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風箏》 從一篇載入史冊的悼詞說起
一
1944年9月5日，陝北，安塞縣。
這天正下著雨。一個來自四川，小名叫做谷娃子的八路軍戰士，像往常一樣，帶著幾位戰士進山趕挖新窯。
陝北的雨水少，氣候乾燥，窯土早就砂礫化，經水一泡，很容易崩塌。
很不幸，谷娃子和他的戰友們遇到了崩塌。
谷娃子反應快，在窯口被封住的一剎那，他把戰士小白一把推了出去，自己被埋進了窯土裡。
就此壯烈犧牲。
三天後，延安鳳凰山下，棗園溝口的操場上。
中共中央直屬機關和中央警衛團1000多人聚在一起，給谷娃子舉行了一場追悼會。會上，黨中央主席毛澤東親自為谷娃子致悼詞。
這是一場載入中國歷史的追悼會。
這是一份載入中國歷史的追悼詞。
到這裡，你想必已經知道谷娃子的大名。
他叫張思德。
那篇悼詞，更加有名。
《為人民服務》
二
《為人民服務》這篇文章，很短。
短到連標題帶署名，還不到800字。
800字的文章，不過就是高考作文的篇幅，但要說的問題都說清楚了。
我們是誰？
（我們的共產黨和共產黨所領導的八路軍、新四軍，是革命的隊伍）
我們從哪裡來？
（來自五湖四海，為了一個共同的革命目標，走到一起來了）
我們要做什麼？
（完全是為著解放人民的，是徹底地為人民的利益工作的）
為什麼要這麼做？
（中國人民正在受難，我們有責任解救他們，我們要努力奮鬥）
這麼做的代價是什麼？
（要奮鬥就會有犧牲，死人的事是經常發生的）
付出這樣的代價值不值？
（我們想到人民的利益，想到大多數人民的痛苦，我們為人民而死，就是死得其所）
為什麼要紀念逝去的同志？
（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為人民利益而死的，就比泰山還重；替法西斯賣力，替剝削人民和壓迫人民的人去死，就比鴻毛還輕。張思德同志是為人民利益而死的，他的死是比泰山還要重的）
如何紀念逝去的同志？
（只要他是做過一些有益的工作的，我們都要給他送葬，開追悼會。這要成為一個制度）
這些問題換個人寫，怕是8000字也收不住。
《為人民服務》800字不到，就搞定了。
差距為什麼這麼大？
要我看，原因可能是這樣的：
你我想的，只是如何從文章的角度去論證。
《為人民服務》，則是把當時形勢發展的關鍵，抽象提煉一番，然後點了出來。
熟悉情況，胸有成竹，再加上高屋建瓴，所以也就沒那麼多廢話。
三
說了半天的《為人民服務》，是因為剛看了部諜戰劇。
《風箏》。
很久沒看過像樣的諜戰劇，《風箏》這片真不錯。
哪怕從13年擱到17年才播，哪怕從51集剪到46集。
大家討論這部劇的時候，爭論的是人性、犧牲、信仰和代價，該與不該，值與不值。
我的角度稍有不同。
我注意的是電視劇對一些久遠文字的形象化呈現。
再琢磨琢磨，還能發現隱藏在文字里的那些眼界和智慧。
電視劇的台詞里有《為人民服務》的原文，在劇情的映襯下，以一種新的方式活了過來。
主角鄭耀先，表面上是國民黨軍統「六哥」，心狠手辣，殺人如麻，但真實身份卻是共產黨員。
劇情里，他的上線陸漢卿為了保護他，在他面前自殺。
戰友犧牲了，上線斷了就沒人證明他的身份。同一時間，國民黨懷疑他是共產黨，要殺他。共產黨認定他是國民黨，也要殺他。
有苦說不出的鄭耀先，只能一個人躲到城牆邊的刑場，用背誦《為人民服務》的方式，來釋放心理的巨大壓力。
「中國人民正在受難，我們有責任去解救他們，我們要努力奮鬥。要奮鬥就會有犧牲，死人的事是經常發生的。但是我們想到人民的利益，想到大多數人民的痛苦，我們為人民而死，就是死得其所。」
多年前的文字，以這樣的方式抖落時間的塵埃，顯出當年的價值。
《為人民服務》是1944年9月寫的。
那個時候，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已經出現重大轉折。
諾曼底登陸、蘇軍大反攻、美軍在太平洋上大舉反攻、日本本土開始遭到轟炸......
