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友突然和人私奔,我絕望娶別人,到死才知當年真相
楔子
霍雁回出門接了個電話,再回房便直接推了面前的牌,急匆匆,拎了外套就要走。
「九少不厚道,贏了錢就想走?」
不知是誰說了一聲,引得在座的二世祖們陣陣附和。
霍雁回在家行九,提籠掛鳥,熬鷹斗狗,是上海灘有名的敗家子,偏偏又生了一副好皮囊,長身玉立,黑眸清澈,一派真誠爽朗的善男子模樣。
「剛才荔枝約我看戲,」走到門口,他又囑咐了一句,「你們別出去亂嚼舌根。」走之前,霍雁回除了把自己贏的錢全推到桌中,還另外從錢夾里拿出厚厚的一沓子鈔票扔到錢堆上,全做封口費。
霍雁回喜歡永吉當鋪家的大小姐洪麗質,這在敗家子們的圈子裡根本不是秘密,但他偏不讓大家亂講,就怕嚇壞了他的小姑娘。
電話里洪麗質把地點約在蘇州河邊的常福里,里弄太窄,車開不進去,霍雁回只能讓司機兼保鏢在車裡等,他一個人進了里弄。
里弄盡頭有一小塊空地,空地上有一座簡陋的戲台,因為下雪,小塊空地上還搭著簡易的草棚子。
霍雁回找了個還算乾淨的凳子,用自己的白絲手帕三遍,心裡尋思著等荔枝來了,就讓她坐自己捂熱的這邊凳子。
「先生,你的筆。」
一道比這雪夜還要清冷三分的女聲響在耳邊,他轉過頭,是個年輕的女人,手裡拿著他的鋼筆,「你的筆剛才掉在地上了。」她解釋道。
她不僅是個年輕的女人,還是個極有風情的女人,即便臉上畫著厚厚的濃妝,身上只套了件款式極舊的洋裝,也有種禁慾的妖嬈。可偏偏霍雁回不解風情,他淡淡地,禮貌地道了聲謝,旋即便換了個位置。
剛坐下,他正要把鋼筆插回衣兜里,忽然發現不太對,鋼筆帽外延露出一小塊白紙。霍雁回下意識地四下看看,卻正對上那陌生女人似笑非笑的眼。
打開紙條,只寫了一句話。
「洪小姐在我們手上。」除了紙條,筆帽里還掉出來一隻小小的耳釘,那是洪麗質十五歲生日那年,霍雁回送給她的。
霍雁迴向來是個散漫的個性,金錢,地位,女色,他對什麼都不太上心,可這句話卻讓他魂飛魄散,如墮冰窟。
攥緊紙條,他走回到那女人身邊,不動聲色地坐下,壓低聲音道:「我現款只有五萬大洋,另外還有十箱金條在銀行金庫。除此之外我名下還有兩家舞場,三家糧油店,五家綢緞鋪子,七家珠寶行,你不要傷害她,我全都給你。」
「我叫滿月,我不要錢。」
女人轉頭一笑,巴掌大的小臉在兔毛圍巾的襯托下顯得愈發小巧。
「我要你。」她說。
1.小白樓里的秘密電台
一個月後,霍九少迷戀上一個北邊來的歌女的事情傳遍了上海灘。
月宮舞場來來去去的人基本上都曉得,這新來的「紅玫瑰」是霍九少的心頭好,照理說應該也沒人敢挑事,可偏偏就有不識相的。
「小玫瑰,來給爺跳個大腿舞,哄得爺開心,這裡的錢全是你的。」
滿月一曲唱畢,剛要轉去後台就被人從台下拉住了裙擺,那人油頭粉面,滿眼都是髒兮兮的慾望。滿月含笑,居高臨下地俯視這男人,與此同時,腳尖輕輕抬起,只要微微在他手腕上踢一下。表面上看不出什麼,皮肉下卻會是骨斷筋折。以前在長白山中時,她就是這樣獵兔的,兔子跑得快,也快不過她的腳。
霍雁回就是在滿月甫一抬腳時進來的,他一身白西裝,骨節分明的手指握著一大束玫瑰,直接扛在肩頭,弔兒郎當地,踏著滿室的燈光璀璨,旖旎而來。
「她是唱歌的,不會跳舞,想看大腿舞是吧?我給你跳。」霍雁回說著,就笑嘻嘻地要脫褲子。
見霍雁回這架勢,那調戲滿月的男人臉都白了,像是遇了鬼,估計酒也醒了大半。霍雁回的大腿舞,人家少爺敢跳,他也不敢看。
霍雁回是霍家幼子,從小要月亮家人就不給星星,被驕縱得無法無天。所以縱使得罪霍老爺,也不能得罪霍雁回,這也是上海灘歡場里的一條金科玉律了。
那男人本想借酒裝瘋,嘗嘗霍九少女人的味道,結果偷雞不成蝕把米,最後被霍雁回的手下扒了褲子,穿著一條紅底褲,灰溜溜地遁入黑夜。
當夜,霍雁回開著他的四缸別克帶岳滿月來到了法租界,那裡有他新購置的一幢三層洋房。
「方才我表現不錯吧。」滿月掛外套的時候,他靠近了她一點,身上不是香水味,而是淡淡的白檀香。
滿月的心跳頓時失了一拍,她轉過身,水蔥似的指頭摩挲上他的胸口,媚眼如絲,「怎麼,要我跳大腿舞作為致謝?」
霍雁回微一側身便躲開了她的手,眸子亮亮的,「跳舞就不必了,還麻煩滿月姐多跟小荔枝美言我幾句。」
滿月恍若未聞,只赤腳踩在暗紅的地毯上,「設備呢?」
「設備在閣樓,德國原裝。」他們口中的設備是一台無線電發報機。
事實上,滿月是延安派來上海的諜報人員,專門搜集日軍與南京政府的消息。這樣的諜報人員,身邊必須有個人來做掩護,而誰又比聲名狼藉,遊戲人間的霍九少更合適呢?
