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老樹成精怪,萬年狐狸化成人,我的妻子就是如此
1.
我自小生在農村,耳濡目染一些鄉野鬼事,機緣巧合,也得到幾位江湖陰陽先生的指點,也跟隨著先生闖蕩過大江南北,雖然沒有洞天徹地的大能耐,但辯鬼神、驅邪煞之類的卻還應付的來。這諸如掘墳立陣,批卦捉鬼的種種經歷,咱放在後面再說。俗話說,千年老樹成精怪,萬年狐狸化成人。這天下但凡有靈性的東西,吸足了天地精華,便有了化成精仙的可能。接下來我要講的事,便從一棵成了精怪的老槐樹開始。這發生在農村的鄉野鬼事,我且說之,諸位哪,姑且聽之罷。
這事得從八十年代末說起。我出生在山東膠東的一個農村。那時候剛剛實行計劃生育,但力度不夠,幾乎哪家都有兩三個娃。我算是例外,家裡的獨苗,所以上下三代疼愛的過分。那時候各種條件差,農村生小孩很少有去醫院的,一來是沒錢,二來是交通不方便。所以當時的接生婆就是一個比較熱門的職業,當然,這個職業也就堅持了幾年,便被醫院的婦產科醫生接管了。接生婆畢竟沒接受過什麼專業技能培訓,所以保證不了接生時候的安全衛生,因為這個,很多小孩出生的時候就落了病,更嚴重的生下來便夭折了。
在農村,死胎是非常晦氣的事,因為人們都認為,孩子生下來夭折,是因為父母造了孽,得罪了鬼神,所以才鬧得斷子絕孫。誰家要是孩子夭折或者直接是生了個死嬰,村裡其他人都會繞著走,生怕沾了穢氣倒霉一輩子。我也是接生婆接生的,值得慶幸的是,我一直很健康的活到現在。但是據說我出生那年,村子裡卻發生了一件古怪的事。這些事都是我姥姥給我講的,據她說,那一年村子裡出生的小孩特別多,光我們家那一條衚衕,就有十多個孩子,男孩居多。鄉下人重男輕女的思想很重,所以當時,幾乎每個月都有人家門前掛紅布,請人吃麵條(我們那裡習俗,孩子滿月要請吃麵條)。
俗話說:「福禍相依。」就在人們喜氣洋洋地給孩子慶滿月的時候,晦事發生了!出事的是村東頭的六百萬家。他家本姓陸,因為名叫百萬,村裡人叫著叫著就叫成六百萬了。可雖然名叫百萬,實際上家裡窮的叮噹響。六百萬的爹死的早,只剩下孤兒寡母相依度日。他娘好不容易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他拉扯大了,可又愁上眉頭,沒有哪家的姑娘願意嫁給六百萬當媳婦兒啊!就這樣,六百萬的婚事一直拖著,一直到四十好幾,半入黃土了,才見他娶了個媳婦。話說,那天正是六百萬媳婦兒臨盆的日子,六百萬花錢請了村裡最好的接生婆——劉二嬸,來給自己媳婦兒接生。屋裡頭老娘和二嬸忙活著,屋外頭六百萬焦急的轉來轉去,不時地伸著脖子往裡面瞅。
一個鐘頭過去了,六百萬都有種過了半輩子的感覺,正在著急,就聽屋裡頭「哇」的一聲啼哭,孩子出生了!可還沒等六百萬高興,又聽到二嬸的聲音——「鬼啊!」這一聲差點沒把六百萬嚇得摔個跟頭,他忙拉開裡屋的門就往裡進,炕上自己媳婦兒正面色蒼白的躺在那裡,老娘和二嬸站在旁邊,邊上還放著一個盛著熱水的臉盆,二嬸的手裡還緊緊地攥著一把血淋淋的剪刀。「孩子,孩子呢?」六百萬的心一直懸在半空,急忙問道。二嬸緩緩地伸出手,指著炕頭的一個捲成一團的薄被子,哆哆嗦嗦地道:「那、那就是……」六百萬伸手端抱起來,被子上蓋著一塊紅布頭,原本是為了給孩子擋煞氣的,這一揭開,登時一股腥臭迎面撲來。六百萬猝無及防,全吸進肚子里,立刻就噁心地差點吐出來。
他強忍住胃裡的翻騰,扒拉開包被,往裡看去,這一看不打緊,嚇得他「媽呀」一聲,差點把孩子扔了。只見那孩子光禿禿的頭上滿是膿包,往外淌著黃白的漿液,斜眼歪嘴,嘴裡竟然已經長出了一點小牙齒,渾身黑的像被火燒焦了一般,這時候正朝著他「咯咯咯」地笑!「這……這這這……」六百萬「這」了半天也沒說出話來,想看不敢看,想扔又扔不了,畢竟是自己的骨肉。「二嬸,您手把式硬,這、這事咋辦?」二嬸不愧是見多識廣,很快淡定了下來,馬上從六百萬手裡接孩子,用大紅布上下包了個嚴實,只留了個縫兒透氣。她對百萬娘說:「大嫂子,這怕是沖了仙兒了,我得問問。」
