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來的城池:探尋古通州
隨著城市建設的快速發展,通州已經成為一座現代化的城市,歷史的痕迹漸漸淡去。那麼在古代,通州城究竟是什麼樣子?
在故紙堆里,我們翻出一份繪製於清光緒九年(1883年)的通州城池圖。圖中的通州依水而建,以北運河、減水河為主的河流圍繞在古城四周,成為天然的護城河。古城四周建有城牆,建牆所用的磚均是從南方運來。前幾年在施工中曾挖掘出北城牆遺址,最下面的磚有半米多長、20多厘米高。古城共有五個城門,每個城門外均建有半圓形的瓮城,其作用是加強防禦,防止敵軍對城門的衝擊。城內建築帶有濃重的漕運風格,眾多的衙門均與漕運有關。城北有高聳入雲的燃燈塔,可以想像古時北運河上的船隻絡繹不絕,船工遠遠看到寶塔,就知道快到通州了。正如清代詩人王維珍所賦之詩:「雲光水色運河秋,滿徑槐花感舊遊,無恙蒲帆新雨後,一支塔影認通州。」
通州之名來源於「漕運通濟」。金朝建立後,公元1149年,海陵王完顏亮弒金熙宗自立為帝。為了適應金朝版圖南擴加強統治的需要,完顏亮決定遷都燕京。公元1151年,完顏亮命大臣張浩擴建燕京城,並開始利用潞水向燕京運輸物資。由於潞水在燕京城東部的潞縣,經由潞水運來的各種物資需要經潞縣中轉而後再運至燕京城,鑒於潞縣的物資轉運樞紐地位,遂於同年升潞縣為通州,取「漕運通濟」之義,即通州在城市功能上主要服務於漕運。
在歷史上,通州地位獨特,其城市功能緊緊圍繞漕運和倉儲而運轉。通州是漕運倉儲之重地,通倉地位獨特,有「天子之外倉」的稱謂。明清時期,通州城經過四次大規模的建設和完善,每次建設都與保衛通州糧倉有直接關係。不僅如此,通州城的城市格局、重要的基礎設施建設都與服務和保障糧倉的正常運轉有直接的聯繫,可以說,明清時期的通州城就是一座因漕運倉儲而興盛的城市。
本期的「品讀」就為讀者們介紹通州的築城史。
1
徐達命令修建通州城
如今,北京市已經在規劃長城文化帶、大運河文化帶、西山永定河文化帶的建設。大運河跨越千年,穿越四區,其主體位於通州區。
大運河文化帶在通州境內的範圍確定為「一線、四區、多點」,基本涵蓋通州全境。「一線」是大運河;「四區」是通州古城核心區、張家灣古城、漷縣古城、路縣故城四個片區;「多點」涵蓋宋庄、永樂店等地區。其中,通州古城重點圍繞「三廟一塔」,恢復「三廟一塔」運河歷史文化景區五進院落的整體風貌;改擴建西海子公園,擴大綠化空間和活動空間;建設瓮城博物館,增加運河文化展示和體驗相關內容,與「三廟一塔」空間連片,整體打造北京城市副中心的大運河文化標識區。
通州地區有過四座古城,這和通州在古代的縣治區劃有關。而通州古城的第一次大規模建設,則是明代開國第一功臣徐達下令的。徐達率軍北伐,攻佔通州後,就命令孫興祖主持修建通州城。史載:「通州城,明洪武元年(1368年),裨將孫興祖因舊址修築。」這裡修建的通州城後來稱為舊城,城牆採用內填夯土,外層包磚的方法,這是古代城牆較為常見的建築工藝。這樣既美觀大方,又堅固結實。城牆周圍九里十三步(步為古代的一個長度單位,明朝時的一步等於五尺,十三步為六丈五,也就是說,城牆的周長為九里,再加上六丈五),垛牆高三丈五尺。
孫興祖修建的通州城在四個方位各有一門,門各有樓,在門樓上懸掛著名字,東曰通運,西曰朝天,南曰迎薰,北曰凝翠。細細品味,城門之名含義深遠。