一個月前那個看戲的雪夜,就是滿月對霍雁回的一個考驗,她並沒有綁架洪麗質,反倒是洪麗質把霍雁回介紹給她,「滿月姐,雁回哥思維敏捷,反應迅速,給你做掩護,他最合適了。」
「他只是個普通人,做這種事,對他來說太過危險了,他……」那時的滿月故作擔憂。
「四萬萬人齊下淚,天涯何處是神州?救國救民,人人有責,」一派純真的洪麗質,像是一顆粉紅的小棉花糖,「你放心,雁回哥最寵我,我去說,他肯定同意。」
「他配合我演戲,你不在意?」
「在意?」小棉花糖咯咯笑,「他是我哥哥啊。」
洪麗質善良,單純,一心救國。這樣的小姑娘,最好接近,也最容易被控制,不是嗎?
2.霍雁回與岳滿月,是註定在一起的
大腿舞事件之後,霍雁回盛寵滿月的消息更是沸沸揚揚,什麼金屋藏嬌,千金博一笑,因為愛你與眾人為敵,此起彼伏,比比皆是。
更有甚者,還說霍雁回為了滿月,主動要與洪家小姐解除婚約。沒錯,霍雁回與洪麗質是有婚約的,霍雁回五歲那年,剛出生的洪麗質就被霍家老太爺訂成了孫媳婦。
「你就是滿月?」
滿月穿著天鵝絨的睡衣,正睡眼惺忪地站在陽台澆花,忽然有人闖進了她的卧房。
她放下水壺,抱臂睨眼道:「是我。」
來人是個很年輕的女孩,穿著一身嫩黃色的洋裝,聽了滿月的回答,什麼都不說,揚手就是一個耳光,「敢搶荔枝的男人?下賤的歌女!你根本配不上霍公子!」
滿月本可以躲開,但她起床氣極重,還暈暈乎乎的,便慢了那麼一拍。女孩塗滿鮮紅蔻丹的指甲划過她的臉頰,留下了觸目驚心的紅線。
「真正的愛人是搶不走的,如果雁回真的愛洪小姐的話……」滿月從來都不是吃虧的主兒,她說著,手已握住一旁小几上的花瓶。之後,砸碎,只持著花瓶口那塊鋒利的碎片,抵住了這女孩的脖頸,整個過程只在眨眼間。
「洪小姐若有意見,可以叫她親自來找我,還是說……」碎片冷冽,沿著女孩修長的脖頸,慢慢向上,「其實看不過去的是你。你,喜歡雁回?」
「胡說!」女孩惱羞成怒,卻是不敢動彈一步。
「這一大早的,是誰惹我的小乖不開心。」霍雁回懶洋洋地走進門,肩頭依然扛著一大把嬌艷欲滴的紅玫瑰。
滿月笑眯眯地打著哈欠,手中兇器隨便一扔,「我要的豆花買來了?」
「按小乖的吩咐,鹹的,半勺醋,兩勺辣,還加了香菜。」玫瑰花被傭人接了過去,食盒則由霍雁回親自打開。
滿月也不顧屋子裡的女孩,徑直走到桌旁,坐在霍雁回大腿上,拿著小勺子小貓一樣,小口小口吃著豆花。氣得那嬌小姐臉一陣紅一陣白,最後拎著裙子鎩羽而去。臨走時還扔下一句狠話,「別以為是霍公子護著你,他是怕你傷著我,而我是荔枝的朋友。」
等人走遠了,滿月才慢悠悠地從裝豆花的碗底兒摸出一個小紙條。
霍雁回有些詫異,自己竟然在毫無知覺的情況下,充當了一次傳遞秘密情報的信差。
滿月在看過紙條後,迅速用火燒了,剩下的粉末也衝進了下水道。與一張白紙一樣的洪麗質相比,滿月太過神秘,她可以狠辣,可以溫柔,可以嬌俏,可以嫵媚,像是煙籠的青山,霧罩的春水,讓人永遠都猜不透。
當然,她最喜歡做的還是有意無意地調戲一下霍雁回。
「我要換衣服了,就算九少是我的金主,觀賞也是要另加錢的。」
薄薄的紅唇,小巧的鼻峰,暗紅的睡衣隨著她的指尖,漸漸下落,露出圓潤誘人的肩膀,乳白色的肌膚,像是西式墳墓前的白色大理石天使。
霍雁回退出門之前,臉上還是很平常的笑,可他那微紅的耳垂讓滿月很快活。
她知道,他害羞了。
日出東方,萬丈霞光照進卧室,彷彿天國接引的光。滿月站在鏡子前,注視著自己赤裸的、美麗的、傷痕纍纍又千瘡百孔的身體……那個女孩說得沒錯,她的確配不上霍雁回,可她就是想要他。
都說「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霍雁回與岳滿月,是註定在一起的呢……
那天晚上,滿月照例去月宮舞場唱歌,霍雁回也照例去接她。
