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爺：一場蓄謀已久的關係
1
吳江沒招，決定走個下策，網上發了個含蓄的帖子，租個女朋友回家過年。
吳江爸打電話說他奶奶沒幾天日子了，都不認人了，還天天念叨吳江沒結婚，打光棍。吳江覺得怎麼也不能讓奶奶那麼不安心地走了，吳江從小跟著奶奶，感情深厚。
但女朋友一時半會兒不可能撈一個出來，同事就給出了這個主意。
雖是下策，也能應急。
唯一的問題，是吳江有點兒心疼錢。來回四天，每天五百，加上路費就是小三千，是他大半個月的收入。
但心疼歸心疼，吳江還是這麼幹了。
倒是很快有女的打電話過來。
吳江第一天見了兩個，都不太合適，第一個年齡大了點兒，第二個，長得實在有點兒說不過去，既然花錢雇，怎麼也得雇個合適的。
小媛是吳江見的第三個。
倒沒覺得眼前一亮，小媛穿得太普通了，黑羽絨服藍牛仔褲，有點兒灰禿禿的，頭髮扎了個馬尾。
但細看下來，吳江覺得小媛合適。雖然還帶著一點兒鄉土氣息，卻是個五官清秀又耐看的姑娘，二十三四歲，收拾一下應該入眼。一家小公司的前台，工作簡單，身份明朗，說話也很直率，說家太遠，經濟不夠寬裕，也不過五天假期，不打算回去了，湊巧看到吳江的帖子，就聯繫了，就當加班賺點外快了。
倆人簡單聊了幾句，小媛說你要是覺得可以，我跟家裡說一聲，確定不回了。
吳江想了想，成。
他也不想再折騰了，小媛看著挺省心的，萬一碰上個不省心的，跟著回去了再生出別的事端來也不好。吳江就提了一個要求，讓小媛跟他走時，穿得喜慶一點兒。
畢竟是回家過年。
小媛說，行。
吳江當然沒打算給小媛去買衣服，除了說定的，其餘，他多一分都沒打算花，他的錢，賺得也不容易。
訂的除夕前一天晚上的票，剛好整晚的火車，睡一覺，天亮到家。
小媛挺配合，換了件深紅色羽絨服，還是藍牛仔褲，不過看上去亮堂了些。
家境應該很差吧？在有暖氣的車廂，脫去羽絨服，吳江看到小媛的灰毛衣起了一層毛球，幾十塊錢的淘寶貨。大概也沒有更好的了，否則會換下來的。
行李也簡單，一個小背包，不會有什麼像樣的化妝品，吳江猜測，頂多兩件換洗內衣。
倆人聊了會兒天，惡補一下彼此的大致狀況，以免回到家漏了餡兒。
好在在家也就住三天，時間短，好應付。一路上，吳江覺得差不多把該想的細節都想到了，應該沒什麼問題。
但吳江沒想到的是，他這邊兒，包括跟她配合的小媛是沒出問題，問題出在了家裡。
2
因為確定吳江會帶女朋友回去，家裡不光興師動眾地重新粉刷了房子，吳江到家那天中午，七大姑八大姨的去了一屋子。
這也罷了，關鍵是吳江爸媽也沒跟他說，見了小媛，話還沒說兩句就塞了一個紅包過去。
當時小媛也好像嚇了一跳，瞅了吳江一眼趕緊推拒，吳江有點兒愣神，沒做出任何反應。
但吳江媽特別堅持，小媛推拒了半天，吳江媽還是把紅包塞到了小媛兜里。吳江媽說，錢不多，是個禮數。
讓小媛必須拿著。
吳江沒法說什麼，總不能在小媛那裡掏回來再給他媽。
他目測，紅包是不厚，但至少也會有幾千塊錢，三千或五千。他家也是那種太一般的家境，不然這個見面錢，怎麼也該是八九千。
