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場教父張宗憲
難怪要被「規矩」著,不過據說在公開對談前晚的私人聚餐中,張宗憲的「演講」乾貨更多。
張宗憲與《張宗憲的收藏江湖》一書在嘉德藝術中心合影留念
但是對於出書這件事兒,張宗憲還是猶豫了很久,說自己是一個古董生意人,又不是什麼驚天動地的大角色,在寇勤多次誠懇的溝通下,最終這本《張宗憲的收藏江湖》得以出版,同時這本傳記也是送給張宗憲九十歲的生日禮物。
說到「90後」的張宗憲,第一個人設肯定是不老男神,很多人都說他一定是被上帝遺忘了,張宗憲1927年生於上海,但是完全不想用高齡來形容他的年紀,才91而已,比「自來舊」的馬未都大了整整27歲。
「60後」馬未都、「90後」張宗憲、「50後」寇勤在一起
「你們看看我呀,我的臉不拉皮的,不擦粉的,你看我現在還能保持這樣子,我小時候得有多漂亮,我在上海也參加過演員的考試,當時的考官是誰啊,你們知道嗎,是藍蘋啊。」張宗憲拉著自己的臉給我們看,手上甚至一點都沒有老年人的斑點和皺紋之類,就連體型都保持的很好,些微的發福而已。
這要說起來,真的是不科學,因為張宗憲從來不遵循所謂的早睡早起的長壽之道,一直到今天,凌晨三點睡覺,快中午十一點起床的習慣依然保持著,這簡直是與自然規律背道而馳。
還有一個體力的證明是,張宗憲現在依然可以跳舞,隨口來幾句評彈更不在話下,這對於13歲就進入風月場的張宗憲來講,絕對是終生傍家的本事。
「我13歲就開始到舞廳跳舞,從早上十點跳到半夜三點。」這惹得人「心生羨慕」。
張宗憲倒是絲毫不掩飾對於風月場的喜愛,這也是令張宗憲的父親,當時上海灘著名的古董商張仲英最為頭疼的,年紀小小一點怎麼會對那種地方那麼熱愛?!
13歲的張宗憲梳著「飛機頭」帥到炸裂(出自《張宗憲的收藏江湖》)
當時已經上了初中的張宗憲對學習沒有絲毫的興趣,他喜歡學校外面流光溢彩的世界,穿著也頗為講究,時髦漂亮,今天我們還能看到張宗憲13歲的時候一張梳著「飛機頭」的照片,穿著考究的西裝出入上海灘的舞場,並且舞技出眾,張宗憲在舞場一跳就到後半夜,偷偷回家讓工人幫他開門,脫下鞋子鳥悄的進入自己的房間。
但是木質的樓梯咯吱咯吱的響,父親到底是知道了他的小秘密,狠狠的訓斥了張宗憲,並說了句狠話:你將來不是要做要飯的癟三,就是做土匪!
誰成想,這個最不受父親待見的小兒子,到最後竟然是他繼承了家族的古董生意,並且成為佼佼者。
為了讓這個不省心的兒子戒掉舞癮,父親決定把張宗憲送到蘇州,遠離上海灘這個風月場,並且把他安排在自己有股份的百貨商店,出任總經理一職,可是張宗憲根本無心這些個生意上的事兒,一到蘇州,沒有那麼多的舞場,但是唱的鶯鶯燕燕多啊,張宗憲很快就迷上了蘇州評彈,從來不看賬本,這讓父親氣急敗壞。
再加上張宗憲的百貨商店以及後來開的舞廳都賠了個精光,一無所獲的張宗憲從蘇州回到了上海之後,就跟在父親身邊,偶爾打理一些生意,這才慢慢的進入了古董行業。
張宗憲與耿寶昌成為終生摯友
「那個時候我經常去北京和天津找貨,在天津就住在勸業場對面的交通旅館,連個吃飯的地方都找不到,只能買幾根香蕉填肚子。在北京就住在東四牌樓古董商孫瀛洲的店裡,現在都已經拆了。」這段「跑單幫」的日子對於張宗憲而言,是出入古董商路徑的原始積累,也正是在這段時期,張宗憲和大他幾歲的耿寶昌成為摯友。
好景不長,在大陸的日子並不太平,1948年開始雙方的拉鋸戰,整個上海都是人心惶惶,周圍的人都收拾細軟往香港跑,張宗憲覺得自己也該走,去香港闖闖。
坐上那輛去火車站的三輪車的時候,張宗憲身上只帶了一個箱子、一兩黃金、24美元,他用一兩黃金買了張火車票到廣州,在廣州停留一晚,第二天趕到羅湖,再從羅湖過境到香港,此時,張宗憲身上只有24美元,換成了140多塊港幣。
時年25歲的張宗憲早已到香港打拚天下
「到了香港我很辛苦的,不會講英文,也不會講廣東話,也不會講國語,沒有親戚,沒有朋友,也沒有錢,就這麼開始創業,人家扔掉的報紙我拿起來看,一天只能花一塊港幣。那個時候香港有很多上海和南京的行家拿貨做生意,這種方法在北京叫跑河的,香港叫掮客,外國人叫經紀人。」初到香港的張宗憲完全是一籌莫展,怎麼辦?