不過,在回租界的路上,他們在外白渡橋遇到了洪麗質。因為在永平百貨樓頂扔抗日傳單,而被巡捕房的人窮追不捨的洪麗質。
3.只要你跪下來求我,我就讓我父親放了她
外白渡橋邊有條花巷,花巷裡的梅花在微雪中顯得愈發嬌艷。
急中生智的霍雁回將滿月抵在花樹掩映中的灰牆上,用他的大衣包住她纖細的身子,而他們兩人之間則是更加嬌小玲瓏的洪麗質。
滿月長得高,穿著高跟鞋,只比霍雁回矮半個頭,而洪麗質穿著平底鞋,整個人只到霍雁回的胸口。所以等巡捕們追上來,就只看到一對兒熱吻中的男女,男俊女媚,十分養眼。
而那時,花樹下吻得忘情的兩人,實則皆是緊張十分,霍雁回是擔心洪麗質被抓,滿月則是因為那個忽如其來的吻。其時傍晚,天色銀灰,他的唇軟軟的,帶著三分雪的清冽,七分梅的清香,吻住了她的唇瓣。
他應該是初次,根本不得章法,甫一吻過來的時候,還撞了滿月的牙齒。可就是這樣一個青澀又倉惶的吻,成功地把滿月的靈魂咬了一個小口,讓她一身錚錚鐵骨,瞬間軟成了春泥……
待巡捕們吹著口哨,揚長而去,周圍只聞靜靜的細雪落花聲時,霍雁回才迅速地鬆開環抱滿月的手。她入戲了,他卻始終清明。
「他們看清你的臉了嗎?」他緊張地問尚在自己懷中的洪麗質。
小姑娘搖搖頭,素日里宛若紅蘋果一般的臉,此時臉色很不好。
滿月想,她應該是看見了那個吻。
霍雁回長吁了一口氣,脫了大衣裹在洪麗質身上,「走吧,我送你回家。」
「不用!」洪麗質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小貓,使勁一推霍雁回,轉身就向巷口跑。
「荔枝,你去哪兒!」
「不要你管!」洪麗質發起了小姐脾氣,大衣被扔在雪地里,踩了又踩,「就算我被抓了,也不要你管!」
一語成讖,她尖利的叫聲把剛走出小巷的巡捕們又引了回來,並且當場從她的皮包里搜出了傳單,人贓並獲。無論霍雁回如何軟硬兼施,人還是被帶回了麥蘭捕房。
霍雁回連夜去找白珍珠,就是白天為洪麗質打抱不平的那個女孩,她是洪麗質的朋友,也是上海灘華人總巡捕的小女兒。然而白珍珠卻推三阻四地不見人,硬是叫霍雁回在宅子門前的雪地里等了一整夜。霍雁回站在雪地中,滿月則坐在一旁的車裡等。
到了第二天早晨,白珍珠才讓他進了白公館,不到一盞茶的工夫,霍雁回便回到了車裡,「滿月,白小姐說,要是你能去跟她道個歉,一切都好說。我真不懂,白小姐明明是荔枝的朋友,為何還如此……」他頓了頓,滿眼的血絲愈發殷紅,「你能不能幫幫荔枝?」
滿月抿嘴一笑,細細的水蛇腰搖曳生姿,「不就是道個歉嘛,上嘴皮兒一碰下嘴皮兒的事兒,你在這兒等我,我去去就來。」
白公館裡,白珍珠抱著波斯貓坐在暖爐旁,看見滿月走進門,便甚是得意地道:「只要你跪下來求我,我就讓我父親放了她。」
她以為滿月會拒絕,然而話音方落,滿月就「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不僅如此,她還磕了三個響頭,「可以了?」
白珍珠發愣之際,滿月已經站了起來,拿起身邊的花瓶對著自己的頭就是一擊,花瓶應聲而碎,鮮血汩汩而出,瞬間流滿了整張臉,「這樣,可以了嗎?」
「瘋子,你這個瘋子!」白珍珠再兇惡,也只是個養在深閨的嬌小姐,她嫌惡地看向滿月,「我答應你,馬上去給父親打電話。」
「謝謝,不過,」滿月按住她放在電話機上的手,「我不要你立刻放她出來。」
白珍珠挑眉,「你不是來救她的?」
滿月一舔嘴角的鮮血,嬌笑盈盈,「沒有點教訓,小孩子就長不大,不是嗎?」
4.為什麼不能喜歡我
那日清晨,霍雁回被一臉血的滿月嚇個半死,他以為白珍珠又為難了滿月,氣得就要衝進去給滿月出氣。
滿月拉著他的衣角,心底卻在嗤嗤地笑,她愛的男人,有著這世間最斑斕的皮囊,和最純粹的赤子之心。他根本想不到,她之所以這樣做,只是想讓他同情。
滿月告訴霍雁回,白珍珠答應了三天後肯定放洪麗質出來,但這三天滿月得給白珍珠做女傭。當然,女傭的事也是假的。