小媛就這麼兜里裝著錢被吳江媽拉出去見親戚了，吳江在自己屋裡糾結了一會兒，因為這個見面錢。
主動跟小媛要？不好看。
不要？萬一小媛不主動還，那他就虧大了。虧得太大了。
當然，吳江更不能跟爹媽說實情，尤其是，吳江病入膏肓的奶奶見了小媛，精氣神明顯好了一截子。
吳江怎麼都不能因為這幾千塊壞了氣氛。
可是卻也沒法不在意，在意了半天，吳江就剩了最後一個念頭，這錢，小媛會不會主動還他呢？
但是，小媛並沒有。
接下來小媛好像忘了這碼事兒，倒是全心全意投入到吳江未婚妻的角色里，帶著初次登門的禮貌和……勤快。
跑前跑後幫著吳江媽包餃子，擇菜，洗碗，收拾……飯桌上有問有答地烘托氣氛。
然後年夜飯吃完了，零點的爆竹放過了，小媛要幫著吳江媽收拾桌上的瓜子糖果什麼的零食，吳江媽攔住了她，推著吳江領小媛去睡覺。
一直把他倆推進了吳江屋裡，還挺響亮地帶上了房門。
3
進了屋，小媛沒太表現尷尬，這個情況吳江之前想到也跟小媛解釋了。吳江他們老家這邊兒的風俗，能領回去，基本就是認可了，就能住一塊兒了。
何況小媛還收了見面錢——憋了一晚上，吳江終於婉轉地提到了錢。
小媛卻好像沒反應過來，好像把自己兜里的紅包全然忘光了。小媛說，沒啥，來也來了，事先也是說好的。不過就是委屈你了。
小媛的意思吳江當然明白，她說的委屈他，就是委屈他湊合打個地鋪。
床上被褥都是新的，被子是兩床，屋裡沒空調沒暖氣，不暖和，剛好適合穿著衣服湊合。
小媛給了吳江一床被，脫了羽絨服就上了床。
困死了，小媛說完倒頭就睡，睡著前，還沒忘記跟吳江說新年快樂。
然後，小媛好像飛快就睡著了，聽著她發出的均勻呼吸，吳江有些蒙。
吳江的確有些蒙，突然覺得哪些地方有點兒不太對勁，好像著了小媛的道兒。
小媛太輕車熟路了，沒準，不是頭一回扮演這個角色。另外，那麼大的紅包裝身上怎麼會忘呢？吳江開始忽略了，可他此刻斷定，小媛應該一早料到了，會有這筆見面錢。
她不是忘了，興許壓根就是沖這個錢來的，難怪答應得那麼爽快，連價都沒跟他講。
吳江就那麼披掛整齊地窩在被子里，懊悔了差不多整個後半夜，直到天都快亮了才睡著。
也就睡著一小會兒，小媛把吳江喊了起來。小媛說，我聽見你媽已經起來了，咱們睡懶覺不大好吧？
吳江含糊著應了一聲，醒醒神坐起來，把被子放到床上，打了個哆嗦。
大年初一的早上七點半，手機里顯示室外溫度是零下九度。
小媛也沒管他，起來後兀自出了門，隨後吳江在屋裡聽到小媛跟他媽打招呼。
小媛喊的是，媽！
吳江心裡一咯噔，這是前一晚吳江媽讓小媛喊的，吳江媽說，小媛啊，你都來家裡了，不能叫嬸兒，也該改口了。
小媛竟然，真就改口了。
是熟悉的套路吧？吳江的心又忍不住咯噔了一下。
4
早飯後，吳江媽趕著吳江帶小媛去給親戚拜年。
同村的，鄰村的，去了七八家。
每一個長輩都給了小媛一個小紅包，倒是不多，大概二三百，頂多五百。但加起來，又是一個小几千。
小媛每次含蓄又禮貌地接紅包時，吳江的心都會咯噔一下。爸媽給的紅包小媛沒提還他的事兒，這些零散的，她更不可能會還。倆人最初的口頭合同中，也壓根沒提這茬，就算吳江抹得開臉去要，小媛要是不給，他還真沒半點兒招。