現在身為頂級古董商的張宗憲初到香港,雖然家族裡也經營古董生意,但是他對於當時香港古董行情的判斷卻是「不準確的」,此時的張宗憲反而在做服裝生意,勉強糊口。
1960年代的香港維多利亞港一片繁榮
但是很快香港湧入進來很多大陸富人,在內地的房產帶不走,他們就隨身攜帶金條、珠寶和古董,來到香港之後,這些東西急需變現,一時間北京和上海的古董商聞訊而來,便宜找貨,高價出售,香港的古董生意迅速繁榮起來。
這一切的變化都被張宗憲看在眼裡,他立刻決定放下剛有起色的服裝生意,重新進入古董行,可是香港畢竟不比上海,父親也不在身邊。
那個時候父親在內地的一些行家朋友每次來香港帶貨,都會住在灣仔的六國飯店,聰明的張宗憲開始了兩邊跑的掮客生意,他在香港本地的摩羅街一帶打聽,如果聽說這邊有人要什麼貨,他就馬上跑到六國飯店去通知這些老闆,再幫忙從六國飯店送到摩羅街去,按照規矩,如果成交他就有5%的提成,可以說張宗憲在香港古董行的生意就是起源於這些跑腿打雜的活兒。
1962年時父親給張宗憲的信件(出自《張宗憲的收藏江湖》)
「那個時候我為了一塊錢都能和人家打架,後來就是這樣慢慢湊,終於攢到了1000塊,想著做些大生意,但是那個時候如果想和內地做出口生意,必須在香港銀行有一個3000塊的信用證的戶頭,但是我又沒有,怎麼辦,我就向我的一個好朋友也是我的一個貴人,北京來的梁三爺借錢,他對我的印象很深,他說他這一輩子從來不借錢給人家的,但是看得起我,可以借錢給我,但是只能借金條給我,無論何時還,都要按照市價換金條,今天如果借給我如果金價是十塊,換的時候跌到一塊也換他金條,但是漲到一千塊也是要換金條的。」就這樣,辦好戶頭之後,張宗憲立刻給父親寫信,讓父親從上海速發八箱貨來香港。
最終的結果是,父親從上海發來的八箱貨,張宗憲賣出去了百分之八十,收回了上萬元的貨款,第一件事兒是把金條買回來,還給梁三爺,又用剩下的錢準備做下一單。
「當時啊,一塊從天津發過來的玉牌子5毛錢,我匯過去1000塊,那邊給我發過來500塊玉牌子,我拿到貨之後,在桶里過一晚上水,把表面的髒東西處理一下,變得乾乾淨淨的,那個時候在香港一塊好的能賣8-10塊,一般的玉牌子也得4、5塊,但是現在你看看一塊假的子岡牌都要100多萬了,真的是想不到啊。」張宗憲感嘆到當時大陸和香港的行情差距。
30歲的張宗憲在香港有了自己的第一家商號——永元行(出自《張宗憲的收藏江湖》)
吃苦打拚的日子一直到1959年才告一段落,三十歲的張宗憲終於在香港有了屬於自己的古董商號——永元行。
其實說起張宗憲在香港古董店的生意經,如今被他當作笑談,但是唯有一條,貨真價實、誠實守信,這既是張家家風的教誨,也是闖蕩江湖多年的張宗憲自己悟出來的真理。
對於做生意,張宗憲也是「小心思」滿滿,就連最基本擺貨都是一門學問。
張宗憲的店裡做的是批發的生意,貨很足,通常是前面的客人還沒來取貨,後面的客人又來了,店裡的東西怎麼擺放就成了一門學問。
張宗憲在永元行堅道倉庫 1960 年
張宗憲都是一櫃一櫃的碼放,紅釉是紅釉,青花全是青花,一眼看上去紅綠分明,非常醒目。張宗憲還會把高的東西放在後面,靠窗整齊四排,小件擺在前面,那些相互往來已久並建立信任的外國客人的反應就是,不要麻煩了,別總搬凳子拿來拿去了,後面的那一櫃東西我全要了。