「等荔枝出來,我一定替你出氣。」
有霍雁回這句話就足夠了。在滿月的生命里,只有她不想要的,沒有她得不到的。終有一天,她會是他獨一無二的存在。
三天,對於滿月來講,一瞬即逝,對霍雁回,卻是度日如年。
洪麗質被放出來的這天,霍雁回早早就等在門口,回去的路上,滿月坐在副駕駛,霍雁回同洪麗質坐在后座。麗質畢竟是個小姑娘,放鬆了神經後,也覺得委屈,便靠在霍雁回肩頭啪嗒啪嗒地流眼淚。
「你啊,」後車鏡中,滿月看到霍雁回把小姑娘攬在懷裡,無可奈何,又滿目疼惜,「以後還胡鬧不了?現在是流眼淚,以後說不定要流血的。」
洪麗質卻不怕,抹抹眼淚,「如果救國一定要有流血犧牲,就從我洪麗質開始。」
滿月心中冷冷地嗤笑,一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千金,知道什麼叫流血犧牲?洪麗質闖了禍,終歸還是要霍雁回來擔著,若不是霍雁回花了大錢,嬌滴滴的大小姐早在巡捕房裡就被虐了三巡了。大小姐留在這裡就是個麻煩,滿月垂下眉眼,也許是時候送這大小姐走了呢……
半個月後,洪麗質同一個唱戲的私奔了。
那晚,滿月在發完當日的密報之後,已經是午夜兩點多了。她從閣樓上走下來,想去小廚房倒點水,卻在經過客廳時,被人緊緊抱進懷裡。
霍雁回捧起她的頭,帶著酒氣的吻春雨般落下。
起初是小心翼翼,後來卻帶上幾分恨,力度也加大了三分,可即便如此,依然是如珠似寶地呵護著,像是親吻掌心中的一朵小小的花骨朵兒。
滿月完全陶醉在他的懷抱里,直到他說:「小荔枝,為什麼我不行,我比他有錢,比他有地位,比他好看……為什麼……為什麼不喜歡我……」
是啊,滿月也想問霍雁回,我比她漂亮,比她明事理,比她堅強,比她更愛你,你為什麼不能喜歡我?
這世界大抵就是如此,就算你再不堪,終歸會有個人喜歡你,就算你再完美,還是有個人不愛你。
這註定是混亂的一夜,滿月有好幾個機會可以推開他,但是她沒有。
醇酒舊夢,花月良宵。
「小荔枝,我……我真的可以嗎?」情動之刻,他還記得把他心愛的小姑娘抱到床上,不讓客廳的地板涼了她的身子。
滿月環住他的脖頸,修長的雙腿藤蔓一樣纏住他的腰,「獃子,這個時候不要問。」黑暗中,她眼角的淚水恍若深海中的夜明珠。
莫問,莫憂,莫思量。
這一晚,月華如水亦如煙,麒麟銅爐里,茉莉香片滋滋地燃,最終燃成半堂春色,一室旖旎……
凌晨,天光放亮之前,滿月睜開眼,換下了那條沾血的床單,穿上睡衣,然後又躺回到熟睡的霍雁回的懷抱中,流著淚,一遍又一遍地摩挲著他的眉眼……
不知過了多久,等滿月再醒來,面前沒有霍雁回英俊的睡顏,而是黑洞洞的槍口。
5.滿月,要不要我做你的丈夫
「殺了我。」
一向鮮衣怒馬,意氣風發的霍九少,一夜之間,鬢角便生了白髮。
他又把槍向前遞了遞,「我昨晚喝多了酒,冒犯了你。」
滿月坐起身,指尖掩著小嘴嘻嘻笑,「九少也太有趣了,你該不會以為親嘴兒就能讓女人懷孕吧。」
霍雁回垂眸,「總之,是我不對。」
滿月又笑,「昨晚我也喝多了,而且我們只是睡在一張床上,什麼都沒做。」
他抬起頭,眼中甚是迷茫,「當真?」
「我是女人,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滿月擺擺手,「九少不出去?我要換衣服了。」
如果出門的霍雁回原道返回,也許就能看到方才還煙視媚行的女人,此時此刻正抱著膝蓋,咬著嘴唇,無聲啜泣。可他沒有……
那天之後,霍雁回生了一場大病,時而瘋癲,時而昏睡,中醫西醫,連巫醫都請了幾十個,可依舊是藥石枉然。他身子弱,經不了顛簸,便一直留在小白樓養病。
就這樣,霍雁回在病榻上纏綿了一個月。最後,立春那日,喜鵲登枝,中醫西醫巫醫全都告訴霍老太爺,不如準備壽衣壽材給霍小少爺沖沖吧。