吳江快懊惱死了，覺得他腦子簡直進水了，只顧著找個女的回來，自己老家這些風俗啊啥的全忽略了。
卻是事已至此，吳江有苦難言。
中午吳江鄰村的姑媽還熱情洋溢地留倆人吃了飯。回家途中，小媛跟吳江說，你們家親戚都挺好。
吳江嗯了一聲，心說能不好嗎？有的吃還有的拿。
但這話不能說，怎麼也是在外面混的，是個男人，再彆扭，大面上也要過得去。
於是心裡裝著事兒，大年初一的晚飯，吳江吃得有點兒心塞，一來二去就多喝了幾杯。
兒子陪喝，吳江爸倒是挺高興，喝到一半把藏了幾年沒捨得喝的一瓶汾酒拿了出來，吳江媽說，小媛也喝點兒吧，過年，高興。
吳江一愣神，小媛已經應了，哎！
應得脆生生的。
結果加上小媛這麼一摻和，飯沒吃完，吳江就喝多了，喝得有點眼神飄忽，後來吳江媽不讓他喝了，說小媛，你倆回去睡吧，昨晚守歲睡得少。
小媛又脆生生地應了一個字，哎！
吳江是半個身體搭在小媛身上回了自己屋的。
進門，小媛吃力地把吳江往床上一放，卻沒直起身子，吳江的胳膊勾著她的脖頸沒放開。
小媛去掰吳江的手，吳江卻一用力，把小媛整個人拉倒在了自己身上。
小媛掙了一下，沒掙開，吳江翻了個身把小媛壓到了身下。
小媛似乎也沒有太抗拒。
5
吳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醒了酒的，酒一醒，他反應過來，蹭一下就從小媛身上翻了下去。
簡直有些無地自容。
小媛倒沒吭聲，一用力把吳江拽倒在床上，說快蓋上，冷。
吳江的酒瞬間醒徹底了。那一刻，心裡說不出來什麼感覺，但有一件事他是確定的，自己喝多了也好，小媛蓄謀已久也好，家裡所有塞給小媛的錢，他是更加不能提不能要了。
這一衝動，某種意義上，等於扯平了。
而小媛沒哭沒鬧沒說難聽的話，如此平靜地把他拉回到溫柔鄉里，大概也就是這個意思，他倆，扯平了。
也只能扯平了。
並且，說來也怪，有了那麼一層關係後，留在家裡的最後一天，吳江突然覺得有些東西順妥起來，好像小媛真就是他的女人一樣，一點兒也不用演了。
本來嘛，都那樣了，還有什麼好演的？
然後第二天晚上，說不上來誰主動，好像是不約而同地，倆人清醒著重溫了前一晚的跌宕起伏，波濤洶湧。
吳江，已經不再想錢的事兒了，半點兒都不想了。
錢的事兒，是回去的火車上，小媛突然提起來的。
也不是提，而是，小媛直接把所有的紅包從包里掏出來，原封不動遞給了吳江。小媛說，這些還給你，咱倆兩清了。
吳江傻眼了，沒接。覺得根本沒法接。
停頓了片刻後，吳江說，這是給你的，你拿著吧。
小媛就拉開吳江的背包，把所有紅包都塞了進去，小媛說，該給的你已經給我了，不該要的，我也不會要。
吳江趕緊往外掏，你還是拿著吧，是我家裡人給的。
小媛說你家裡人給的，我憑啥要？我又不是你的誰。
小媛說，吳江你把我當什麼人了。
吳江這次，是真的傻眼了。
6
吳江忍了半個月，還是主動聯繫了小媛。
吳江說，咱倆好了吧？
小媛問，怎麼個好法？
吳江說，是真的好，一直好，等到明年過年，再一起回家。
吳江說你連媽都叫了。
小媛說你想好了？
吳江說，想好了。
