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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太宗傳記之襄陽漫遊

話說趙匡胤離了隨州,急返京師,此時是七月中旬,天氣卻不算太熱,道上騎行,也不甚辛苦,他離家日久,怎不思念父母兄弟?然而二年多來數千里跋涉,卻一事無成,心中有愧,於是走一步,懶一步。自隨州至襄陽只一日馬程,他卻在次日未時,才進入襄陽城關。此前大量中原難民湧入襄陽避難,不敢相信時勢已靖,兀自在此地觀望逗留,是以襄陽人口繁多。襄陽扼漢水上流,乃中原入鄂之孔道,城堅地廣,未經兵災,是山南東道節度使駐紮之地,頗稱繁華。趙匡胤牽著白馬入城,東顧西盼,覺得比起隨州來,大不相同,他久聞墮淚碑及檀溪等古迹之名,渴欲一觀,問明路徑,便向峴山走去。忽聞不遠處梵唱陣陣,鐘磬之聲不絕於耳,抬頭一看,只見好大一個寺廟隱現,一帶紅牆圍繞,無數殿堂櫛比,心中一動,忖道:「咱如今投靠無著,前途渺茫,何不去禮拜神佛,一求明示?」遂移步下道,向寺院走去。那廟匾額上書著「大佛寺」三個金字,一條青石板路直通到寺前一個廣場,廣場上有幾個乞丐坐著乞討,擺了幾個賣香燭的攤子。匡胤下了馬,寄頓了行李,便向大雄寶殿行來。大殿前列四大天王塑像,天井中有個巨大的焚香燭的銅鼎,有數十級台階直伸上去,跨過極高的門坎,便見一尊高大的如來佛像,端坐蓮花寶座上,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低眉垂目,確是妙象莊嚴。匡胤肅然起敬。便焚香燭插了,叩下頭去。自有旁立的和尚,敲了幾下清磬。待叩罷站起身來,見香案上有副杯筊,便取在手中,默禱道:「信男趙匡胤,虔敬禮佛,還望佛祖垂佑。今向佛祖叩詢終身名位事,如若此生得為指揮使、觀察使,便賜聖筊!」——看官須知:這筊乃竹木所制,形似蚌殼,兩片合為一副,一擲之下,如二片皆仰或二片皆俯,則所求不遂;若是一仰一俯,則稱「聖筊」,所求必遂。趙匡胤一擲,二片皆仰。心中忖道:「莫非我將來職位不止於此?」拾將起來,又禱問道:「佛祖以為信男職位可至防禦使、團練使、刺史么?」又復擲下,竟然二片皆俯。心中暗喜,便又祝道:「難道信男有福,乃可得為使、相么?」使、相,指的是節度使、樞密使、宰相,這自是位極人臣了。誰知一擲之下,又非聖筊。匡胤目瞪口呆,心下一片冰涼,沉思半晌,禱念道:「然則佛祖以為匡胤將一生潦倒,一無所成么?」狠命一擲,卻又作怪,仍然不是聖筊,匡胤一咬牙,祝道:「佛祖這也不許,那也不許,過了使相,便是皇帝了。難道信男這輩子有位登九五之份?」雙手皆顫,一閉眼擲下,噹噹兩聲落定,匡胤睜目一看,不但是一個聖筊,而且兩片竟然合在一起,比擺的還要整齊。只聽那和尚連聲賀道:「施主大喜,小僧幾十年在此,從沒見聖筊竟有覆合者,這當真是大吉大利啊!」匡胤狂喜,頭目昏暈,一定神復向佛祖跪倒,恭恭敬敬叩了九個響頭,贊道:「承佛祖許我天子之位,信男果有一日登基,定當更光寶殿,再飾金身。」給了和尚五兩銀子。那和尚大喜,便陪同匡胤四下隨喜。看官聽了:那趙匡胤做了皇帝後,果然派了欽差前來修廣佛寺,以踐微時諾言,並酬佛恩;更宣天命。這是後話,就此表過不贅。

這佛寺確實甚大,除大雄寶殿外,還有觀音閣、羅漢堂、普賢殿、藏經閣、地藏堂等多處大殿,配房無數,收拾得很是齊楚。後園古木參天,花草遍地,匡胤看一處,贊一處,轉過一個月洞門,只見四面迴廊,一座假山。幾處噴泉噴珠濺玉,那迴廊四壁卻淋淋漓漓,題著許多遊客寫的詩詞。趙匡胤此時興緻甚高,便仰面逐次看去,見有的文字都寫得甚好,有的文字也只平平。那第一道錄的是曹操的《蒿里行》:白骨暴於野,千里無雞鳴。

生民百餘一,念之斷人腸!

