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智讀《唐詩三百首》:《夢遊天姥吟留別》——李白
小智讀《唐詩三百首》
選編:蘅塘退士
朗誦:小智
朗讀使用詩文版本:《唐詩三百首全解》 復旦大學出版社 2006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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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遊天姥吟留別
李白
海客談瀛洲,煙濤微茫信難求;
越人語天姥,雲霞明滅或可睹。
天姥連天向天橫,勢拔五嶽掩赤城。
天台四萬八千丈,對此欲倒東南傾。
我欲因之夢吳越,一夜飛度鏡湖月。
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
謝公宿處今尚在,淥水蕩漾清猿啼。
腳著謝公屐,身登青雲梯。
半壁見海日,空中聞天雞。
千岩萬轉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
熊咆龍吟殷岩泉,栗深林兮驚層巔。
雲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煙。
列缺霹靂,丘巒崩摧。
洞天石扉,訇然中開。
青冥浩蕩不見底,日月照耀金銀台。
霓為衣兮風為馬,雲之君兮紛紛而來下。
虎鼓瑟兮鸞回車,仙之人兮列如麻。
忽魂悸以魄動,恍驚起而長嗟。
惟覺時之枕席,失向來之煙霞。
世間行樂亦如此,古來萬事東流水。
別君去兮何時還?且放白鹿青崖間。
須行即騎訪名山。
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
詞句注釋
天姥山:在浙江新昌東面。傳說登山的人能聽到仙人天姥唱歌的聲音,山因此得名。
白話譯文
海外來客們談起瀛洲,煙波渺茫實在難以尋求。
越中來人說起天姥山,在雲霧忽明忽暗間有人可以看見。
天姥山彷彿連接著天遮斷了天空,山勢高峻超過五嶽,遮掩過赤城山。
天台山雖高一萬八千丈,面對著它好像要向東南傾斜拜倒一樣。
我根據越人說的話夢遊到吳越,一天夜晚飛渡過明月映照下的鏡湖。
鏡湖上的月光照著我的影子,一直伴隨我到了剡溪。
謝靈運住的地方如今還在,清澈的湖水蕩漾,猿猴清啼。
我腳上穿著謝公當年特製的木鞋,攀登直上雲霄的山路。
上到半山腰就看見了從海上升起的太陽,在半空中傳來天雞報曉的叫聲。
無數山岩重疊,道路盤旋彎曲,方向不定,迷戀著花,依倚著石頭,不覺天色已晚。
熊在怒吼,龍在長鳴,岩中的泉水在震響,使森林戰慄,使山峰驚顫。
雲層黑沉沉的,像是要下雨,水波動蕩生起了煙霧。
電光閃閃,雷聲轟鳴,山峰好像要被崩塌似的。
仙府的石門,「訇」的一聲從中間打開。
洞中蔚藍的天空廣闊無際,看不到盡頭,日月照耀著金銀做的宮闕。
用彩虹做衣裳,將風作為馬來乘,雲中的神仙們紛紛下來。
老虎彈奏著琴瑟,鸞鳥駕著車,仙人們成群結隊密密如麻。
忽然魂魄驚動,我猛然驚醒,不禁長聲嘆息。
醒來時只有身邊的枕席,剛才夢中所見的煙霧雲霞全都消失了。
人世間的歡樂也是像夢中的幻境這樣,自古以來萬事都像東流的水一樣一去不復返。
告別諸位朋友遠去東魯啊,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暫且把白鹿放牧在青崖間,等到要遠行時就騎上它訪名山。
豈能卑躬屈膝去侍奉權貴,使我不能有舒心暢意的笑顏!
創作背景
此詩作於李白出翰林之後,其作年一說天寶四載(745年),一說天寶五載(746年)。唐玄宗天寶三載(744年),李白在長安受到權貴的排擠,被放出京,返回東魯(在今山東)家園。之後再度踏上漫遊的旅途。這首描繪夢中遊歷天姥山的詩,大約作於李白即將離開東魯南遊吳越之時。
李白早年就有濟世的抱負,但不屑於經由科舉登上仕途。因此他漫遊全國各地,結交名流,以此廣造聲譽。唐玄宗天寶元年(742年),李白的朋友道士吳筠向玄宗推薦李白,玄宗於是召他到長安來。李白對這次長安之行抱有很大的希望,在給妻子的留別詩《別內赴征》中寫道:「歸時倘佩黃金印,莫見蘇秦不下機。」 李白初到長安,也曾有過短暫的得意,但他一身傲骨,不肯與權貴同流合污,又因得罪了權貴,及翰林院同事進讒言,連玄宗也對他不滿。他在長安僅住了一年多,就被唐玄宗賜金放還,他那由布衣而卿相的夢幻從此完全破滅。這是李白政治上的一次大失敗。離開長安後,他曾與杜甫、高適游梁、宋、齊、魯,又在東魯家中居住過一個時期。這時東魯的家已頗具規模,盡可在家中怡情養性,以度時光。可是李白沒有這麼做。他有一個不安定的靈魂,他有更高更遠的追求,於是離別東魯家園,又一次踏上漫遊的旅途。這首詩就是他告別東魯朋友時所作,所以又題作「夢遊天姥山別東魯諸公」。