吳江是真的想好了，雖然他已經知道了小媛所有狀況，家在農村，窮，比他家窮得多。工作簡單，收入也不是很高，除了相貌，條件不算好。而之前，吳江一直想找個能在經濟上不拖累他，甚至能給他一些幫助的。
可是真心不好找，這年頭，每個人都算計得那麼清楚，人差他，他不肯。他差人，人同樣不肯，所以拖到了27歲。
而小媛，條件差了點兒，卻不貪婪不算計。再說他們都年輕，日子還長，小媛也不算拖累他，倆人在一起努力，沒準也會拼個差不多的未來。
至少，不會因為那些得失的算計，鬧得雞飛狗跳。
小媛想了兩天，同意了。
其實小媛根本不用想，想，只是一個小心機，其實回來後，她就在等吳江的開口。
哪裡會不算計？最初，她的確是為了賺那兩千塊錢跟吳江回的家。可後來吳江家裡給的那些錢，她背著吳江數過了，加起來，差不多小一萬。
小媛當時便動心了，想著如果不還給吳江，他也無可奈何——小媛缺錢，至少，她也知道一件不起毛球的毛衣，會讓她的人生，少那麼一點委屈。
但不知道哪一刻，小媛生了另外的念頭——吳江不醜，有學歷，工作尚可，家境不富裕，但比她強得多。關鍵，能看出來人也挺厚道的，明明在錢上吃了那麼大虧，也硬撐著不吭氣。
若他願意，託付一生比得到這點兒錢強得多。
只是一時半會兒，小媛沒想好從哪裡入手。
沒想到卻是吳江爸媽成全了她。
7
吳江爸媽起初並沒有懷疑小媛，至少給紅包時沒有。但他們到底經歷了世事滄桑，慢慢地就從兒子和小媛的舉止里看出了破綻。
看出來之後，也想過私底下和「小兩口」對個質，但想著他們既然聯合好了來作弊，肯定不會承認，萬一打草驚蛇，把事情撕拉開了，躺在床上只剩口氣的奶奶怎麼辦？
可又到底心疼那麼大一筆錢，吳江爸媽便在大年初一的那瓶酒里動了手腳。
想著，要是小媛不勝酒力，先行醉倒，同樣喝了酒的兒子把她一扶進房，有些事兒也就自然發生了，這樣好歹能讓他們的兒子在身體上賺回一些，不至於虧得太厲害。當然，兩個人一起醉倒就更好，他們就能趁機把錢從小媛那個片刻不離身的小背包里掏出來，到時候就算小媛發現錢不見了，也可以解釋成有人混水摸魚偷走了，怎麼著也疑心不到他們頭上。
沒想到先醉倒的是吳江，小媛看起來倒清醒得很。
吳江爸媽多少有些懊惱，錢是拿不回了，醉得稀里糊塗的吳江，只怕也要錯失良機。
卻不知道，小媛正好順水推舟，於是有了兩個人失控的那一個晚上。
再然後兩個嘗到甜頭的年輕身體，順理成章有了第二個晚上。
之後，小媛才決定把錢還給吳江。
這時候的還，才是恰到好處，打在了吳江軟肋上。
如果他倆沒有肌膚之親，小媛不知道，她會不會捨得把錢給他。
儘管這場突如其來的歡愛里，小媛不是始作俑者；儘管在應聘的最初，她也沒想到會有這筆錢的出現；儘管從頭到尾，她只是身不由己地被拉進了這個誘惑中。
真相再簡單不過，吳江的租女友是一時情急，小媛的應聘是未加思索，而吳江父母的推波助瀾，也是臨時起意。
所以，沒有誰是蓄謀已久。
蓄謀已久的，是人生。
長按以下圖片，識別，便可打賞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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