霍公館,小白樓,所有人都悲悲戚戚的,只有滿月不哭。她每天都打扮得美美的,大紅的嘴唇嬌艷欲滴,她不信命。
從冬到春,再到夏,滿月日日守在霍雁回身邊。他發瘋時,她把自己的手臂給他咬;他昏睡時,她就坐在月亮下給他講故事,天池裡的龍神,長白山間的黃大仙,穿著紅肚兜的人蔘精。
又是一個不眠之夜,當滿月發完最後一個密電碼,耳旁忽有人道:「很難吧。」
是霍雁回,不知幾時,他坐了起來,雖然臉色還很蒼白,眼睛倒是恢復了些許神采,「收發密碼很難吧。」
「這可不是尋常人能做的呢,」滿月說著撕了一小張紙片,看似很隨意地寫下了一串字母「LORYHBRX」,「你知道這個是什麼意思嗎?」
霍雁回晃晃頭,「太難了。岳小姐真堪稱女中豪傑。」
「那是當然,我可不一般呢。」厚厚的香粉成功地掩飾了滿月的羞澀。
「我知道,」他笑說,「你很不一般。」
在這個花木香縈繞的黑夜裡,霍雁回的病奇蹟般的好了。也是從這日起,他摒棄了以前那些熬鷹斗狗的陋習,漸漸接手了霍家的產業,像是一夜間成長了……
好的愛情讓人長大,壞的愛情使人成長。
日子過得很快,仲夏來臨之際,滿月在小白樓里腌制的酸菜可以吃了。她想了想,披了件胭脂紅的紗衣,到三角地菜市場稱了一塊兒五花肉。酸菜配五花肉,才是完美。
她拎著一小塊兒肉,剛轉出菜市場,就望見霍雁回站在梧桐樹下向她揮手。
回去的路上,他幫她拎著豬肉,豬肉盪啊盪的,在他那精緻的白西褲上留下淡淡的油漬。可他一點都不嫌棄,還在路過外白渡橋邊的那條花巷時問:「滿月,要不要我做你的丈夫?」
6.這小姑娘一回來就做了件大事,她炸了霍家的船廠
霍雁回提出這個要求,只是因為無意間看到一封延安給滿月的密信。信上說,如今風聲鶴唳,希望她能找可靠人員組建一個家庭,以做掩護。
當然,這份無意間被發現的密信,是滿月有意間留下的。
她對自己被求婚的場景幻想過很多次,萬千花叢里,璀璨煙花下,漫天流螢中……唯獨沒想過,是在去菜市場買豬肉回來的路上。這次求婚如此簡陋,如此隨意,但她有什麼理由說不呢?
夏風過,白色的梧桐花簌簌地落了他們滿頭,就像是天神撒下的白頭紗,純潔美麗,虛無縹緲。
滿月踢著小石子,仰頭說:「好啊。」
對於這樁婚姻,霍家起初是十分反對的。縱然滿月照顧霍雁回有功,可她畢竟只是個歌女,當個姨太太也就罷了,偏偏要做明媒正娶的妻子?
無奈霍雁回堅持,據說七夕那天下了一場暴雨,霍家如珠似寶的小公子在雨中站了一夜,最終在雨停破曉之際,霍老太爺敲碎了龍頭拐杖,一聲嘆息,「隨這混小子去吧。」
那暴風驟雨的一夜,滿月並沒有親眼看見,但後來,每每身邊的人提到那傳奇的一夜,她都會想起洪麗質被關押在麥蘭捕房的那三天。每天,從早到晚,霍雁回都站在麥蘭捕房門口等,風露中宵,雪滿肩頭。他為洪麗質牢門立雪,為她冒雨求娶,無論怎樣,他也是為她做了犧牲的吧?
他真是個善男子,即便不愛她,依然惦記她,保護她,用一場虛假的,沒有任何祝福的婚姻……
霍雁回在永平百貨訂了婚紗,取婚紗那天,他叫她在樓下等,他去取回來。滿月就坐在沙發上,看他進了一道鐵門,然後又有很多人都進了那鐵門。等了好半晌,都不見霍雁回出來,滿月也走過去,打開那鐵門,門裡只是一個小屋子,沒有人。她嚇壞了,失聲大叫:「雁回,霍雁回!」
她沒有信仰,霍雁回就是她生存的全部意義。
可是沒人回應她,她手忙腳亂地去拉路人,「丈夫,我丈夫不見了,他進了這個小黑屋子,人就不見了。」
路人很詫異,隨後哈哈大笑,「小姐,這是電梯啊。」
「電梯?」滿月有點懵。
在滿月如墜五里雲霧中時,有人從背後攬住了她的腰,「真是抱歉,我們快要結婚了,所以我太太她有點激動,一時半刻看不到我都不行。」
對於霍雁回的解釋,路人也表示理解,還送上了祝福。
霍雁回看著滿月,溫柔地笑,「滿月,我還是第一次見你哭呢。都怪我,沒有帶你到處逛逛。」
滿月摸了摸自己的臉,她竟當著他的面哭了?