百萬娘一聽沖仙兒,一下子慌了起來,忙問:「他二嬸,你可得救救這孩子,老陸家就這麼一根苗苗,要是斷了,我哪有臉去見百萬他爹啊……」六百萬在一旁看著包成粽子樣的孩子,又看著躺在炕上昏死一般的媳婦兒,當下眼淚汪汪的,撲通一聲就跪下了:「二嬸,您可一定得救救我們家!」「你先起來!」二嬸忙伸手拉起他來,「你這個頭我可受不起,先等我回家問問,要是家裡的槐仙兒說過的去,到時候有你磕的。」六百萬聽她這麼說,心裡也微微的有些著落,便道:「二嬸,要我做什麼,儘管說,就是搭上這條命,我也認了!」二嬸回身將炕上的孩子抱起來,擰了擰眉頭,道:「這孩子我先帶回家,半夜的時候,百萬來我家,帶上你和你媳婦兒的生辰八字。」
說罷這些,二嬸便抱著孩子出門走了。這時候,百萬娘才「造孽啊造孽」的哭出來,好像把這輩子的冤屈都倒騰乾淨似的。六百萬回頭看看哭嚎的老娘,干嘆了一氣,卻也無計可施。話說劉二嬸抱著孩子回到家,也沒敢直接抱進屋裡,這外來的晦氣還是先消停一下,再往家進比較好。二嬸把孩子放在院子里的水井台上,打了盆井水,先把手洗乾淨了,這才進家拿東西。要說這劉二嬸,二十年前守了寡,二叔走的時候也沒留下個種,這麼多年她就孑身一人過來。村裡人有交好的,都勸她改嫁,可二嬸總說,自己家供了仙,想走怕是走不了了,改什麼,改來改去還不是害了別人?索性就自己這麼過吧。二嬸家供仙,又會接生,所以村裡有啥事,也都找她看。
2.
閑話不說,卻說二嬸從裡屋的檀木箱子里取出一捆黃香、一打紙錢,還有幾張黃表紙,便來到院子里。院子不大,收拾的挺乾淨,偏門一眼手搖井,廂房旁邊的角落裡圈養著幾隻亮冠公雞。最惹人注意的,應當是院子西南角的那顆槐樹了。要說這槐樹,樹皮嶙峋蒼老,足足三四人環抱粗,四五丈高,不偏不倚,正好把院牆隔斷開,就像是從牆裡長出來一樣。這槐樹,就是二嬸口中的「槐仙兒」了。要細說起這樹來,那得追溯到三百年以前,這段歷史,且等咱後面再說。有這麼句老話說的好:千年老樹成精怪,萬年狐狸化成人。這樹沒有千年的修行,也至少有了幾百年的歷史,長到現在,自然有了些靈氣。而這槐樹,卻屬陰鬼之物,多是種在墳頭老林里的,萬萬不得種在自家院子里。可劉二嬸不僅不忌諱,反而將家裡的這可老槐樹供了起來,這難能不說有奧秘。
說話間,日落西山黑了天。二嬸把孩子抱過來放到樹下,說來也怪,這孩子不哭不鬧,反而朝著二嬸「咯咯」一頓笑。二嬸嘆了口氣,將手邊的紙錢細細燒了,邊念道:「冤有頭,債有主,鬼神收了買路錢,無病無災請讓路……」一陣陰風吹來,紙錢翻飛,灰燼飄散,劉二嬸雙手持香,跪在地上,對著槐樹恭敬地磕了三個頭,隨即將手裡的香插在地上,正把那孩子圈在中間!做到這裡,二嬸方才擦了擦額頭的汗,舒了口氣,便起身去了廂房拾掇了柴火,燒火做飯。夜半雞進圈,三更鬼叫門。說話間,就到了夜半時分。白天劉二嬸留下過話,讓六百萬這個時候帶著自己媳婦兒的生辰八字去她家。六百萬哪敢怠慢,自己一家老小的命在人家手裡攥著呢。他家離二嬸家雖不遠,可這一路卻跟長征二萬里那麼長,到了二嬸家,六百萬感覺自己的的後背都被汗濕透了。「百萬來了,先進來。」六百萬剛到院子,就聽到屋子裡二嬸的聲音。「二嬸,孩子……」他自是知道二嬸家的那棵老槐樹,進門時候免不了多看兩眼,卻正好瞅見自己的孩子躺在樹下,旁邊星星點點地還有火光。
二嬸開了燈,從炕上下來,對他說:「你別急,孩子在那兒沒事,我囑咐你的東西帶來了嗎?」「帶來了,帶來了!」六百萬忙從懷裡掏出兩張紙來,每張紙上都寫了幾個字,正是他和他媳婦兒的生辰八字。二嬸接過來,就著燈光細細看了,眉頭卻皺了起來,滿臉凝重地說:「這可麻煩了……」六百萬的心一直懸在半空就沒下來過,一見二嬸這般,登時亂了陣腳。「二嬸,這咋、咋了?」「我問你,你爹埋在哪兒?」二嬸問道。「南老塋啊,老陸家祖墳都在那兒……」六百萬說,「二嬸,是不是塋里出了啥?」
