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賢畢至,中國大學的巔峰!
小編前些日拜讀汪曾祺先生(沈從文學生,聯大出身)的選集《人間草木》,其中一篇題為《新校舍》的文章中寫道:
「有一位曾在西南聯大任教的作家教授在美國講學。美國人問他,西南聯大八年,設備條件那樣差,教授、學生生活那樣苦,為什麼能出那樣多的人才?——有一個專門研究聯大校史的美國教授以為聯大八年,出的人才比北大、清華、南開三十年出的人才都多,為什麼?這位作家回答了兩個字:自由。」
今天小編就和大家聊聊只存在了8年,卻成為中國高等教育巔峰的西南聯大!
誕生於烽煙
國民政府教育部關於任命長沙臨時大學負責人的密諭。
1937年「七七」事變爆發,北平、天津陷入日本侵略者的炮火,學校不是軍事機關,卻成為日軍重點攻擊目標,南開遭到空襲又被日軍縱火焚燒,清華和北大校園被日軍佔領,為延續高等教育命脈,京津高校自1937年夏季,被迫大規模西遷,其中清華、北大、南開三校,與國民政府教育部磋商後決定,聯合西遷組成臨時大學。
三校師生於1937年11月遷往長沙,不料12月南京陷落,武漢告急,千鈞一髮只得再遷往昆明。1938年4月,三校正式成立「國立西南聯合大學」,一段傳奇就此開始。
徒步行軍伊始,採用標準的軍隊行軍方式,兩路縱隊沿道路的兩側齊頭並進。
西南聯大湘黔滇旅行團沿途燒柴做飯
汪曾祺在回憶的文中寫到:
同學們都是來自五湖四海不同地區,
有一個河南的同學是從老家一步一步走來的,
一個西康的同學是買了一頭驢一路騎過來的,
可見戰時上大學,是何等的不易。
西南聯大原校門
國立西南聯合大學新校舍南區全景
西南聯大圖書館
剛毅堅卓的聯大
在那個時期,辦學條件非常艱苦。西南聯大的校舍很分散,有借用昆明原有的學校、房舍、祠堂,也有自建的新校舍,條件確實說不上好。汪曾祺讀的是中文系,住在新校舍。學生宿舍在新校舍的西邊,土牆草頂,汪曾祺說:「土牆上開了幾個方洞,方洞上豎了幾根不去皮的樹棍,便是窗戶。挨著土牆排了一列雙人木床,一邊十張,一間宿舍可住四十人,桌椅是沒有的。兩個裝肥皂的大箱子,既是書桌,也是衣櫃。」
簡陋的學生宿舍,往往是三四十人一間。
教學區也同樣簡陋。教室是土牆、塗上綠漆的鐵皮屋頂,汪曾祺說:「這些教室方向不同,大小不一,裡面放了一些一邊有一塊平板,可以在上面記筆記的木椅,都是本色,不漆油漆……這種椅子的好處是不固定,可以從這個教室到那個教室任意搬來搬去。吳宓先生講《紅樓夢》,一看下面有女生還站著,就放下手杖,到別的教室去搬椅子。於是一些男同學就也趕緊到別的教室去搬椅子。到寶姐姐、林妹妹都坐下了,吳先生才開始講。」
西南聯大,正在上課的學生
聯大師生生活之艱難貧困是難以想像的,大多數學生家在淪陷區,經濟來源斷絕,只能靠政府發放貸金,而當時中國物價飛漲,不僅學生的貸金不足以糊口,教授們的工資也無法養活家人。汪曾祺在回憶的文中寫到:學校食堂做飯用的是陳米,學生戲稱之為「八寶飯」:「八寶者何?曰:谷、糠、秕、稗、石、砂、鼠屎及霉味也。」教授也跟學生一樣吃不飽飯,金岳霖、朱自清等人組成種菜小組,推舉植物學家李繼侗當種菜組組長,生物系講師沈同當「種菜助理」,所有教授出力、澆水、施肥,菜豐收了,吃起來格外香。「剛毅堅卓」的校訓,在聯大師生身上得到充分體現。
聯大校訓
炮火下的教學
教師的課不是被大雨打斷,而是被敵機轟炸打斷,歷史系教授雷海宗有一次上課時想不起來上節課講到哪裡,就問一個筆記記得最詳細的女生:「我上一課最後說的是什麼?」這位女同學打開筆記看了看說:「你上次最後說:『現在已經有空襲警報,我們下課。』」
1939至1940年間,空襲警報兩三天一次,有時甚至一天兩次,當時飛虎隊尚未來華,昆明上空毫無防範力量,日軍又以西南聯大為主要攻擊目標,警報一響,師生就要立即放下書本跑到山溝里掩護,俗稱「跑警報」。「跑警報」本是生死關頭,卻被師生解讀的十分浪漫,汪曾祺在文中回憶寫到:「『躲』,太消極;『逃』又太狼狽。惟有這個『跑』字於緊張中透出從容,最有風度,也最能表達豐富生動的內容。」
國文系教授劉文典說:「教授跑警報是為保存國粹,學生跑是為保留下一代希望。」劉恃才傲物,一向瞧不起只有小學文憑的沈從文,有一次跑警報,他回頭髮現沈從文也在跑,說:「我劉某人是替莊子跑,你替誰跑?」
1941年,日軍轟炸聯大校舍,造成部分教室、宿舍被毀。
群賢畢至,艱苦卓絕
「內樹學術自由之規模,外來民主堡壘之稱號」。這是西南聯大紀念碑碑文中對聯大的準確定位。聯大時期,學術環境自由,師生非常珍惜難得的學習環境,潛心於民族文化的傳承與創造。
