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青春時期的愛戀
文/夏半月
01
傍晚六點半，閩江中學高中部已經漸漸地安靜了下來，同學們正陸陸續續地走向各自的教室，還有半小時，晚自習即將開始。
16歲的伊心沖向教室，她有點口渴，想喝水。她走到陳星的座位，從他的桌子底下拿出一個紅色的塑料熱水壺，往自己的杯子里裝了一杯。陳星每晚上課之前都要把自己的熱水壺裝滿熱水，他們班基本每個男同學都有一個這樣的熱水壺。
伊心是走讀生，家就住在學校邊，回家吃住，所以她要是口渴了，就去陳星那裡倒水喝。
整整半個學期，伊心都是這樣過的，陳星從來沒有說過半句不願意。可是，後來有一次，也就是那天晚上，伊心聽到陳星說：「誰把我的水都倒空了？讓我知道，一定讓她做我的女朋友。」
周圍的同學哄堂大笑，伊心也笑，但她是面帶羞澀地笑，陳星這樣說肯定是故意的，因為他知道是她倒的水，她知道他肯定是對自己有好感的，他這是在藉機對她表白呢。
伊心很喜歡陳星，在她心目中，陳星就是全班級最帥的男生，濃眉大眼，180的身高，倒三角形的身材，當之無愧的班草。
那時，同學中很流行遞小紙條，說一些似是而非的心裡話，不算談戀愛，只能算是曖昧吧。伊心也和陳星遞小紙條，說一些奇奇怪怪但絕不是情話的話。這也是高中階段唯一讓伊心感到高興和有所期待的事了。她成績嚴重偏科，語文和英語全班級第一，但數理化卻常常不及格，她不喜歡學文科時背誦的枯燥，幸好還有一點美術基礎，於是就報了美術培訓班。
伊心從小到大都是被人忽略慣了的，沒人管她。她父母是做副食批發的，一門心思全放在經營生意和照顧她弟弟身上了。基本沒怎麼理會過伊心，就連她十四歲來月經，也是一個人驚慌失措地自己練習著學會用衛生巾的。在家裡沒有人理她，在學校也未必有誰會注意到她，但無論生活怎麼孤獨苦悶，至少還有陳星陪著她，像她喜歡他一樣，也對她心懷眷戀。
至少，在高考之前的兩個月，她是這樣想的。
02
可是，她後來發現自己錯了，大錯特錯。
那天，也是課間，下一節課是體育課，同學們都陸陸續續地走出去了。伊心磨磨蹭蹭地，她想等陳星。陳星也磨磨蹭蹭的，時不時往她這邊看。她左邊的位置坐著凌思，凌思是班花，據說班裡一大半男孩子都在暗戀她。一會，凌思站了起來，向外走去。這時,伊心看到，陳星竟然也站了起來，然後快速走到她身邊，還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頭！陳星看凌思時，眼睛裡包含的那股笑意，任誰看了都覺得深情款款，他對她的愛，如同水一樣從三千尺的高空傾瀉而下，把伊心的心暴擊得支離破碎。她瞬間就明白了，原來陳星喜歡的是凌思而不是她。班草和班花，不正是天生一對嗎？她完全不需要證實，單憑陳星曖昧的動作和眼神，就能知曉得一清二楚。可憐她還一直自作多情，沉浸在自己營造的曖昧和浪漫中不可自拔。
當一件隱藏已久的秘密，露出蛛絲馬跡和缺口之後，真相很快便大白天下。陳星和凌思兩個的確是在偷偷地戀愛，伊心有時裝作不經意間回頭看陳星，發現他總是托腮凝望著她這邊，比作從前，她會以為那是看她。但是現在看來，其實是在看坐在隔壁的凌思。
認清了這個事實之後，伊心大受打擊，覺得自己失去了整個世界。
期中考試，她、陳星、凌思三人的成績都有所下滑，凌思更是由前幾名掉到三十多名。班主任生氣地在課堂上不點名地批評了他們幾個。這位老師是出了名的老學究，為人古董，最看不慣早戀了。
伊心看著陳星和凌雲兩個人眉來眼去的樣子，氣氣地想，如果被班主任知道他們兩個早戀，肯定讓他們吃不了兜就走。
讓伊心意想不到的是，不久之後，竟然傳來凌思服毒自殺的消息，原來，她早戀的事被她父母知道了，父母震怒之下，對她又打又罵，她一時想不開，竟然自殺了。
沒救回來。
同學們大驚,伊心更是嚇得魂飛魄散，這種事情，任哪一個高中生聽了，都會嚇得瑟瑟發抖的。
凌思死之後，陳星也退學了，伊心雖然留下來繼續讀下去，但班級已經不是從前的班級，世界也不再是從前的世界了。
03
一眨眼，十年就過去了。伊心大學畢業也有六年。這十年來,她和同學各奔東西，少有聯絡。但是最近還是聚在一起，一個高中同學結婚,以辦婚禮之名，搞了一個同學聚會，一部分人都來了，連退學的陳星也到了。
陳星已經今非昔比，他退學後走南闖北，吃過很多苦，現在已經是一家中型民企的老闆，身價過億，應該是所有同學中最耀眼的一顆星了。
陳星看到伊心，雙眼發光，不停地說她有氣質、漂亮。伊心確實變漂亮了許多，讀了大學，出來工作後見了一點世面，也懂得打扮了，時光讓少女從青澀變得燦爛，現在說她是一朵盛開的鮮花是恰如其分的。
他們都還是單身。伊心膽子變大了不少，她喝了兩杯葡萄酒之後，就大膽地對陳星說：「高中的時候我可喜歡你了，你是我第一個喜歡的男孩子。」