淚水衝掉了厚厚的粉底,霍雁回露出了驚異的表情,他用白手帕一點一點擦乾她的眼淚,「滿月,你還是不化妝好看,不,你化妝也不難看,不不,化不化妝都很好看。」
聽著他顛三倒四的話,滿月破涕為笑。他還是第一次誇她,她要永遠記住這個日子……
一個月後,他們在禮查飯店舉行了婚禮。徹夜煙花,百里紅裝,一時成為上海灘的美談。
結婚後,他們依舊住在小白樓,依舊分房睡,但滿月一點都不氣餒,她已經得到了他的人,也一定能得到他的心……
她親手為他做襯衣,做西裝,每天都把它們的褶皺一遍遍熨平;凌晨兩點,曇花綻放,她發完密報從閣樓上下來,桌子上是他留的一杯熱牛奶;他喜歡聽義大利歌劇,她就偷偷學了,唱給他聽,她的發音很怪,但他聽得很認真,還同她一起唱……
這段日子變成了很久以後滿月自我慰藉的甜葯。
美好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一晃就是兩年,很快就到了1937年。這一年,上海淪陷,南京政府遷往重慶,霍雁回完全接手了霍家的航運公司。
這一年,消失了七百二十七天的洪麗質再次出現在上海。
這小姑娘一回來就做了件大事,她炸了霍家的船廠。
7.岳滿月,你憑什麼打荔枝!
霍家名下的產業很多,除了航運公司,還有一個大船廠,上海淪陷後,日本人經常會徵用船廠。霍雁回表面上不好抵抗,只能暗地裡讓工人們延長工期,並在船體中偷工減料。
洪麗質去炸的那艘船正是日本人的一艘軍艦,她大概也是第一次,剛引燃炸藥,還來不急跑,炸藥就炸了。巧的是,那天晚上,霍雁回正好去巡視船廠,他為她擋了火,然後忍著渾身劇痛,在日本人發現洪麗質之前,把她拎回了小白樓。
一回到小白樓,剛進門,霍雁回說了一句「保護她」就昏倒了,鮮血染紅了白西裝的整個後背。
當時,滿月正在小廚房做酸菜燉排骨。看著渾身是血的霍雁回,她沒哭,甚至都沒皺眉,只是在圍裙上擦了擦手,迅速地叫來了家庭醫生,然後看著家庭醫生把霍雁回送進卧室。再然後,她回身狠狠給了洪麗質一耳光。
小姑娘很委屈,「你憑什麼打我,我抗日救國有什麼錯?」
滿月冷笑,「你炸船前有沒有想過雁回,日本人的船在他那裡出了事,他們找不到你,是不是會把氣撒在雁回身上?這些,你想過嗎?你連身邊的家人朋友都保護不了,還談什麼保衛華夏?」
她越說越氣,抬手又要落下來,卻忽地被人從身後抓住腕子。
轉回身,正對上霍雁回血紅的眼睛,「岳滿月,你憑什麼打荔枝!」
即便他氣急敗壞,依舊那麼好看。春山似的眉毛,春水似的眼,她在他身邊三年,他第一次同她生氣,卻依舊這麼好看。
洪麗質亦是十分驚愕,她雖有些千金脾氣,本性卻純若琉璃,敢作敢當,「雁回哥,對不起,滿月姐姐說的沒錯,是我沒有顧及到你。」
如今的洪麗質和兩年前大不相同,她穿著破舊的花布棉衣,以前打理得極為精緻的捲髮也梳成了兩條麻花辮,細嫩的面頰更是爬著紅紅的血絲,這些年,她在外面一定吃了不少苦。
滿月望著她,心裡異常悲哀,明明洪麗質失去了地位,家人,愛人,從雲端墮入淤泥;明明自己什麼都有了,珠光寶氣,香車寶馬。從前瞧不起她的人,現在見面都要謙卑地叫一聲霍少夫人,可鏡中的自己為何還是眉目悲慘……
那天晚上,全城戒嚴,滿月知道這一次洪麗質真的是犯了大事。
城中兵荒馬亂,很快就有日本人找到了小白樓,滿月裹緊了紅色天鵝絨披肩,同日本軍官虛與委蛇。她強打著精神,告訴自己一句話都不能說錯。日本軍官像模像樣地慰問了躺在床上的霍雁回,又以怕別有用心之人傷害他為由,把小白樓搜了個底朝天,滿月剛做好的酸菜湯也被打了個稀巴爛。
好不容易把人送走,滿月已經渾身濕透,不住地打著擺子,她不怕死,但怕霍雁回死。
等她回到卧室外,卻沒有進去。
方才,洪麗質就被藏在霍雁回的被子里,如今,警報暫時解除,他捧著她的臉說:「荔枝,明天我就安排人送你去巴黎躲一躲,這邊的一切我擔著。」
小姑娘卻拒絕了,「如果救國一定要有流血犧牲,就從我洪麗質開始,這句話,我不是說著玩的。」
「算我求你也不行嗎?」
「不行,如今你已經有家有室,不久之後,還會有可愛的寶寶。雁回哥哥,從小到大都是你保護我,這次換我來護著你吧。」
「荔枝,我和她只是……」
後邊的話,滿月聽不清,只覺得雙耳嗡嗡作響,視野漸漸模糊。
8.雁回,其實我騙了你