1946年5月3日,西南聯大中文系全體師生在教室前合影。二排左起:浦江清,朱自清,馮友蘭,聞一多,唐蘭,游國恩,羅庸,許駿齋,余冠英,王力,沈從文
陳寅恪寫下《隋唐制度淵源略論稿》
湯用彤寫下《中國佛教史》
錢穆寫下《國史大綱》
馮友蘭寫下《貞元六書》
金岳霖寫下《知識論》《論道》
陳序經寫下《文化學系統》
潘光旦寫下《優生原理》《性心理學》
王力寫下《中國現代語法》《中國語法理論》
華羅庚寫下《堆壘素數論》
吳大猷寫下《多原子分子的機構及其振動光譜》
周培源寫下《湍流理論》
趙九章寫下《大氣之渦旋運動》
孫雲鑄寫下《中國古生代地層之劃分》
…………
這些論著,後都成為各學科的奠基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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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8年,西南聯大教授合影,左起周培源、梁思成、陳岱孫、林徽因、金岳霖、吳有訓
西南聯大是中國高等教育史上真正的傳奇,國難當頭之時,雲南邊陲之地,八年時間,凝聚並培育了一大批精英,翻看聯大師生名錄:
葉企孫,陳寅恪,趙元任,吳有訓,梁思成,金岳霖,陳省身,王力,朱自清,馮友蘭,王竹溪,沈從文,陳岱孫,聞一多,錢穆,錢鍾書,吳大猷,周培源,費孝通,華羅庚,朱光潛,趙九章,林徽因,吳晗,吳宓,張奚若,潘光旦,卞之琳,李憲之,梅貽琦,張伯苓,蔣夢麟,楊武之,馮景蘭,袁復,禮馮至,劉文典,穆旦,趙以炳...
群星璀璨,令人目不暇接,心神嚮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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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華大學校長梅貽琦
唱京戲,「王帽」不是主角,大學,亦同此理,校長不是主角,主角是教師。「校長不過是率領職工給教授搬椅子凳子的。」這是梅貽琦說的一句名言。他不僅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正因如此,這所很窮很破的大學,匯聚了300多位中國最負盛名的老師。
1947年4月27日,清華大學36周年校慶。這是原西南聯大(北京、清華、南開)三校恢復後,清華從昆明回北平清華園第一次舉辦校慶。左一為原西南聯大訓導長、昆明師範學院院長查良釗,左二為北京大學校長鬍適,左三為原西南聯大校務委員會主席、清華大學校長梅貽琦,左四為南開大學秘書長黃鈺生。
為人師表,千古流芳
教授們不僅學術造詣深厚,他們的學風和精神對學生更有深遠的影響。
聯大學生、詩人鄭敏後來回憶說:
「我覺得西南聯大教育一個最大的特點,
就是教授所教的東西跟他所學的東西是融為一體的。
所有教授跟自己思考的問題合成一身,
好像他的生命就是這個問題的化身,
他們的生活就是他們的思想,
無論什麼時候都在思考,這對我熏陶極深,
這種無形的感染比具體知識的傳授要大得多,
像是注入了一種什麼東西到我的心靈裡面,
以後我對藝術的尊敬、對思考的堅持,都是從這裡來的。」
1939年秋,張伯苓赴昆明西南聯大時與在校南開大學師生職員(部分)合影
聯大學生、後成為清華教授的何兆武,
這樣評說聯大「學術自由」對他的影響,
「學術的生命力就在於它的自由,
不然每人發本標準教科書,自己看就行了。
老師照本宣讀成了播音員,
學生也不會得到真正的啟發。
比如學習歷史,孔子哪一年生哪一年死、怎麼周遊列國等,教科書上都有,根本用不著老師講。
老師的作用在於提出自己的見解啟發學生。
聯大老師各講各的見解,
對於學生來講,比死盯一個角度好得多。
我的思路因此而開闊,逐漸形成自己的判斷。」
國立西南聯合大學紀念碑
1946年,馮友蘭撰寫了《國立西南聯合大學紀念碑》。
碑文上有一句廣為流傳的話:
「以其兼容並包之精神,轉移社會一時之風氣,
內樹學術自由之規模,外獲民主堡壘之稱號,
違千夫之諾諾,作一士之諤諤。」
這精闢地概述了西南聯大教學治校的精髓。
美國弗尼吉亞大學教授伊瑟雷爾說:「這所大學的遺產屬於全人類。」
在此,
我們懷念並感謝那一代先賢,
用篳路藍縷的奮鬥為中國的復興保留下最後的文化根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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