同學們開始起鬨,七嘴八舌地說，你們在一起算了。伊心臉色發紅，全身燥熱，有一種不勝嬌羞之感。她的內心，依然還是從前那個青澀的少女。她抬眼偷看陳星，發現他也正在看自己，心裡想，都多大的人了，還害羞。便索性定住眼神，大膽而又熱烈地盯著陳星。伊心的五官數眼睛最出色，別人都說她會放電。她如果是故意想讓一個人感受到自己的情緒和心情，只需要用眼睛盯著對方几秒就可以，嗔痴愛恨全在裡面了。
陳星當然也感受到了這股深意，他偷偷地握住了伊心的手，附在她耳邊低低地說：「我也喜歡你呢。」
成年男女之間的感情就這麼簡單，心意決定了，身體也跟著往前走。那天晚上，他們加了微信，第二天第三天便聊得火熱，一個星期後便滾上了床。
伊心還是處女，陳星卻顯得駕輕就熟。伊心也曾想過，陳星的情史，必然也會如他的商戰史一樣，經驗豐富。
只是，知道伊心還是處女後，陳星顯得驚訝萬分，事後，他看著潔白床單上的那攤鮮紅髮了好一陣呆，然後緊緊抱住伊心，連連說，好，好，我會對你負責的。
伊心心裡甜滋滋的，想不到，事隔十年，美夢終究還是成真了。
04
伊心就這樣和自己少女時期的王子走在了一起，如無意外，她將會嫁給陳星，成為億萬富翁的妻子。
伊心覺得吐氣揚眉，世界豁然開朗，她變得越來越活躍，頻頻地組織同學小範圍聚會，後來她和幾個關係好的同學商量，畢業十年，剛好組織一次全班的周年慶，這次所有的老師和同學都到場。
陳星當然是大力支持，還答應一個人承包所有的費用。一幫人經過一個月的籌備，十周年聚會終於如期舉行，但是那一次，所有的老師中只有班主任一個人到場，其他老師都沒有來。
同學們歡聚一堂，大家舉杯歡呼，觥籌交錯間，紛紛說找回了高中時代的親密和感覺。
班主任看著各有成就的同學，很高興，也很感慨，他喝了幾杯白的和黃的，心情有點低落，突然感嘆道：「眨眼間，凌思也走了十年了，如果當年不是我去她家家訪，讓她不要早戀，好好學習，她肯定不會死…..」班主任說著說著，哽咽了起來。「這十年來，我一想起凌思，就萬分內疚，我當時也是為了她好，她的成績那麼好，努力一下，還是可以考上大學的。」
搞了這麼多次聚會，從來沒有人提起凌思，也許早已經遺忘，也許是不想再去提起那塊傷心的疤痕。這晚，聽到班主任突然提起凌思，大家一時間面面相覷，氣氛都變凝重了。
忽然有一個男同學問班主任：「當年大家都不知道她跟陳星談戀愛，您是怎麼知道的？」
所有人的眼光瞬間轉移到了陳星的身上，陳星沒有特別大的反應，但是伊心看到，他的眼皮跳了兩下。
班主任又灌了一杯白酒，臉上通紅，說話已經開始捲舌頭，明顯已經醉了。
「當時，是，是是伊心同學和我說的，我也是擔心他們影響學習呀。」
班主任又嘟嘟囔囔了幾句，便醉倒在了餐桌上。但他的話卻掀起了軒然大波，所有人都看著伊心，眼光里有疑惑，有鄙視，也有仇恨。
伊心想起，聽說凌思死的時候，很多男同學都曾經偷偷地哭泣。
她突然感到很害怕，連忙慌亂地分辨：「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當時只是覺得早戀不好，怕他們影響了學習，我，我，我，不是有意的 ……」
別人什麼反應她不知道，她只看到陳星很生氣地站起來，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05
伊心也急忙追了上來，她抓住陳星的手臂，帶著哭腔喊道：「陳星，你要去哪？」
陳星用力地甩開她的手，生氣地說：「我去哪裡不關你的事！」
伊心攔在陳星面前：「不行，你不能走，你聽我說，我不是故意的……」
陳星突然狠狠地掐住伊心的脖子，眼睛裡布滿了紅血絲：「無論你是不是故意的，她已經死了不是嗎？」
陳星又指著伊心說：「想不到你竟然是這樣蛇蠍心腸的女人，我看錯你了，我們分手吧!」
伊心跪倒在地上泣不成聲，她不能分手，因為她已經懷孕了。當年卻是是她去班主任面前告發了他們早戀的事情，其實別人都不知道，只是伊心敏感細膩，暗暗覺察到了而已。
這麼多年來，她一直心懷愧疚，覺得是自己害死了凌思，自責的時候，她甚至想過自行了斷。她也知道紙一直包不了火，真相暴露，她再次失去了全世界。
也許，命中注定，陳星就不是她的。
不管她當年是有心還是無意，都已經造成了無可挽回的錯。
後來，不管伊心如何哀求，陳星還是離開了她，他無法面對這個殘酷的事實，他至今仍然深愛著凌思，這輩子都沒有誰能代替她在他心裡的位置。
伊心第一次欲哭無淚。她想起一句禪語「了即業障本來空，末了還須償宿債」，原來即使是無意犯錯，佛祖也是記在了冊子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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