匡胤點頭道:「漢末天下大亂,酷似今日,此人錄此四句,自不是為了懷古,乃是傷今了!」再看第二首,也是錄的前人之作,乃是陳子昂的《感遇》,只錄得兩句,道是:七雄方龍斗,天下亂無君。

趙匡胤讀詩雖不多,但多少也讀過一些,陳子昂他是知道的,《感遇》也曾看過,其時並不覺得好。此刻讀了這兩句,忖道:「龍斗,自是搶皇帝做了,原來唐初天下未定,陳子昂只用十個字便道出了天下大亂的原因,真是個才子。」他讀出味道來,便不肯離去,往下讀去,卻是一首即興之作,題為《天涯淪落人醉後一哭》。文曰:爺耶,娘耶,於今安在?

妻耶,兒耶,於今安在?

逆旅孤燈,孑然一塊! 匡胤心中凄然,點頭道:「這不是詩,的確是哭!」停目良久,再移步前看,是一首五言絕句,寫道:故國五千里,遼水復悠悠;每憤胡兵入,常為漢國羞。

匡胤忖道:「這豈非說的契丹入侵之事?定是近人之作了。」——豈不知這恰恰是首古詩,胡騎入侵自古有之,「為漢國羞」者又何代沒有?

匡胤再往前看,只見一筆草書,寫得龍飛鳳舞,辨認良久,才知是:剝我身上衣,奪我口中栗;虐人害物即豺狼,    何必鉤爪鋸牙食人肉?  匡胤一拳擊在牆上,大聲道:「罵得好,罵得痛快,百姓一苦至此,這批貪官污吏個個該殺!」——卻不知是前人名作。再往前看去,卻又是一篇近作了,題為《問天》:八千里故國,數百年江山;有幾寸寧土?待何時靖安?

文字雖不甚佳,卻透出一片孤憤之情。匡胤細細咀嚼那「有幾寸寧土,待何時靖安」十個字,站了許久,再斜目向前看卻,卻是兩句七言:於今腐草無螢火,    終古垂楊有暮鴉。

覺得一腔激情涌將上來,再也按捺不住,回頭大聲道:「取筆墨來!」那和尚一旁候久了,匡胤又不和他打話,正無聊間,聽得要覓筆墨,便顛顛地去取出一大碗墨汁,一支大筆來。匡胤將筆沾飽了墨,去壁上大書道:《詠日出》 涿郡趙匡胤題欲出未出光辣撻,千山萬山如火發。