二嬸琢磨了一會兒,才搖了搖頭道:「難說。」六百萬說的南老塋,是我老家的一片墳地,也就是東北話「墳圈子」,我們那裡叫塋頭。這南老塋離村南頭三里地,旁邊不遠便是一個大水塘子,叫南老塘子,塘子旁有個泉眼,喚作「南老泉眼」,泉水清澈甘甜,住村南頭的人吃水都從這裡取。據老人們說,這水塘的水就是從這泉眼裡流出來的。打小一圈孩子撒尿和泥的時候開始,我就有一個問題搞不明白,為啥這仨地方都叫「南老啥啥」,且不說南字是個方位,可這「老」字又從何說起?我曾問過姥姥好幾次,但她老人家也不知道,說是自打她嫁來的時候,就叫這名字了。這讓我心裡頗感怪異。
這南老塋是個古怪的地方,村裡很多人晚上出工回來,路過那裡,總會遇到些個邪門兒的事,一來二去,大家是談「南」色變,能繞開的,打死也不打那兒過。書歸正傳,劉二嬸根據六百萬帶來的生辰八字,這麼一掐算,心道古怪,這二人八字相合,雖不至於大富大貴,但保個子孫滿堂是命里註定的,咋會生出這麼個怪胎來?難道說,他媳婦兒劈了腿?想到這兒,二嬸臉上有些不爽,自打守寡之後,沒少有人在背後嚼舌頭,說她破鞋。二嬸雖腳正不怕鞋歪,但心裡也屈苦的慌,對這劈腿的女人,也是心恨起來。「百萬,你媳婦兒根兒正?」二嬸面色一凜,問道。「咋了?」六百萬被問愣了,不過馬上又反應過來,道,「二嬸,秀娥是什麼人我心裡最清楚!她絕對不會做那些見不得人的事!」「那就怪了,我算你家香火不斷,咋出這麼個怪娃子,報應啊。」二嬸說道。「二嬸,俺爹死的早,俺娘把俺拉扯大,從小就教育做人要實誠,俺活了半輩子了,不敢說對誰有恩德,但至少沒做過啥虧心事!」六百萬一臉正經,「要說是報應,俺不服!」二嬸說:「這事你不服也不行,我問過槐仙兒了,你雖是命中有後,但根兒淺,經不住別人鬧騰,看來是有人戳脊樑杆子。」 六百萬忙問道:「二嬸,你算出來這誰害我呢?」二嬸搖搖頭,說:「我算不出來,這得回去問問你家老人。」六百萬一聽,心想,家裡的老人,自己頭上就剩老娘了,也沒聽老娘說起過得罪誰啊。他把臉一扭,道:「二嬸,你可是咱村裡的頭號把式,我可是花了錢把你請過去的,這孩子可是你接生出來的,你可不能不管死活!要不然,我,我……」「你怎麼著?」劉二嬸看他這樣,不怒反笑,摩挲著手裡的兩張黃紙,緩緩說道。「我就賴著不走了!」六百萬一屁股坐在炕上,無賴道。
二嬸想了一會兒,找出黃紙,用硃砂把八字提在了上面,然後對他說:「伸出手來。」六百萬把兩隻手攤開,二嬸啪的一聲把兩張黃表紙拍在了他的掌心。她瞅了瞅牆上掛著的鐘,還有十幾分鐘,便道:「待會兒到了正點兒,你就……」剛說到這,突然院子里吱吱咯咯的冒出動靜來。二嬸忙轉身出去,剛走了幾步還沒開門,院子里就撲撲楞楞的鬧開了。「誰?!」她順手抄起門後的火鉤子,朝院子里喊道。這一聲喊出,說時遲,那時快,就見一道黑影從廂房邊的雞窩裡竄出來,順著牆角倏地朝著老槐樹就衝過去。轉眼間就到了樹底下,深更半夜,屋裡的燈光昏昏暗暗照不亮堂,只能隱約看見像是只黃鼠狼。在我們老家,都把黃鼠狼喚作黃仙兒,也有叫黃皮子的,這東西鬼靈邪氣,哪家人要是身子弱,倒是常被它上身。老人們常說,這黃仙兒上身,就是為了吸「人氣」,要不然化不成人形,要是路上遇到這玩意兒學人一樣走道兒,千萬別隨口說它「跟個人似的」,這畜生就等著這句呢,你得罵,越臟越狠越好,這才能把它給攆走。
3.
我是清楚的記得,打小姥姥就拿這黃仙兒嚇唬我,說小牛北(我的小名)你要是再不聽話,黃仙兒今晚上就來咬你!這話百試不爽,回回都能把我嚇得老老實實。我倒不是害怕咬,就是這黃仙兒的邪性,讓人打心裡頭禁不住一陣哆嗦。這黃仙兒的事,我自小到大也見識過不少,咱後話再說。話趕回來,且說二嬸見這黃仙兒竄到老槐樹下面,心裡咯噔一下,暗道不好!就見這黃仙兒回頭朝二嬸瞪了一眼,兩隻幽綠的眼珠在黑暗中格外醒目,讓人見了後背不禁冒涼氣。二嬸來不及掄起火鉤子打,這黃仙兒就撒腿竄沒影兒了!這一竄,可壞了大事了!