滿月似乎做了一個夢,夢中的她又回到了白山黑水間。她很小的時候,父親就去世了,母親再嫁,繼父把她當成拖油瓶。母親去世後,繼父乾脆把她賣到了妓院,好在,那時她還小,不能掛牌接客。她一次又一次地逃,一次又一次被抓回來毒打,最終,她還是逃了出來,躲進了長白山。
那大概是她進山後的第二年吧,暮春午後,山腰處的積雪剛開始融化,正是逮野兔的好時光。那日,她剛捕到一隻兔子,正在溪邊拔毛。就聽著身後有人奶聲奶氣地指責她,「兔兔這麼可愛,你怎麼能吃兔兔呢?」
她抬頭,面前是一個小女孩,七八歲的樣子,衣著精緻,粉雕玉琢,像個小仙女。
滿月用還沾著血的手撩了撩自己的劉海,「兔兔這麼可愛,你怎麼能穿它的皮呢?」
那小女孩先是一愣,旋即尖叫著脫下自己身上的白色外套,遠遠地扔在地上。
正這時,從小山坡上急急地跑來一個少年,眉目如畫,身高腿長,美好和煦的樣子宛若這個暮春初夏的第一縷夏風。
「荔枝,怎麼了?」少年焦急地抱著小姑娘問。
叫荔枝的小丫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這個小姐姐說……說,你送我的這件衣服是……是兔兔的皮做的。」
聞言,少年看了滿月一眼,他明明是笑著的,卻看得滿月後背發涼。但接著不等她說什麼,少年已經蹲在了荔枝面前,「快請上轎,咱們荔枝公主起駕回宮了。」
臨走之前,他回頭對滿月說:「太陽要落山了,姑娘你也早些回家吧,晚了的話父母該著急了。」
當年暮春山中的相遇,滿月記了十年,然而無論是洪麗質還是霍雁回,他們都忘記了她。那日,他們離開後,滿月撿了那件兔毛大衣,她每年冬天都拿出來穿,直到她長大了,再也穿不了了,她就把大衣做成了長長的圍巾。從長白山,到長春,從長春到北平,從北平到南京,跨過千山萬水,即使靠乞討生活的日子裡,她也沒有賣掉它。
她想成為那個小公主,有漂亮的衣服穿,有華麗的首飾戴,有英俊溫柔的青梅竹馬……
如今,她什麼都有了,為什麼依舊不開心……
夢醒後,依舊是深夜,霍雁回站在窗前,窗外黑漆漆的,無星亦是無月。
「麗質呢?」滿月問。
「喝了牛奶,剛剛睡下了。」不管他此時神情有多麼憔悴,提到洪麗質時,眉眼間還是滿滿的溫柔。
滿月知道,他等在這裡,一定是有話要說。果不其然,他先是說了謝謝,之後又說明天一早就讓她同麗質一同離開去巴黎。軍艦被炸的事情不可能就這麼過去,日本人早晚會再找上門來。
「雁回,其實我騙了你,還有麗質。我並不是延安的人,實際上,我是汪精衛手下的十三太保之一,代號山海花,手上有成百上千條無辜的人命,你覺得這樣的我能安全脫離組織,離開上海嗎?就算離開了這裡,組織也會一直追殺我的。」
不知是不是她後來又說了一句「同這樣的我在一起,麗質很危險」,談話的最後,霍雁回沒有再堅持送她走,只輕輕地說了一句:「好吧,我們就一起留在這兒。」
9.再見了,小荔枝
第二天,還在昏睡中的洪麗質被送離了上海。她是倔強的,所以霍雁回一開始就放棄了說服她,直接在牛奶里加了安眠藥。
霍雁回後背的傷還沒好,卻依舊親自把她抱上車,並派了他身邊最忠誠的兩個親信一路護送。
那個微雪的歲末,滿月就站在他身邊,看自己最愛的人,親手送走了他的摯愛。微風過,她聽見他說:「再見了,小荔枝。」
他們不說,但都心知肚明,這一別便是永訣。
不出霍雁回所料,洪麗質剛被送走的下午,小白樓外就多了很多密探。
然而,霍雁回與滿月仍然保持著往常的步調,像是歲月依舊靜好。有一天像是感覺到了什麼,霍雁回問滿月,有沒有什麼想做的,他正好沒事,可以陪她一起。
這一天,他們去了法租界的一所教會學校。第一次洗去鉛華,穿上藍色學生服的滿月,看樣子和那些女學生沒有兩樣。他們坐在教室的最後,聽戴眼鏡的老師講文學。
那是個兼職的老師,姓胡,字蕊生。他說了很多,滿月還細細地做了筆記,其中有這麼一段,「西洋的是浪漫,印度的是神通,中國的則是傳奇,講究人超越自己。秋香不知是從何時起愛了唐伯虎,玉蜻蜓里的志貞亦如此,總以為自己不會的,後來想想又可笑,又無奈,然而終歸是歡喜的。」
一開始以為是執念,後來才發現哪裡是慾望,不過是一見鍾情罷了……就像她一樣。不過,她可不是傳奇,她只是個笑話。