須臾走向天上來,趕卻殘星趕卻月。

剛剛寫畢,便聽得身後一人大聲贊道:「好!好胸襟,好氣派。」匡胤回頭,只見那人疏眉朗目,三綹長須,著一身道裝,頗有些仙風道骨之態,於是謙道:「小弟一時興起,胡亂塗鴉,倒教道長見笑了!」那道人笑道:「趙兄休得過謙!這詩氣勢磅礴,讓讀書人寫,一千人寫上一千年也寫不出來。」匡胤笑道:「慚愧,慚愧,兄弟又懂什麼詩了?不敢請教首長法諱?」那人笑道:「小弟東京苗訓便是,雖穿著這身道裝,卻是個假道士。便因流落此間,讀書人又沒本事謀生,只得擺個攤個算命測字鬼混。現下便在此寺寄寓。趙兄可否移步荒齋一敘?」匡胤見他言語爽利,又得他誇獎詩好,心中歡喜,便跟著苗訓去他下處,那和尚徑自去了。苗訓開了房門,請客入座,遞過茶來。匡胤見房中只放了一張床、一張桌子、幾把椅子,此外再無別物,問道:「苗兄測字算命也能糊口么?」苗訓道:「如今兵荒馬亂,人命危淺,因此來找我算命測字的甚多,倒還不愁衣食。」匡胤笑道:「你測字靈時不靈?」苗訓道:「誠則靈。小弟在此年余,倒也不曾讓人砸了招牌。趙兄是否想試一試?」匡胤笑道:「好啊,怎地測法?」苗訓道:「趙兄先虔誠默禱一番,思定所問何事,卻不必說出來,然後隨意說一個字,且看小弟測得准也不準。」匡胤略一沉吟,說道:「便測賤名這個匡字如何?」苗訓道:「好!」取過紙筆寫道:「這個『匡』字,中間是個『王』字,『匚』,便是疆界了,東面虛著,我國東面是大海,這字應著趙兄合當海內為王,恭喜,恭喜,趙兄,尊造貴不可言。」說罷,起身一揖。匡胤聽了,大奇:「怎地這人也說我和當為王,和聖筊所示一般無二?」便道:「豈有此理?苗兄恐怕測錯了!」苗訓道:「趙兄不信?那便再測一字如何?」匡胤道:「那便再測這個胤字吧!」苗訓寫了這個胤字,略一端詳,便道:「這個胤字更好,左邊『撇』,右邊『彎鉤』,便是左丞右相了。中門一個『幺』,恰似一人盤膝而坐,卻是坐在月亮上,趙兄,恭喜,恭喜,遵造確是貴不可言。」匡胤聽了,半晌作聲不得。苗訓道:「趙兄還是不信?要不要再測一個?」匡胤肅然道:「苗兄神卜,小弟怎敢不信?只是這太也過甚,叫小弟不敢相信耳。」苗訓忽地縱聲大笑。半晌不絕。匡胤詫道:「怎麼?」苗訓道:「趙兄信了,小弟自己卻是不信。」匡胤愕然,道:「這話怎說?」苗訓端容道:「趙兄請想:小弟每日要給數十人測定算命,不知要費多少心思,編排多少言語,才能哄得人家信了,混口飯吃。你想,小弟自己又怎能相信自己編的謊言?這些測字算命都是假的,信不得的。說穿了,不過察言觀色,投人所好而已,又怎麼當得真?」匡胤怫然變色,怒聲道:「然則苗兄是消遣小弟來著?」苗訓忙站起,拱手正色說道:「小弟豈敢?趙兄容稟:適才小弟見趙兄的題詩,有道是:『詩言志』,『詩為心聲』。趙兄詩中以天下為心,以『趕卻殘星趕卻月』為志,雄心大志,令人欽敬,是以小弟以測字來試探,果然不錯。」匡胤甚感愧恧,道:「小弟狂妄……」苗訓連連搖手,道:「不然,不然!豈不聞:有志者事竟成?小弟見趙兄乃仁者也!試觀今日縱橫天下的武夫悍將,有幾個是顧念生民的?那些穿了官服的豺狼,吃人肉、喝人血,又能成什麼氣候了?趙兄,帝王將相是沒有『種』的,有道是:『皇帝輪流做,明日到我家。』想那項羽、劉邦也是布衣出身,看了秦始皇出巡,便道:『彼可取而代之也。』近代朱溫、李存敢、石敬瑭、劉知遠,哪一個不是靠自己打出一個天下來的?趙兄又有什麼狂妄了?」匡胤聽了,一想,這話辛文悅師父也曾說過,心下釋然,遂笑道:「苗兄當真能說會道,適才測字,差一點騙得我信了!」苗訓仰天大笑,道:「騙人就要騙得到家,自古以來,為帝為王者,沒一個不騙人的。劉邦斬了一條大蛇,當真便是什麼白帝子、黑帝子了?那是撒的彌天大謊。」匡胤道:「信不得的?」苗訓道:「自然是假的,他『成則為王』,載入史冊,便成信史了。當日陳勝起義,為了騙人,剖魚腹塞進帛書,曰:『陳勝王』,又讓人裝狐鳴,也叫『陳勝王』。只因他後來失敗了,史書才直書他裝神弄鬼。假如當時陳勝成功了呢?那還不是說是真的了?我敢斷言,史書絕不會戳穿鬼把戲。」匡胤哈哈大笑道:「荒唐,荒唐,當時怎地有人會信?」苗訓笑道:「怎麼不信?信的人多著呢,如若不信,小弟這口測字飯吃得成么?」兩人相對大笑。苗訓道:「其實做皇帝的自稱『奉天承運』。天又幾時叫他做皇帝了?天道悠遠,天復何言?趙兄,有一句話我是信的,叫做『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有老百姓支撐,皇帝位子就坐得穩了,這比什麼天涯、運呀實在得多。」趙匡胤笑道:「老百姓支撐有這麼要緊?我看當世僭偽之主,沒一個得老百姓支撐的,不也過得好好地?」苗訓搖頭道:「混不長久的,混不長久的。就算他有千軍萬馬,那些兵卒哪一個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他們個個都是老百姓的子弟,百姓過得好了,皇帝位子就坐得牢了。」匡胤正色道:「苗兄金石之言,小弟決不敢忘。只是苗兄如此人才,為何不仕?」苗訓笑道:「小弟給自己算了命,此時官星未動,還不到時候。」匡胤哈哈大笑,說道:「然則以兄之神算,還得幾時方能出山?」苗訓道:「快了,快了!趙兄,咱倆訂個密約:有一日趙兄得志了,那些有關的符瑞、吉兆、天命等騙人的鬼話,統統交由小弟一力編排,總教騙得天下人人相信,趙兄以為如何?」匡胤又復縱聲大笑,半真半假地說道:「好啊,小弟全都托給你了。」苗訓道:「一言為定?」匡胤道:「伸過掌來!」兩人擊過一掌,俱各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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