明初修建通州城後不久,尤其是燕王朱棣奪權以後,為了給遷都北平做準備工作,保證將來遷都後龐大的官僚機構和軍隊的供給,朝廷在京城及周邊建置了足夠的糧倉。在通州設有西倉、中倉、東倉、南倉四大糧倉。據明《萬曆會典》記載,大運西倉有六倉,分別是通州衛西倉、通州左衛西倉、通州右衛西倉、定邊衛西倉、神武中衛西倉、武清衛西倉;大運南倉有四倉,分別是通州衛南倉、通州左衛南倉、通州右衛南倉、定邊衛南倉;大運中倉有六倉,分別是通州衛中倉、通州左衛中倉、通州右衛中倉、神武中衛中倉、定邊衛中倉、神武中衛東倉。按照規定,每個衛倉「各就一處,各築垣牆,每倉各置一門,榜曰某衛倉屋,三間為一廒,廒後置一門,榜曰某衛某字型大小廒」。
關於通州的糧倉,宣德以後,為擴大儲存容量,朝廷多次下令增置通倉。如宣德六年(1431年),增置北京及通州倉。正統元年(1436年),定通州五衛倉名,在城中者為大運中倉,城內東者為大運東倉,城外西者為大運西倉,並令修通州等倉143間。大運東倉僅有神武中衛1個倉,其後大運東倉取消,神武中衛東倉併入大運中倉。
隨著通州城的修建,大量的衙門也進駐通州,而這些衙門均與漕運有關。明代因修建宮室、城垣、定陵和北部長城,對運河水運極為重視,在北京設有倉場總署,由戶部管理,並在通州設有尚書館、戶部分司、坐糧廳公署、監督主事公署、巡倉公署、巡漕公署等近40個辦事機構,衙署遍布通州城內。明代通州受蒙元殘餘勢力等威脅,所以要駐重兵防護城池與糧倉,因此通州駐紮有六衛。明代的軍事體制是衛所制,據《光緒順天府志·營制》載:「明洪武二十六年(1393年),定衛所,其隸北平都司之在今順天府者……有通州衛……」為加強北陲防衛力量,命徐達鎮守北平府(今北京地區),且於京東重鎮通州城內駐守重兵近六千人,稱通州衛,直隸兵部。通州衛署設於北大街南部以東,坐北朝南。建文四年(1402年),燕王朱棣奪得皇位,為增強其根據地軍事力量,將安吉衛調至通州駐防,仍稱通州衛,襲用舊署。在其決定將首都自南京遷往北京之後,就將通州衛升為親軍,命勛貴鎮守。通州衛署周圍形成街巷,名為通州衛衚衕。
2
為防禦外敵二次建城
明初軍力強盛,明成祖曾先後五次親征,北伐蒙古,並使得明朝成為瓦剌和韃靼的宗主國。但到了明英宗時期,北部邊境屢受威脅,甚至連北京也屢遭兵危,而作為倉儲重地的通州,也不可避免地面臨如何保護糧草的問題。
正統十四年(1449年),糧儲太監李德、鎮守指揮陳信向朝廷奏請修建通州新城,目的就是保護西倉和南倉。因為在這一年,歷史上發生了著名的「土木堡之變」。蒙古族瓦剌部首領也先統率各部,分四路大舉進犯。在大太監王振的鼓動下,明英宗不顧朝臣反對,決定御駕親征。由於倉促行事,北征大軍行至土木堡,被瓦剌大軍包圍,明英宗被俘。同年十月初六,也先挾持明英宗入侵京城,京師告急。朝廷上下瀰漫著逃跑主義的氛圍,有人建議遷都。兵部侍郎于謙極力反對,並號令各地武裝力量勤王救駕,成功擊退了外敵入侵,這就是著名的「北京保衛戰」。
也先率軍來勢洶洶,意圖佔據通州糧倉獲得補給,再圍攻北京。當時通州各倉尚存有約1900萬石的糧食,如果這一筆巨大的戰略物資落入敵手,後果不堪設想。於是有人建議立即放火焚倉,以免資敵。而總兵官、昌平侯楊洪等提出防禦敵寇的三條策略,其中一條為「通州河上在倉糧料,除攢運入城,尚有一千九百餘萬石,卒難搬運。宜將在京並通州軍人等,半年糧米,俱各預先關支……」楊洪的策略被採納,于謙決定堅壁清野,在敵人到來前把通倉儲糧全部運進京城供守城軍民食用。於是他奏請代宗朱祁鈺,給京城官員發放9個月的俸糧、給守城士兵發放6個月的餉糧,讓大家自己到通州領取,並且還發動百姓協助政府運糧,凡能從通州官倉運糧20石交給京城官倉的百姓,發給白銀一兩。此命令一下,全京城的軍民登時忙得熱火朝天,通州到京城的道路上,運糧的隊伍匯成一股洪流,白天車馬相接,夜裡火把通明,僅僅幾天的工夫,就把通州糧倉搬運一空。
經過此次兵危,糧儲太監李德主張修築通州新城,保護通州糧倉。正如明朝大學士李東陽後來在《重修通州新城記》所言:「通州在國初為北平布政司之屬郡……東南漕運歲入四百萬,析十之三貯於州城,既久且富,乃於城西門外闢地為西、南二倉。景泰間,以外警,復築城七里有奇,環而翼之,為新城。」