老槐樹下本來點好的香火全被撲騰亂了,香頭折在地上,奄奄一息。這時,隱約地就聽見躺在香火中間的孩子,嘎吱嘎吱地像嚼著什麼。二嬸借著光仔細一瞅,壞了!那躺著的哪還有小孩子的模樣,分明是一張皺巴巴的跟樹皮一樣粗糙的老人臉!此時那孩子正閉著眼睛,手指含在嘴裡,正咯吱咯吱的啃嚼著,臉上一副滿足的樣子!「跟我出去,繞著槐樹下的香火轉圈,等我叫你停,你就停。聽見沒?」二嬸忙回身進正屋,對愣在那裡不知所措的六百萬說道。六百萬點點頭,跟二嬸拿了東西,便一起來到槐樹下。夜月清明,輝光灑照。老槐樹的影子映在牆上,讓人心裡說不出的不自在。
樹下的香火被二嬸重新插起來,圍成圈,中間正是六百萬的孩子!六百萬小心地瞅了一眼,卻見那孩子像是睡了,閉著眼睛一動不動了。「走!」二嬸在他身後暗喝一聲,六百萬打了個激靈,忙端著兩手上的符紙轉起圈來。二嬸點了兩道符,百萬每轉一圈,就在他身上拍一下。漸漸的,地上的那圈黃香的火光旺盛起來,越來越亮,像一雙雙小眼睛,瞪著他們。「停!」二嬸又一喝,六百萬立馬停住了腳步,正這時,突然火光一閃,他手上的兩張黃紙竟自己燒了起來!「啊呀!二嬸……」六百萬忙甩開手,那兩張紙卻長在肉上一樣,怎麼都甩不掉。二嬸抓住他胳膊,說道:「別動!這火燒不了你,你快把孩子抱起來,站到香火里!」六百萬伸出兩隻著了火的手,彎腰抱起孩子來。兩隻腳剛踏進那圈香火里,就見「滋啦」一聲,火光大盛,整個把孩子包在了其中!
這時候,才聽到孩子撕心裂肺地哭聲,那聲音,就像一把刀子在人心上生生地剜下肉來。村裡的狗都被驚的跟著叫起來,卻不是尋常的吠聲,而是一種狼嗥一樣的嗚咽。這時候,六百萬想動卻怎麼也動不了,只能張著嘴,眼睜睜地看著孩子著了火的小手在面前抓來抓去,手指頭一個接一個的掉下來,頭上的膿包也接二連三的爆裂,滋出一股散發著惡臭的膿水。約摸半頓飯的功夫,那孩子才漸漸的不動彈了,包布團里只剩下一團燒成焦黑的炭,隱隱約約還能看出個人形來。一陣夜風吹來,老槐樹葉子簌簌作響,整個院子里瀰漫著一股燒焦皮肉的糊味。六百萬打了個冷戰,一屁股坐在地上,兩隻手卻還端在那裡,哆哆嗦嗦,眼睛直直地瞪著地上那團黑炭,半晌,才聽他嚎出聲來——
「孩、孩子……俺孩子啊……」這一聲,讓站在一旁的二嬸心裡也難受的緊,雖然早料定這麼個結果,但人心總是肉長的,也見不得這般情形。「百萬,這陰火不沾凡人面,能燒的就不是人!」二嬸過去就要拉六百萬起來,安慰道,「這不是你的孩子……」就在這時!突然,見六百萬「騰」地躥起身來,兩眼放光,雙手緊緊地掐住劉二嬸的脖子,「你去死!」劉二嬸哪經得起他這一下子?登時就感覺一陣血氣上涌,眼冒金星,胸口的氣堵在那兒,差點就悶過氣兒去。也算二嬸命不該絕,就在這空當兒,外面「啪啪啪」地有人敲院門,六百萬被驚了一激靈,手勁兒一松,身體晃了兩晃,正好一腳踩在燒完的那團黑炭上,一個趔趄往後仰去,後腦勺正磕在背後的老槐樹身上!
六百萬隻覺得腦袋「嗡」的一聲,就眼皮一翻,癱了下去。劉二嬸捶著胸口,好一會兒才咳出氣來,六百萬這一鬧差點要了她老命。院門被敲的咚咚響,有人隔著門板喊道:「二嬸,出啥事了?二嬸開門啊!」劉二嬸心下著急,六百萬這事還是別讓人知道為好,就隨口應聲道:「沒事沒事,哼戲呢……」門外的人一愣,心想大半夜哼什麼戲,不過嘴上卻說道:「哦那就好,二嬸有事吱呼一聲啊。」聽到門外人離開的腳步聲,二嬸的心才落了下來。看著眼前地上躺著的六百萬,還有旁邊黑乎乎的一團黑炭,劉二嬸還真有些不知所措了。略一思忖,她便狠下心來,索性找了個袋子把那團黑炭,也就是六百萬燒焦了的孩子裝了進去。
然後,她又回了裡屋,從柜子里翻出一個紅紙糊的燈籠來,低嘆了一氣:「我以為這輩子就這樣了,沒想到還得要用它。」把黃香、符紙都放到籃子里,二嬸抬頭看看鐘,剛好半夜十二點半,這才點起燈籠來,關上門出去。她要去的,正是南老塋。二嬸提著燈籠,在幢幢屋影之間穿過。村子裡的大路也就兩條,橫豎穿插,更多的是衚衕巷子,基本上住在一條衚衕里的都是本家。出村的路在村子西頭,兩丈來寬,直通南北。平時走人過車,倒也平坦。出了村子,順著大路往南走個兩三里,便會看見一條小道往東拐去,順著小道再走個百十米,便是南老塋了。
這一片全是田地,南老塋又在一個土坡上,站在這地方四下看去,卻也沒什麼擋眼的,遠山近水,也算是個不錯的風水地。要說南老塋這片墳地,倒也有些年頭。再退回個二三十來年,也就是劉二嬸的老頭子還在世的時候,這片墳地就已經存在了。那時候村裡人還沒現在這麼多,吃喝條件也有限,再鬧個饑荒啥的,很多人都活不長久。特別是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的那場自然災害,餓殍滿地,死人無數。
4.