名家點評
《唐詩品彙》:范云:瀛洲難求而不必求,天姥可睹而實未睹,故欲因夢而睹之耳(「海客」四句下)。甚顯(「半壁」二句下)。甚晦(「千岩萬轉」二句下)。又甚顯(「洞天」四句下)。又甚晦(「霓為衣兮」四句下)。范云:「夢吳越」以下,夢之源也;次諸節,夢之波瀾。其間顯而晦,晦而顯,至「失向來之煙霞」極而與人接矣,非太白之胸次、筆力,亦不能發此。「枕席」、「煙霞」二句最有力。結語平衍,亦文勢之當如此也。
《批點唐詩正聲》:《夢遊無姥吟》胸次皆煙霞雲石,無分毫塵濁,別是一副言語,故特為難到。
《增訂評註唐詩正聲》:郭云:恍恍惚惚,奇奇幻幻,非滿肚皮煙霞,決揮灑木出。
《李杜詩選》:桂曰:騷語奇奇怪怪。
《唐詩選脈會通評林》:周珽曰:出於千絲鐵網之思,運以百色流蘇之局,忽而飛步凌頂,忽而煙雲自舒。想其拈筆時,神魂毛髮盡脫於毫楮而不自知,其神耶!吳山民曰:「天台四萬八千丈」,形容語,「白髮三千丈」同意,有形容天姥高意。「千岩萬轉」句,語有概括。下三句,夢中危景。又八句,夢中奇景。又四句,夢中所遇。「唯覺時之枕席」二語,篇中神句,結上啟下。「世間行樂」二句,因夢生意。結超。
《增訂唐詩摘鈔》:「忽魂」四句,束上生下,筆意最緊。萬斛之舟,收於一柁(末二句下)。
《唐詩別裁》:「飛渡鏡湖月」以下,皆言夢中所歷。一路離奇滅沒,恍恍惚惚,是夢境,是仙境(「列缺霹靂」十二句下)。託言夢遊,窮形盡相以極「洞天」之奇幻;至酲後,頓失煙霞矣。知世間行樂,亦同一夢,安能於夢中屈身權貴乎?吾當別去,遍游名山,以終天年也。詩境雖奇,脈理極細。
《唐宋詩醇》:七古歌行,本出楚騷、樂府。至於太白,然後窮極筆力,優入聖域。昔人謂其「以氣為主,以自然為宗,以俊逸高暢為貴,詠之使人飄飄欲仙」,而尤推其《天姥吟》、《遠別離》等篇,以為雖子美不能道。蓋其才橫絕一世,故興會標舉,非學可及,正不必執此謂子美不能及也。此篇夭矯離奇,不可方物,然因語而夢,因夢而悟,因悟而別,節次柑生,絲毫不亂;若中間夢境迷離,不過詞意偉怪耳。胡應麟以為「無首無尾,窈冥昏默」,是真不可以說夢也特謂非其才力,學之立見躓踣,則誠然耳。
《趙秋谷所傳聲調譜》:方綱按:《扶風豪士歌》、《夢遊天姥吟》二篇,雖句法、音節極其變化,然實皆自然入拍,非任意參錯也。秋谷於《豪士》篇但評其神變,於《天姥》篇則第雲「觀此知轉韻元無定格」,正恐難以示後學耳。
《網師園唐詩箋》:縱橫變化,離奇光怪,以奇筆寫夢境,吐句皆仙,著紙谷飛(「列缺霹靂」十句下)。砉然收勒,通體宗主攸在,線索都靈(「世間行樂」二句下)。
《昭昧詹言》:陪起,令人迷。「我欲」以下正敘夢,愈唱愈高,愈出愈奇「失向」句,收住。「世間」二句,入作意,因夢遊推開,見世事皆成虛幻也;不如此,則作詩之旨無歸宿。留別意,只末後一點。韓《記夢》之本。
《老生常談》:《夢遊天姥吟留別》詩,奇離惝恍,似無門徑可尋。細玩之,起首入夢不突,後幅出夢不竭,極恣肆幻化之中,又極經營慘淡之苦,若只貌其右句字面,則失之遠矣。一起淡淡引入,至「我欲因之夢吳越」句,乘勢即入,使筆如風,所謂緩則按轡徐行,急則短兵相接也。「湖月照我影」八句,他人捉筆可雲已盡能事矣,豈料後邊尚有許多奇奇怪怪。「千岩萬轉」二句,用仄韻一束以下至「仙之人兮」句,轉韻不轉氣,全以筆力驅駕,遂成鞭山倒海之能,讀雲似未曾轉韻者,有真氣行乎其間也。此妙可心悟,不可言喻。出夢時,用「忽動悸以魄動」四句,似亦可以收煞得住,試想若不再足「世間行樂」二句,非但叫題不酲,抑亦尚欠圓滿。「且放白鹿」二句,一縱一收,用筆靈妙不測。後來慢東坡解此法,他人多昧昧耳。
《李太白詩醇》:嚴云:「半壁」一句,不獨境界超絕,語音亦復高朗。嚴云:有意味在「青青」、「澹澹」字作疊(「雲青青兮」二句下)。嚴云:太白寫仙人境界皆渺茫寂歷,獨此一段極真,極雄,反不似夢中語(「霓為衣兮」四句下)。又云:「世間」云云,甚達,甚警策,然自是唐人語,無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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