如果說徐達下令建城是第一次大規模修築通州城,那麼從正統十四年(1449年)到景泰元年(1450年),為應對戰亂而倉促修建的新城則是第二次修築通州城。新城是什麼樣的呢?史料記載「新城……甃以磚,周圍七里有奇,東連舊城西面。為門二,一曰南門,一曰西門,各有樓,高止丈余,不及舊城之半。」
為確保工程順利進行,朝廷下令給修城軍民每月糧食三斗。通州新城建好之後,朝廷在通州大規模修繕和增置倉廒。如景泰四年(1454年),修造大運中倉,六年(1456年),增置通州倉。後來,出於保護通州糧倉安全的考慮,朝廷屢次修繕加固通州城。如正德元年(1506年),在一次廷議中,大臣們對「北方蒙古勢力入侵時,如何確保通州糧食安全」這個議題進行了辯論。監察御史楊儀主張把通倉的糧食提前發放出去,然後通州糧倉遷往京城之內,即「虜萬一深入通州,所積倉糧徒遺之食,預令在京官軍人等,預支數月而盡,撤其倉,遷置京城之隙地。」而另一派以太監張永為代表,不僅不贊同搬遷通州糧倉,還請求增築通州新城。後者的意見佔了上風。「俱下廷臣集議,謂:通倉共七百餘間,猝不可遷建,糧共六百餘萬石,亦非旦夕支收可盡,不若增築新城,以為保障糧儲之計。」
新城於景泰年間竣工。由於當時面臨蒙元余部對京城的威脅,該工程屬於在緊急狀態下進行的,很倉促,在形制上不很講究,主要考慮實用性。直到成化年間,再次施工,才使新城與舊城在形制上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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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將新舊城合二為一
由於明朝正統年間修建的通州新城是在緊急情況下進行的,新城城牆不及舊城一半高。於是,到了正德六年(1511年),在巡撫都御史李貢的主持下,開始了對通州城的第三次修築。這次修築主要是將新城加高,並與舊城連接起來。史料記載:「新城連接舊城,正德六年(1511年),巡撫都御史李貢增崇之,加五尺。」主要工作是「新城舊基,增築五尺,其外為磚,內實以土,上復為垛牆,六尺有咫,而長廣皆如其數。又為敵台,其西南為瓮城,重門懸橋,皆舊所未有。」
此次修繕工程備受矚目,不僅得到皇帝讚許,也受到社會各界大力支持,以至於大學士李東陽都大加讚賞,並欣然撰寫《重修通州新城記》。在該文中,李東陽記載了修建的原因和具體情況:「已乃詢諸有司,圖所以御災捍患者。上疏言:天下之治,與其有事而圖,孰若先事而慮。今番上京軍數千名方留城守,宜以其隙計工修築,工部分司有廢磚數十萬,宜藉以供用。上命戶部左侍郎卲君寶、兵部左侍郎李君浩、工部右侍郎夏君昂,率僚屬往相其宜,悉如所議。君人留罪人所贖金,為凡百費用。」
通過三次修築,通州城規模更加龐大。而此後的重修通惠河,更是加重了通州在漕運中的地位,使通州更加繁華。元代郭守敬開鑿的通惠河,到了元末明初,由於戰亂和自然災害,日漸荒廢,通州至京師糧米皆由陸運。陸運不僅運費高昂,而且容易受到自然天氣的影響,遇到雨天,道路泥濘,不能及時到達京城。通倉儲漕糧,若有敵兵越關,輕騎兵幾日便可到達,控制糧倉,則京師就很危險了。鑒於此,巡按直隸監察御史吳仲向嘉靖皇帝建議重修通惠河。
疏浚工程於嘉靖七年(1528年)二月四日開工,五月二十二日竣工,歷時三個多月。重修後的通惠河在通州境內沒有沿用元代的河道,而是利用了金代閘河故道,至通州城北匯入北運河。自此,通惠河河口由張家灣移到通州城的東北。新開通的通惠河不僅便於為京城供應物資,保障了都城的安定,也促進了通州城的進一步繁榮,尤其是通州糧倉的安全得到保障,儲糧也進一步增加。