那時候哪像現在,人去世了火葬,就那麼一撮灰一個木頭匣子,要埋起來也不佔地方。老祖宗一直忌諱火葬,都說一把火燒了算死無全屍,得訂棺材,穿壽衣,完完整整的殮葬才算功德圓滿。各位看官可想而知,每個人都一個碩大的棺材,去世的人又多,哪有那麼多地方埋?這地還得種糧食,埋上了人,誰還敢在死人腦袋上動土收糧?圈塊地把去世的人都葬在一起,這倒是一個好辦法。這也就是自古以來,人們很看重的「祖墳」。南老塋就是祖墳圈子,是很多家的祖墳圈子。俗話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話就算是擱陰間也是嘎嘣脆的實在理兒。你要是把自家人埋到別人家祖墳圈子裡,怕是不光自個兒祖宗不樂意,別人家也不會給好臉色看。
說墳葬,就難免要提到風水,老話說的好,叫「藏風聚氣,風水寶地」。找得到一塊好地方下葬,可福蔭子孫後代。這下葬就最忌諱自家祖墳的地氣被別家佔了,這跟刨人祖墳一樣大的罪過。所以在我老家就有這麼一句罵人的話——「那誰誰,你真是一隻刨祖墳的兔!」書歸正傳。二嬸聽六百萬說,他家祖墳在南老塋,這心裡就覺得頗不對勁。南老塋自幾十年前,就是張、王兩家的地界,兩家各自墳頭十幾座,也沒聽說有別家的老人葬在那裡。這要真有別家的孤墳,可真不是件好事,要知道人活著爭強好勝,死了到陰間也互相掐架。興許,老陸家的墳頭真受了張王兩家的氣,才鬧的子孫不寧。二嬸想到這,心裡便有了打算,看來真得去瞧瞧了。
夜風吹涼,黑月朦朧,偶爾傳來幾聲狗叫,嗚嗚咽咽,讓周圍的寂靜顯得分外神秘。紅燈籠隨著沙沙的腳步,輕輕地晃來晃去。一袋煙功夫,南老塋便在眼前。二嬸卸下胳膊上的籃子,取出黃香來,先挨個墳頭點了。東面的十二座墳,應該是張家的,西面的十座是王家的。兩家大有對陣之勢。這兩家都是村裡的大戶,原本張王倆老爺子都看好這片地,都想百年之後葬在這裡,所以是兩不相讓,你說地是你的,我偏說是我的。就這麼爭起來,鬧得直到現在兩家人都不和。後來,還是在村長的調解下,兩家各退一步,張家在東,王家在西,中間留了個一步寬的過界。 懂點風水的人都看得出,南老塋這片地,東缺風,西缺水,就中間這一步見方是個良穴。
兩家都感覺自己吃了虧,但也知道對方沒佔便宜,所以也罷了,南老塋這點地氣,也算是平分了。時間一長,幾十年過去,兩家葬在南老塋的人也多了,逐漸就成了兩家的祖墳圈子。卻說劉二嬸來到南老塋,分別給兩家的老人填了點土,上了柱香,也算是對驚擾的一種補償。二嬸把紅燈籠插在塋頭,遠遠看去,像半空飄著一隻血紅色的眼睛。要是這時候有人打這裡路過,肯定會嚇的屁滾尿流。深更半夜,墳地里一盞詭異的紅燈籠漂在半空,旁邊跪著一個老太太,嘴裡咕嚕嚕的碎碎念,隔一會兒,老太太便一揚手,點著的符紙飄飄搖搖,一種說不出的詭異感覺,任誰見了都得嚇一跟頭。