張宗憲還向我們展示了一張自己古董店的照片,果然如他所說,一排排的碼放整齊。「現在的古董店絕不會這麼擺貨了,一共三件東西八個探燈。」馬未都曾經在那時去過香港,生意最好的時候人擠人。
當然,身為專業的掮客,張宗憲自然有著自己的各種小算盤,除了擺貨還有暗碼。
上海申新紗廠廠長、香港緯綸紗廠董事長吳昆生(中)在永元行香港九龍漢口道分店
永元行的暗碼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句話為主線,對應1-10這是個數字,比如他寫個「若要」,代表的數字是「12」,「己」代表的是「8」,如果要表示百位以上的數字,張宗憲又用「永元行」三個字來對應「十、百、千」三個數字,元是百,行是千,他如果寫「要己行」,便是28000,這樣一來,當著客人的面,夥計都看得懂價格,如果碰到自己不在店裡的情況,夥計也可以幫著開貨。
但是本來順風順水的古董店生意,也讓張宗憲的人生發生了重要的轉折,一是來自亦師亦友的仇炎之,二是來自古董店的兩次案件。
仇炎之在1947年的時候就把生意做到了香港,張宗憲是在開辦了永元行後才再次見到了仇炎之,如果說在上海還是「仇叔叔」,那到了香港,兩個異鄉人成為了好友,也只有仇炎之還叫張宗憲的小名。
在書房的仇炎之,張宗憲與他亦師亦友
每次張宗憲的貨從內陸發到香港,如果還沒有開箱,仇炎之一進門就是,開開開,然後邊開玩笑說,三囡(張宗憲小名),不要以為我喜歡,你就虛報價錢,不要亂來啊。玩笑歸玩笑,仇炎之從來不拖欠貨款,最為重要的時候,仇炎之眼光很遠,會講英語和法語,也知道歐洲人喜歡什麼貨,常常一轉手就是「一本萬利」的生意,通常,仇炎之還會從歐洲市場上買回來便宜的貨,賣到香港,賺取差價。關鍵的是,仇炎之也從來不在張宗憲面前掩飾。
第二件事兒就是張宗憲的古董店遭遇過夥計被偷,還有一次遭遇盜搶,尤其是盜搶那次最為驚心動魄。
五個人手持三管槍,把張宗憲在海運大廈的店席捲一空,連保險柜里的一包鑽石也沒落下,店鋪被搶的那天,張宗憲正好去看生病的母親,中途接到電話,等他帶著幾個人回到店裡的時候,警察才過來,最後保險公司只賠了100萬,和造成的損失微不足道,案發的時候是下午三、四點的時候,店員也多,保安也在,怎麼會被搶呢?張宗憲想不明白。
對於這次經歷,張宗憲耿耿於懷。
張永珍年輕時的照片(張宗憲與妹妹張永珍感情最為要好)
「那個時候,1968年香港暴動之後,仇炎之就搬到瑞士定居了,我妹妹在倫敦念書,她說哥哥你要到倫敦來看看,來看看他們的拍賣行是什麼樣子的,那個時候我第一個去的拍賣行叫Sotheby』s。後來再加上我在香港海源大廈的店鋪租期到了,索性就把店鋪給停了,衝進拍賣場去」。
自此,張宗憲結束了在香港二十多年的古董店生意,進入拍賣場中,成為日後大名鼎鼎的NO.1先生。
「我第一次去Sotheby』s的時候,連辦牌子都不知道怎麼做,舉牌子更不知道,中間一大圈是有錢的大老闆,普通點的人就近桌站著,大家都規規矩矩的,西裝筆挺的,估價1、2萬的東西基本上都能以這價格買得到,不像是現在標價1、2萬,舉到100多萬還買不到。」張宗憲笑著說,現在的估價簡直是逗大家玩。
戴福葆舊照
那個時候在倫敦的拍賣行的那一圈最重要的大老闆中,只有兩個華人面孔,一個是仇炎之,一個是戴福葆,初入拍賣場的張宗憲走得很不容易。
