現實不是這樣的。那麼是什麼讓我們夢想的「真愛」註定滅亡呢？其一就是因為兩人的不同：經過現實和時間的洗禮，你會發現，兩個人在一起，要面對很多矛盾。你想聊天的時候，他卻想睡覺，你想休息的時候，他又想談心。當年他的沉穩、溫柔變成了現在的單一和無趣。而她的激情和脫俗，變成了狂妄和浮躁。恰恰是當初最吸引你的性格，變成了現在讓你憤怒、無奈、抓狂的原因。

其二，世界上不存在一個完美的「終極拯救者」。就好像生活不會永遠幸福一樣，一個人也不會永遠給你帶來幸福。人就像天氣，沒有兩天是完全相同的。每個人每時每刻都在變化，每個人也都有陰暗的一面。所以就算是白馬王子，也有不開心，不能照顧你情緒的時候。而我們在一段感情中，也會面對自由和承諾的掙扎。所以事實是，長久的愛情，並不是輕快地，而是沉重的。長久的陪伴不是天意，而是人為。當現實打破了熱戀的光環，愛情便不再是每個人的救世主，而是對經得起考驗的人的回饋。

影片把我們對完美的愛情，也就是「永恆陽光」eternal sunshine，的憧憬演繹的非常到位。兩人相愛，熱戀，如膠似漆，但因為無法接受對方的瑕疵，只有當兩個人回到spotless mind，無瑕疵的心靈，才能被愛神永恆地保佑。

我非常愛這部電影，一個原因就是它耐人琢磨。片名出自蒲柏的詩歌《艾洛伊斯致亞伯拉德》。詩歌中修女艾洛伊斯愛上了她的老師亞伯拉德，而獻身上帝的她不被允許愛上其他男人，於是兩人只能痛苦地秘密戀愛，到死也沒能在一起。而正是因為兩人從未在一起，他們的激情，和彼此的完美形象一直持續到死。詩里最後一句說each prayer accepted and each wish resigned – 每個祈求都被接受，每個願望都被放棄。寫的就是人們對完美的渴望如此虛無縹緲，就像Joel和Clementine永遠只能得到蜜月期的彼此，而無法真正地陪伴對方。

看完這部影片，我心裡沉沉的，但又慶幸影片捅破了「完美」一詞的幌子。其實我個人也很希望，世界上能有這樣永遠甜蜜，完美的，命中注定的愛情。可是長大了之後我們學會了一個道理：那就是沒有人能有完美的性格，完美的伴侶，完美的人生。而懂得這個道理最美妙的地方就在於，我們能從此嘗試接受瑕疵，學會享受和欣賞現實的人生。

現實的「真愛」是需要彼此包容，共同耕耘的。真愛的概念對於很多人來說都是童話故事般迷人，輕快，絢麗。但影片告訴我們，抱著這樣天真的完美主義的期望去談戀愛，我們就難以接受愛情真實的樣子。以至於在真愛來臨的時候，我們也無法承受。那我們要怎麼維持一段長久的感情呢？電影教給我們，第一，要包容對方的缺點和低落期，知道人無完人，少賭氣，少互相傷害。Clementine在影片結尾說，「我們怎麼在一起？現在你愛我，時間久了，你會嫌棄我，我也會嫌你無聊。」Joel笑著回答說，「Okay，好啊。」好像寓意著他可以接受感情的不完美。之後兩人拉著手開心地在雪地里奔跑，好像導演在暗示他們的感情有所改善。第二，表達自我，相互傾聽。Joel在手術過程中的美好回憶包括了很多兩個人深刻的對話。當Clementine說，「有的時候人們不明白作一個小孩子有多孤獨，好像你的想法都無關緊要……」這樣真誠的溝通，能讓兩個人建立更深的聯繫。阿蘭德伯頓說，優點使我們互相吸引，缺點使我們建立聯繫。第三，創造共同的美好回憶，共同面對生活挑戰。Joel和Clementine兩人躺在結冰的湖上看星星，在雪地里狂奔，打滾，還有他們最後共同想方設法終止手術，都讓兩個人走得更近，聯繫的更緊密。

現實的愛情，不如完美的愛情刺激，迷人，也需要更多的精力來包容和維護。我也曾經是渴望真愛，享受那種命中注定的愛情的火花的人。而有一天我發現自己也走到了蜜月期的盡頭。今天的播客就用那時我的教授對我說的一句話結束吧。她說Kat，我知道熱戀有多美好，我知道它比毒品都美好。可是除非你能夠接受自己常常換新的男朋友，它註定是保持不了的。不過我也有好消息，老夫老妻會建立更深層的聯繫，雖然沒有那麼刺激，完美，不過它也很美好，相信我。

美麗心靈的永恆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