「紙燈籠,紅彤彤,照陰路,引往生……」二嬸跪在地上,半眯著眼睛,身子前仰後合晃來晃去,嘴裡細細地念叨著這幾句話。而隨著她的念叨,旁邊插著的燈籠卻越發的紅亮起來,隨著陰風陣陣晃動,裡面搖曳的火苗,越發的像滴了血,隱隱的,還能聽見簌簌的響聲!二嬸挑了挑眉頭,抽出張黃紙來,又不知從哪裡摸出一根細長的木棍,細看去,卻正是家裡那棵老槐樹上的枝條!二嬸手掐槐樹枝,迅速地在黃紙上比劃著什麼,沒一會兒,便見她捲起黃紙來,扔進紅燈籠里。只見「轟」的一下,紅燈籠里火苗從頂口竄了出來,可奇怪的是,這麼大的火苗竟然沒有把燈籠紙點燃。隨後,二嬸朝著東西兩邊最大的墳頭分別拜了拜,說道:「張、王列祖在上,人有人路,鬼有鬼途,莫要把陰活兒爭了陽間的氣,一個孩子,犯不上惹老人動怒……」
正說著,卻見剛才還搖晃不定的燈籠,突然不動了,插在地上的燈籠把兒慢慢地彎下來,吊燈籠的繩兒也被抻的筆直,這情景,分明就像是有人在下面拽著燈籠!墳地里不知什麼時候起了層霧,迷迷濛蒙,那燈籠的紅光在薄霧間忽隱忽現,更是不知哪來的夜貓子咕嚕嚕地叫喚幾聲,撲啦啦地從塋地邊上飛過去。 二嬸就感覺迎面掃來一陣充滿土腥味的冷風,心陡然提了起來,咯噔一下,忙把籃子里的黃香紙錢都點了,一邊點一邊拜道:「各位長輩莫怒,那孩子實在無辜,還求各位長輩放它一馬,要盤纏錢財,我讓百萬來燒了孝敬便是……」就這樣磕了半天頭,又燒足了香火,才見那股陰風慢慢消散了。二嬸支起身子來,這才發現,自己後背的衣服都被冷汗濕透了。看來張王兩家的老爺子果真動了怒,也奇怪,這陸家本是外來人,村裡沒幾戶,也沒聽說過跟張王兩家有什麼過節,咋就被使了陰招了呢?二嬸細想著,把燈籠提起來,圍著塋頭墳地轉了幾圈。
「嗯?這是……」劉二嬸借著燈籠昏暗的光,隱隱看到在張家祖墳旁邊不遠的地方,有幾個矮塌的墳頭,若不是前面有青磚圈起來的神門,還真看不出這是座墳。這墳明顯好久沒人來祭奠過了,方才自己上香的時候也疏忽了這裡。墳頭上的土鬆鬆軟軟,上面有幾個清晰的腳印,應該是最近幾天才留下的。「誰這麼缺德,踩人祖墳?」二嬸擰了擰眉頭,心想道。這墳頭看起來也有些年頭了,這裡再沒別家,顯然就是六百萬祖上的。二嬸想到這,便小心翼翼地伸手把墳頭上的腳印抹平,重新填了些土,又拜了幾拜,心想,趕明兒等六百萬醒了,得讓他來一趟了。原本以為只是張王兩家的老人拿孩子出氣,卻沒想到老陸家受了這麼大罪過,死了都不得安寧。
二嬸剛要站起身來,卻不料在這時候,背後突然傳來沙沙的摩擦聲,這聲音……像是有東西,要從從墳子里爬出來!這一下把她驚了個激靈,她忙轉過身去,提起燈籠就要走。誰知這燈籠,像長在地上似的,怎麼拽都拽不起來。二嬸這下慌了,眼瞅著不遠處一座墳頭上的土簌簌地往外翻,裡面「噌」地竄出一個黑影來!那黑影速度極快,著了地就左拐右竄,竟奔著自己撲過來!二嬸來不及躲閃,情急之下只要伸出胳膊擋在面前。就感覺耳邊一陣急促的風聲「唰」的掠過,伴隨著桀桀的兩聲怪笑,卻不見那到東西撲到自己身上。她悄悄的移開胳膊,這才發現,那黑影早已不知去向。
二嬸只聽自己心頭噗通通噗通通一陣狂跳,手也開始哆嗦起來。往常在村裡,她只是幫別人接個生,雖然家裡供著槐仙,但也只是哪家孩子被「嚇」著了,她給叫叫魂驅驅邪,今天給六百萬家打的把式,卻還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
5.