「剛站在一個地方就被人趕開,說這是本國人的位置,外國人在那邊,抬頭看標識,哦,這是本國,那是外國,趕緊用筆在紙上記下來。還有拍賣場從哪裡進,哪裡出,怎麼走,不同國家拍賣場的不同規矩,就是這麼笨的方法記,反正就一個目的,最終必須買到。」初入拍場的張宗憲尚還沒有NO.1先生的霸氣。
在這麼一來一往之間,張宗憲成為空中飛人,在倫敦和紐約的拍賣場上收了不少迴流的好東西,那個時候的官窯市場基本上掌握在張宗憲的手上。
這一次,張宗憲準確的嗅到了商機,20世紀80年代隨著仇炎之辭世,大批藏品開始進入拍賣市場,胡惠春也開始出手暫得樓的藏品,而正在崛起的台灣和香港的收藏家族又和張宗憲走的非常近,1985年前後,張宗憲的官窯收藏達到了個人古董生涯的頂峰,Robert Chang的名字開始在國際古董拍賣圈子裡叫響了。
朱湯生(朱利安·湯普森)主持的香港蘇富比首場拍賣會
在這個過程中,張宗憲結識了蘇富比拍賣的總裁朱利安·湯普森,就是後來大名鼎鼎的朱湯生,1971年的某天,朱湯生在熟人的帶領下找到張宗憲,開門見山提出需求,蘇富比想在香港開個拍賣分部,需要張宗憲的幫忙。
兩年之後,香港蘇富比第一場拍賣會在文華酒店舉槌,這一場是瓷器專拍,100多件拍品中,張宗憲一人就送拍了50多件官窯瓷器。
詹姆斯·史彬士為佳士得進入香港組織者和策劃者
十多年之後,倫敦佳士得的拍賣師詹姆斯·史彬士按照慣例來拜訪張宗憲,後來開車從地下車庫出來的途中,張宗憲突然說,史彬士,你這幾年在佳士得做的不錯,也可以試試來香港做個分部,史彬士說自己對香港不熟,貨源和客戶都不熟。
張宗憲回到:「你們來,沒貨找我,沒人買,找我,我是有賣有買」。
後來即便是老友史彬士隱退拍賣江湖,但是對於佳士得後任者,張宗憲向來是有求必應,一個電話過來,張先生,我們這次沒有像樣的封面,張先生二話不說,很仗義的拿出一兩件救急,但是張宗憲在拍賣場上有一個規矩,喜歡張揚,喜歡封面,但是放在封面上的東西必須賣掉,否則就沒有下一次了。
這樣雷厲風行的脾氣在拍賣現場也表現的淋漓盡致,後來朵雲軒拍賣的創始人祝君波等人去香港觀摩拍賣的時候,被張宗憲現場的競買也懵了。後來,也正是在上海朵雲軒首拍中,1號先生開始嶄露頭角。
張宗憲在上海朵雲軒首拍中(左邊為米景揚,右邊為陳逸飛)
「你們的1號牌子不能給人家,要留給我。」拍賣伊始,張宗憲就「霸佔」了1號牌,再次出乎祝君波的意料,人家都是恨不得拿個最不顯眼的牌子躲在角落中,張宗憲倒好,在烏泱烏泱的人群中,他穿著黃色的西服,手拿1號牌,身邊坐著米景揚和陳逸飛等人,這出手的習慣也是廣東人的習慣,好彩頭的第一件要買,最後一件也要買。
那個時候大家在拍賣現場甚至都不知道怎麼舉牌子,張宗憲手拿一支卡地亞的金筆,也不舉高,很有腔調的抬手一翹,手起手落拿下豐子愷《一輪紅日東方涌》、張大千《溪山雪霽圖》等作品。
北京翰海拍賣中坐在第一排一個的張宗憲
這一場拍賣讓大陸的人知道了張宗憲,更是為以後北京翰海以及中國嘉德拍賣打下了基礎。北京翰海拍賣成立前的籌備工作,張宗憲更是手把手的傳授經驗。
「他告訴我什麼是底價,什麼是起拍價、落槌價、成交價,當時我真的是繞暈了,這麼多怎麼記得住?那個時候張先生耐心的給我解釋,拍賣師只需要負責起拍價、底價和落槌價就行了,尤其是底價,不到底價就不能落,否則就賠了。」時任文物公司部門經理的王剛回憶到。
在嘉德創辦初期,張宗憲更是成為嘉德拍賣的義務顧問,給興業者做培訓,指導他們到香港去觀摩拍賣。