中國呢？
從1944年4月中旬至12月，日本發動打通大陸交通線的豫湘桂戰役，即「一號作戰」。
短短的8個月中，國民黨軍隊在豫湘桂戰役損失兵力五六十萬，喪失了河南、湖南、廣東、廣西、福建等省大部和貴州一部，丟掉了洛陽、長沙、福州、桂林4個省會城市和鄭州、許昌、寶慶、柳州、溫州等146個中小城市，衡陽、零陵、寶慶、桂林、柳州、丹竹、南寧7個空軍基地和36個飛機場，喪失國土20多萬平方公里，約6000餘萬同胞處於日軍鐵蹄蹂躪之下。
「中國人民正在受難，我們有責任去解救他們，我們要努力奮鬥。」
現在你可以看到，當時的毛澤東就是用不到800個字，點出了那支隊伍最重要的使命和任務。
這種對時局的把握判斷、宣傳號召有多重要？
盧溝橋的抗日戰爭紀念館裡，有一面牆上掛著副統計表。表裡記錄的是抗戰歷年八路軍、新四軍隊伍的數量多少，根據地的面積大小。
各位有興趣有時間可以去查查，具體數據我也記不太清了，除了一件事：
隊伍和根據地的迅速擴大，發生在1944年。
只要我們為人民的利益堅持好的，為人民的利益改正錯的，我們這個隊伍就一定會興旺起來。
四
《風箏》裡面有個叫袁農的角色。
電視劇里，他是山城地下黨書記，從渣滓洞大屠殺中僥倖脫險，還向上級組織交過一份名為《關於山城組織破壞經過和獄中情形》的報告，提到了「獄中八條」。
歷史上，這份報告真實存在。
原名叫做《關於重慶組織破壞經過和獄中情形》，是小說《紅岩》的作者羅廣斌從渣滓洞裡帶出來的。
報告的第七部分，是獄中一批中共黨員向黨表達的《獄中意見》，也就是「獄中八條」。
哪八條？
一，防止領導成員腐化；
二，加強黨內教育和實際鬥爭的鍛煉；
三，不要理想主義，對上級也不要迷信；
四，注意路線問題，不要從「右」跳到「左」；
五，切勿輕視敵人；
六，重視黨員特別是領導幹部的經濟、戀愛和生活作風問題；
七，嚴格進行整黨整風；
八，懲辦叛徒特務。
為什麼渣滓洞的烈士會提出這八條？這裡有個背景需要介紹。
1948年發生的《挺進報》事件，使重慶地下黨組織遭到毀滅性打擊。
主要的原因，是由於重慶地下黨組織幾個主要領導幹部相繼叛變，造成一度難以遏止的破壞勢頭。
叛徒人數很少，只佔被捕人數的5%，但是影響極壞，破壞性極大。
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
現在離重慶解放，已經過去69年。
這八條提出的問題，不過時。
五
《風箏》裡面，還有個叫延娥的角色。
這是個國民黨的女特務，長期潛伏在延安，暴露後回到山城繼續潛伏。
電視劇里，用相當的篇幅描寫了一個情節：
延娥在山城潛伏期間，要防備我黨的清剿，還要防備人民群眾雪亮的眼睛，條件挺艱苦的。
這樣艱苦的條件下，延娥卻經常給山城國民黨殘餘的中統人員集中授課。
授什麼課呢？
《為人民服務》、《愚公移山》......
在電視劇中，延娥向她的下屬總結國軍失敗經驗，其中的一條，就是文宣工作沒有做到位。
在她看來，如果能夠學習到共黨文宣工作的精華，她能把被爭取過去的群眾再爭取回來。
真是個非典型的國民黨女特務。
編劇花大力氣編這麼一段，想必是要展現國民黨的愚蠢：
你不去真心實意地為人民謀利益，動動嘴皮子就想把群眾爭取過來？
別做夢了。
（文中網圖，侵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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