要不是看在六百萬一家平日里幫自己也不少,這次又給了錢,她是決計不會冒這風險的。二嬸回頭看看地上的燈籠,裡面的蠟燭顯然快乾了,火苗只剩下豆大。別看這紅燈籠品相普通,當初也是自己師兄好不容易才求來的。如果有常走江湖的陰陽先生看到這物什,定會認得燈籠紙上的那個大金字——批。想起師兄來,二嬸心裡便有些委屈,也不知道這些年他過的怎麼樣了。不過現在可不是緬懷故人的時候,說話間,就見燈籠里那簇光亮搖晃了兩下,便熄滅了。整個墳地,沉浸在死一般的寂靜和黑暗裡。
二嬸一屁股坐在地上,歇了好一會兒,身上才有了些力氣,這才爬將起來,往村裡走去。這一路總覺得身後像有人跟著,二嬸也知道忌諱,強忍住心裡的好奇,也不回頭。就在快到村口的時候,身後突然亮起了光來,面前的牆上,卻映出一群人的影子!那晚上劉二嬸究竟看到了什麼,誰也不知道。她自始至終也沒有跟任何人提起過,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一步一步挪到家裡的。多年以後,當我跟著師父在外走江湖,再次遇見她的時候,問起這事,她也恍若未聞,只痴痴地看著我,嘴裡一直念叨著那幾個字——「燈籠……紅燈籠……」
這些事,都是從姥姥口中聽來的。我也曾經問過她,為什麼對劉二嬸的事這麼清楚,就好像她親眼見到一樣。姥姥想了好久,才說:「劉二嬸也是個可憐人……」其他的,卻隻字不提。不過那天晚上劉二嬸從南老塋回來以後的事,姥姥卻說起過的。 那天早上,劉二嬸是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的。「二嬸啊,你快救救我家百萬吧……」還未開門,便聽到外面幾乎哭出來的聲音。劉二嬸心裡「咯噔」一下,忙開開門,門外正是六百萬的媳婦兒,一臉的焦急。「出啥事了?你這剛生完孩子,咋跑出來了?小心受了風!」劉二嬸一臉關切地問道。「二嬸,百萬瘋了……百萬瘋了!」百萬媳婦兒這回兒已經上氣不接下氣,著急加上虛弱,腿一軟,差點癱坐在地上。
劉二嬸肥了好大勁才扶住她,這麼一聽,便知道肯定是昨晚上六百萬見了那事,受刺激了。隨即把百萬媳婦兒扶進自家屋裡,讓她靠在炕頭,安慰道:「你身子弱,現在我這兒歇會兒,我這就去你家!」說罷,劉二嬸來到院子里,對著老槐樹拜了拜,便伸手從樹榦上揭下一塊樹皮來,這才往六百萬家走去。六百萬家早已經鬧開了,四鄰八舍都圍在他家,指指點點。見二嬸來了,便都自覺的讓開路。還沒進門,就聽見屋裡「嗚嗷」的怪叫聲,伴隨著百萬娘的抽泣。「這是……嫂子,百萬這是……」劉二嬸見六百萬被五花大綁在一把椅子上,旁邊除了百萬娘,還有一個年輕人。「他二嬸,你可來了,百萬瘋了!」百萬娘抹了抹眼睛,卻止不住淚,「昨晚上百萬打你那兒回來,也不說話,我看他腆著臉,也沒敢問孩子的事。可……可誰知道,今早上起來,他、他就瘋了……」 劉二嬸回頭看了看六百萬,見他正眥著眼睛瞪著自己,眼睛裡冒著寒光,嘴巴一鼓一鼓不知道在嚼著什麼。
他這副尖嘴猴腮的樣子,特別是那雙眼睛,讓人一看便覺得渾身不自在,好像一股冷氣颼颼的從腳後跟直竄到頭頂。二嬸皺了皺眉,腦袋裡總有個模糊的影子,她突然想起來,這不就是昨天晚上在院子里遇到的那隻黃仙兒嗎?六百萬這是讓黃仙兒上了身了!倒讓劉二嬸放下心來,安慰百萬娘說:「大嫂子,你別急,百萬這是讓黃仙兒上身了,沒事。」說著,便拿出來時掰下來的那塊槐樹皮,遞給百萬娘。「這是我求槐仙兒的,拿紅糖燒水給百萬灌下去,待會兒我抽打抽打他,就好了。」劉二嬸說道。
「好、好好,我這就去燒水!」百萬娘忙點頭應道,說著就要起身。站在旁邊的那個年輕人,卻接過話來,道:「舅母,我來吧,你在這看著百萬哥。」年輕人說著,從百萬娘手裡拿過槐樹皮,看了劉二嬸一眼,便出去了。「大嫂子,這小伙兒是誰啊?」劉二嬸朝灶間望了望,回身問道。「這是百萬爹遠房的一個外甥,些許年沒走動了,也離得挺遠。今天這是來報喜的,說家裡添了孩子,要喝麵湯。」說起這個來,百萬娘終於有些喜色,「這不百萬也剛有孩子,我尋思親戚道里的也都走動走動,打算讓百萬跟去吃了麵湯,再把人請到咱這邊來,可誰知道……唉……」
提起孩子來,百萬娘的眼圈又紅了起來,「他二嬸,百萬的孩子……怎麼樣了?」劉二嬸正愁不知道該怎麼跟她說這件事,肯定不能明說孩子不是人,昨晚上已經燒死了,還算是六百萬親手燒死的。這麼說,百萬娘肯定接受不了,萬一有個三長兩短,這一家人,孩子夭折老娘氣死,家裡的頂樑柱又瘋了,這讓孤零零的一個媳婦兒怎麼活?想到這些,劉二嬸可就開不了口了。正這時,綁在椅子上的六百萬卻突然開了口:「你家有個短命郎,害死爹來害死娘,你爹半夜去挖墳,你娘半夜去撞牆……」
說完,六百萬嘿嘿一笑,眼睛咕嚕嚕轉了兩圈,喉頭一動,「咕咚」一聲把剛才在嘴裡嚼的東西咽下去。「百萬啊,你可別嚇娘!百萬你認識我是誰么?你說我是誰?……」百萬娘見他這樣,又慌了起來,哭喊道。劉二嬸瞪了六百萬一眼,扶他娘上炕上坐了。這會兒,那個年輕人也從灶間過來了,手裡端了一個陶瓷碗,裡面滿滿的一大碗黑不溜秋的熱水。劉二嬸接過來,涼了一會兒,就招呼年輕人道:「摁住他腦袋,別讓他亂動。」那年輕人過去雙手緊緊箍住六百萬的腦袋,劉二嬸一手端著碗,另一手捏著他的下巴,手一揚,一大碗湯水就給灌了下,按理說,一個正常人喝這麼碗水,也得好幾口,可六百萬卻喉頭連動都沒動,這碗水就像順著管子一樣飛流直下。灌完水,六百萬眼珠滴溜溜一轉,緊緊地盯著那個空碗,嘴皮子咂巴咂巴,顯然是意猶未盡,還想要喝。劉二嬸一愣,心想這是個什麼古怪畜生?要說自己家的這棵槐樹,可是成了仙兒的,這一碗湯看似普通,但治邪卻最管用。可眼下這東西非但沒事,還喝上癮了!