中國嘉德首拍張宗憲舉起1號牌
「我們逮到張宗憲什麼都問,問題現在看來都是很幼稚,簡直小兒科,預展的玻璃該多厚?圖錄尺寸多大合適?舉牌整個流程怎麼走?拍賣成交了怎麼著客戶簽單?什麼都不懂,都是張宗憲一點點教的。」現在回憶起來,陳東升十分感激張宗憲實打實的指導。
張宗憲起身競拍的瞬間(中國嘉德首拍)
1994年3月27日,中國嘉德首拍在長城飯店舉槌,張宗憲照例拿1號牌,第一件拍品是吳鏡汀的《漁樂圖》,起拍價是8000元,張宗憲率先出價:「我出1.8萬,一拍就發。」全場立刻活躍起來,很快為了這個好彩頭,後面一個台灣藏家出價2.8萬,張宗憲立馬跟進3.8萬,別人再舉,張宗憲乾脆站起來:「今天嘉德開張,祝他們興旺發達,八萬八,發發發!」這一喊再也沒有人和他爭了。
張宗憲以8.8萬元(落槌價)拍下的中國嘉德首拍第一件拍品:吳鏡汀《漁樂圖》
後來這張畫轉來轉去的,被張宗憲以8000塊錢賣出去了,此後,張宗憲在嘉德拍賣件件都頂,而且都是18萬、28萬、380萬、680萬,都是8,廣東人說8就是發,「我就要讓嘉德發,結果他們真的發了,可是也沒便宜我當時的傭金。」張宗憲打趣著寇勤。
其實熟悉張宗憲的人都知道,他在拍賣行從來都是規規矩矩的,從沒有主動要求優惠或者有暗箱操作之類的事情,並且作為一個經紀人,張宗憲捧場歸捧場,但絕不會買錯,每件拍品都是仔細研究過的,他看好的東西緊咬不放手,他的好友們都知道,如果張宗憲穿得鮮亮,那他肯定是要出手了。
張宗憲與中國嘉德、北京翰海、中貿聖佳等拍賣行的朋友們在一起
直到現在,張宗憲的拍賣行程依然是滿滿當當的,倫敦、紐約、北京、香港等拍賣行的1號牌還給張宗憲留著,一場拍賣會有張宗憲的1號牌在,就有信心。
拍賣場中還有一件關於張宗憲的趣事,現在想來也是笑談。
「張先生參加拍賣會的時候影響越來越大,好多人都跟著他,他舉就跟著舉,有些人總是跟著他,他很煩,所以現場就拿圖錄認真的記錄了很多東西,然後走的時候假裝一不留神把書落在現場,結果就有人趕緊悄悄的把書拿過去,感嘆一番,哇,這是張先生想買的東西。」當寇勤把這個故事講給大家聽的時候,張宗憲哈哈一笑。
「這是空城計,他們每次都看我的書,我每次要買的東西就折一折,那麼有的折是真折,有的時候嘛,就是假裝摺一折,把他們注意力轉移到我不想要的東西上。」時隔多年,張宗憲想起來也佩服自己當時的機智。
除了這些技巧之外,張宗憲還十分擅長掌握場上的氣氛,出其不意的嚇著對手。
張宗憲與好友陳德曦在拍賣現場(出自《張宗憲的收藏江湖》)
「當時有一件張大千的潑墨,蘇富比定價是5萬,朱湯生是那場的拍賣官,朱湯生報出來15萬,我立刻說50萬,他懵了半天看了一下我後面的陳德曦(另一位經紀人,張宗憲好友),朱湯生說half million,15萬到50萬,大家其實都有些愣了,我說朱湯生你怎麼還不敲,他聽了我的之後就敲了,落槌之後我就出去了,好多人跟著我出去說,哎呀這個東西我也要的,我是要出到100萬的,但是被我這麼一跳叫,就嚇著了。」張宗憲大笑到。
但是這背後卻是張宗憲的專業眼光,作為一個優秀的經紀人,永遠要以最低最合適的價格為客人買到東西。
拍賣場猶如年輕時張宗憲痴迷的舞場,是一輩子也戒不掉的了。