放下筆,滿月看一旁的霍雁回,不知幾時,他已趴在桌上睡著了。望著他溫和的眉眼,滿月想,是不是他上學時也是這樣,不愛學習,總打盹,但因為成績好,老師們都拿他沒法子?想一想,她就笑了。
這日午後是難得的好天氣,他們在回家的路上被日本人抓走了。那個筆記本掉落在路上,很快就被車輪碾碎,隨風而逝……
即便霍雁回把所有罪責都攬在自己身上,日本人依然沒有放過滿月,因為,他們又在小白樓的酸菜缸下搜到了無線電。
一番嚴刑拷打,他們被關進了兩間囚室,中間隔著一堵土牆。
滿月背靠在牆上,瞧著鐵窗外團團的圓月,「如果我們能活著出去,我打算回長白山,你呢?」她頓了頓,自問自答,「你就去找洪小姐吧,你們這天生的緣分,不該就這麼錯過。」
輕快的語氣下,她早已淚流滿面。
好半晌,一陣劇烈的咳嗽之後,似乎是一聲苦笑,「可她不愛我,一直把我當哥哥罷了。」
滿月也笑,「獃子,她不愛你,怎麼會因為那日在外白渡橋邊你吻我而吃醋了。她是喜歡你的,只不過你們青梅竹馬這麼多年,她一直沒分辨出自己的感情罷了。」而後,她又說了一個秘密,那個帶洪麗質私奔,又半路拋棄麗質的唱戲的,其實是她找來的。她嫉妒洪麗質什麼都有,卻不珍惜。而且,他們也不是私奔,是她讓唱戲的說,可以帶洪麗質去延安……
又是良久,霍雁回才說了一句:「沒事的。」
是啊,沒事的,就算知道了小荔枝的心意又如何,他們再也見不到面了……
也不知過了多少天,等霍雁回被放出來的時候,監獄外的樹枝已經長出了綠芽。
回到家後,他立刻託人去打聽滿月的消息,卻被告知她一早就被放出來了。
霍雁回又四處找了她半年,依舊沒什麼消息。他還派人去了長白山,那人回來之後說,似乎真的在山中看見了滿月。
他這才放下了心,她終於擺脫了亂世的污濁,回到了自己的故鄉。三天後,霍雁回只帶了一個小箱子,登上了去巴黎的輪船。
尾聲
1945年,日軍投降,同一年,霍雁回帶著洪麗質從巴黎回到上海。
初夏的午後,小白樓外爬滿了鮮紅的薔薇,像是西洋童話中的睡美人城堡。
在整理舊物時,洪麗質在地板的縫隙里發現一張泛黃的紙片,上邊很隨意地寫著一串字母「LORYHBRX」。
「我的荔枝公主發現寶藏了?」霍雁回從背後抱住她,寬厚的手掌小心翼翼地覆在她略略凸起的小腹上,溫和的目光在那紙片上微微停了一下,「這好像是滿月曾經寫的。」
「說不定還真能找到寶藏呢,我剛認識滿月姐的時候,她教過我一點密碼的知識。這串字母有點像是愷撒密碼,只要找到首字母的偏移度,就能知道它真正的含義。」洪麗質說著,便在一旁的報紙上寫下了二十六個英文字母,按著一個,兩個偏移度來嘗試。
霍雁回只是抱著她,寵溺地看她解密。倏地,一陣熏風吹進窗口,裹起了那張小紙片,飛出窗戶,掉進了水池。
洪麗質驚呼了一聲,「這下完了,也不知道滿月姐當初是想同你說什麼了。」
霍雁回摸摸愛妻的頭,撫慰道:「她知道我愛你,也早就看出來你也喜歡我,所以大概是些祝福的話吧,」說著,他牽起她軟軟的小手,「我做了你最愛吃的甜豆花,快來吃吧。」
他們離開了那房間,誰也沒注意到報紙的一面上寫著很長一段新聞:日軍在撤離上海時,秘密處決了一批汪精衛手下的諜報人員,屍體全被扔進了黃浦江。寫這新聞的人,很是慷慨激昂,字裡行間,既抨擊日軍的惡行,也對那些漢奸間諜表示了極大的不滿。
那些被拋進大江的屍體里,有一具婀娜的女屍,皓白的脖頸上圍著一條破舊的兔毛圍巾。她就是滿月,七年前,她用自己的投誠,還有多年來搜集的情報換取了霍雁回的自由。之後的七年里,她用美色實行暗殺,搜集情報,也被各方勢力追殺,過著地獄般的生活。但她從未恨過霍雁回,他沒有錯,他只是不愛她。
洪麗質犯的事,他來攬,他攬的事,她擔著。
「LORYHBRX」,經典的愷撒密碼,偏移度是三,破解後就是「Iloveyou」
值此一生,她沒對他說過愛,因為她知道一旦說出口,就是離別的時刻了。
她是山海花,從千山寂雪中來,到蒼茫深海中去,她這一生,沒做過什麼好事,無字亦無題……(原題:《代號山海花》作者:蘭溪三日。禁止轉載)


※母親從不讓人進她卧室,那天我偷偷溜進去,竟看見了死去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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