二嬸仔細一琢磨,便跟那年輕人說:「來小夥子,幫我把他抬出去,我倒要看看他有幾斤幾兩!」那小夥子雖然看起來個頭不高,但身上的勁兒去不小,見他左手一抄椅子底兒,右手順勢一抬,一個人就把六百萬連同椅子給橫抱了起來!二嬸在院子里拿灶膛子里的草木灰花了個圈,讓他把六百萬就放在這個圈裡。這圈看起來頗有些古怪,說圓不圓,說方不方,朝著大門的方向還有個缺口,倒像個大肚瓢。這時候太陽也早已升起來了,正照在這個灰圈圈裡。門外一些看熱鬧的人,基本都已經各回各家忙事兒去了,只剩下幾個屁大的孩子還把在門邊兒往裡瞅。
二嬸朝他們招了招手,叫進幾個來,說道:「你們這幾個滑皮蛋(淘氣鬼),不怕半夜被老毛猴抓了去?」那幾個孩子先是嚇了一跳,隨後便嘻嘻地朝二嬸笑。其中一個指著六百萬問道:「二奶奶,他這是怎麼啦?」二嬸故意虎著臉,道:「他不聽話,我把他綁起來,過會兒得打他!」說著,二嬸臉上一笑,伸手摸了摸這小孩的小鳥,說:「小雀雀要尿尿咯,來來來,二奶奶給你吃好吃的。」說完,二嬸便拉著這幾個小孩子進了屋裡,跟百萬娘要了幾個雞蛋,就著那鍋燒槐樹皮的水煮了,連湯帶面的分給了幾個小孩。那年頭不像現在,小孩子嘴饞,去別人討雞蛋吃,比自己家吃肉都香。幾個孩子三下五除二地吃干抹凈,沒一會兒,就開始吆喝要去撒尿。二嬸臉上一喜,忙找了個大盆放到地上,說:「尿這裡面,都尿這裡面。」
沒一會兒,小半盆童子尿就接來了。再看院子里,六百萬耷拉著個頭,沒精打採的,遠沒了剛才那種鬧騰勁兒。二嬸把幾個孩子對付走,便對那年輕人說,你去屋西頭掐根桃枝來。那人去了,沒一會兒便拿著一根細長的還帶著葉子的桃枝回來了。二嬸把那盆童子尿端在六百萬面前,把那根桃枝的一頭蘸在盆里,便遞給那年輕人,說道:「你年輕,火力旺,拿著這個,使勁兒抽他!」那年輕人點了點頭,也不含糊,抄起來就抽。桃枝蘸了童子尿,抽在身上啪啪的脆響。二嬸在一旁,那年輕人抽一下,她便罵一句:「你個不長眼的畜生,不接地氣兒的禍害,叫你出來禍害人!滾出來!」
六百萬疼的嗷嗷叫喚,一邊叫一邊搖頭晃腦:「他毀我洞府占我山,我來他家找吃穿……」二嬸啐了一口,繼續罵道:「你個王八犢子死畜生,你出不出來?!你窩在哪兒!說!」突然,六百萬掙開了一條腿,半站了起來,單腿在原地跳來跳去,下巴往外一突一突,兩隻眼睛放著綠瑩瑩的光。那年輕人見狀,舉起手裡的柳條,朝他腿上狠命地抽去。「啪!」一聲脆響。「嗷……嗚……」六百萬腿一哆嗦,嘴裡桀桀的叫喚起來,那聲音尖利刺耳,讓人不禁心頭一寒。「臊死了,臊死了!」六百萬單腿跳了兩跳,叫喚道,「我乃南疆百窟洞黃衣大仙,坐塵四百四十年……」他咕嚕嚕地說著,聲音就像是從喉嚨里發出來的。剛說完,就見他脖子一抻,嘩的吐出一堆粘乎乎的東西來,這一堆黃白之物腥臭無比,令人作嘔!劉二嬸打眼一瞧,登時心裡一緊,那畜生吐出來的東西里,赫然有一節人的指頭!
看後續請關注,W(味)X(心) 宮眾浩:夜驚 (回復 老樹)


※撿到一隻三寸金蓮的繡花鞋以為撿到了古董,誰知自己從此被女鬼纏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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