而通州新舊城的合二為一,則是在清代。乾隆三十年(1765年),總督方觀承奏請朝廷重修通州城,拆掉舊城的西牆,將新城和舊城合二為一。其具體情況是:「舊城西面,拆去一百八十二丈,周圍實長二千七百七丈五尺,並添建女牆一丈六尺。」至此,明清通州舊城與新城合二為一。新修繕的通州城形制統一,城根均為二丈三尺,城頂為二丈。此時的通州城共有五門,都建有重檐城樓。通州城五座城門,分別是舊城的「通運」(東門)、「迎薰」(南門)、「凝翠」(北門)和新城的「望帆雲表」(南門)、「五尺瞻天」(西門)。至此,明清通州城形制最終被固定下來。
從通州城的變化可以看出,明清通州城的修建和完善與保護通州糧倉有直接關係,也可以說通州因大運河而得名,通州城也因漕運而興盛。過去,通州地區流傳這樣的民謠:「通州城,好大的船,燃燈寶塔做桅杆。鐘鼓樓的艙,玉帶河的纜,鐵錨落在張家灣」,這首民謠形象生動地描述了明清通州城與漕運的聯繫。
4
京通間以石道相連
通州自古就是水陸交匯之地。秦朝曾建有以咸陽為中心的、通往全國各地的馳道,最著名的馳道有9條,有出今高陵通上郡(陝北)的上郡道,過黃河通山西的臨晉道,出函谷關通河南、河北、山東的東方道。當然,還有直通北京的前身薊城的薊襄馳道,而通州的前身路縣就緊靠馳道。
京通之間除了通惠河等河道相通,陸上也有道路相連。到了清代,雍正皇帝命令修建通州至朝陽門的石道。該工程始於雍正七年(1729年)八月,至雍正八年(1730年)五月告竣。石道「計長五千五百八十八丈有奇,寬二丈;兩旁修土道各寬一丈五尺,長亦如之。其由通州新城、舊城至各倉門及東西沿河兩道,亦皆建修石路,共計長一千五十餘丈,廣一丈二尺及一丈五尺不等。費帑金三十四萬三千四百八十四兩有奇。」
這條石道是什麼樣子?咸豐十年(1860年),法軍上校杜潘曾在書中有這樣的描述:「路面由大塊的石板鋪成……路的兩邊,每隔一段距離就有幾座白色大理石石雕,這些雕像的形態奇特且充滿想像力。石雕的主題都是相同的:下面是一個巨大的大理石烏龜,烏龜的背上馱著一根方形石柱,石柱上雕刻著一些五爪的大龍,它們彎曲著相互纏繞在一起,形態奇怪。」
從這段記載可以看出,京通間的石道不僅有實用功能,而且還體現著王朝的威嚴和盛世氣象。這條石道在清朝發揮了重要作用,不僅便利了入京運送漕糧的車輛,也加強了通州與京城的聯繫,是通州通往京城的重要基礎設施。
值得一提的是,該石道不僅連通了通州和朝陽門,而且通州新城、舊城至各倉門,也修築了石道,這樣就極大地提升了通州城市主幹道路的水平。朝鮮使臣記載:「市街排列石路過側,車不得方軌。」由此可見,政府對石道的管理是很嚴格的,市場只能分布在石道的兩側,而不能佔道經營。為保證道路通暢,車輛不能並排行進。
來往通州的官員文士、商賈使臣對明清時代的通州城有很高的評價。如一朝鮮使臣在日記中寫道:「從州北門入內城門,十字街口,建一座牌樓,上面書『日下衝繁第一州』,蓋第一要衝繁華處也。城內通衢皆瓮石為道,直抵朝陽門外。凡四十里,左右旗亭酒樓,丹碧連天,簾幕臨江。城東門內一亭,亭獨出,影卧江面。余有詩曰『亭似高帆城似岸,通州全在夕陽中』,真夕陽佳景也。」
遺憾的是,此石道後被破壞殆盡。民國三十年(1941年)前後,通州城內石道就幾乎不存在了。《通縣誌要》記載:「(當時)由城內牛市至西門外三間房一段,民初修京津公路時拆去。其西倉至新城南門一段,亦同時拆去。由牛市至舊城南門一段,系冀東偽政府拆去。」
轉載自:北京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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