張宗憲說,在拍賣場中掙的錢自由,有錢吃個炒蝦仁,沒錢吃個蝦米,不做同行的生意,不做收藏家的生意,不受人家的氣,不看人家的臉色,不要讓別人覺得你掙錢了,要有多少錢做多少錢的生意。
身為古董經紀商的張宗憲也深知在過硬專業的前提下,更要誠信待人。
「1985年在香港拍賣商,有一隻乾隆御制杏林春燕圖碗,傳聞有個台灣大佬諮詢張宗憲說,我挺喜歡這個碗,但是我能不能買,張宗憲說,這個碗很不錯,但是碗芯兒有一點點劃痕,然後這個大佬就放棄了購買的意願,張宗憲用110萬港幣買到手,後來那個台灣大佬說你怎麼不建議我買,為什麼你買,張宗憲說我不在乎那個劃痕。」馬未都回憶到。
張宗憲的妹妹張永珍以1.35億港幣(落槌價)競下杏林春燕圖碗
事實證明,張宗憲的專業和誠信都是最好的回報,2006年在香港佳士得舉辦張宗憲藏御制瓷器珍賞專場中,這件杏林春燕圖碗以1.35億港幣落槌,被張宗憲的妹妹張永珍競得,一舉打破了清朝瓷器的世界拍賣紀錄,成為僅次於元青花「鬼谷子下山」的第二高價瓷器。
對於親妹妹買下哥哥的藏品,一時間也有人議論紛紛,一向張揚的張宗憲並未理會,只是堅守著兄妹之間的規矩,自己人不做生意,妹妹還是要付給拍賣行傭金。
而對於今天的收藏江湖,張宗憲也有自己的看法。
「那個時候的收藏家一般是好東西買進來,放在家裡20多年都不出手,除非是家裡出什麼事情了,不超過10年的東西就賣出去,不算是收藏家,更不像是現在,今天買明天賣。」張宗憲說,除此之外,還要切記不要貪,不要貪便宜,有錢要買好的東西。
張宗憲在香港家裡
「古董不要你喂飯吃,放在家裡,你喜歡就去看看,他也不會和你生氣,過了五年十年,還在天天給你賺錢,10年最低的回報是1-2倍,但是如果你買普通的東西,多年之後還是老價格,能賣出去就不錯了。」張宗憲說,自己喜歡的東西也是一件一件買回來的,深知這其中的道道。
而對於身後收藏之事,張宗憲也第一次在公開場合表態:「最好的東西一定要留給社會,捐贈給博物館或者美術館。」這樣的凜然著實讓人佩服。
畢竟已過90歲,張宗憲難免也是敏感的,獨處的時候,他會拿著以前的老照片,把那些去世的故人畫個叉,叉越來越多,和他同時代做古董的老朋友就越來越少。
即便如此,張宗憲也絕不說「退休」之事,他受不了閑下來的日子,直到今天他碰到喜歡的東西依然會打打電話競拍,但是不再是以前的脾氣,怡樂為主,除非碰到那件令張宗憲志在必得的精品,才能一睹他在拍場上的霸氣。
張宗憲的風采依舊
眼下的張宗憲,依然是拍賣場上的「小鮮肉」,張宗憲說:我要讓大家知道,我還在。
「那個時候拍賣做到幾千萬就已經是很好了,但是現在動動就是十幾億,這個時期是我沒有想到的,可是我還想看看以後會怎麼樣,也許我的年紀不允許,但是我希望有一天能發明出可以長命的葯,讓我們每一個活到150歲,看看那時的拍賣是什麼樣的。」
張宗憲很滿意的簽名
後記:採訪的最後,大家拿著《張宗憲的收藏江湖》請他簽名留念,到筆者的時候,因為感冒戴著口罩離張先生有些距離,張先生認真的寫上:「小王小妹妹,惠存,張宗憲,2018年1月8日。」
其實,那一天並不是1月8日,但是張宗憲喜歡這個「發」的日子,簽完名字之後,張宗憲指著自己的簽名說,看,我寫的多好,別人我都不寫,給你寫上「惠存」。
謝謝「小張」先生。
備註:
1、其中內容經由張宗憲先生採訪口述以及《張宗憲的收藏江湖》一書,作者:李昶偉
2、感謝《張宗憲的收藏江湖》策劃者嘉德藝術中心總經理寇勤先生
3、本文圖片由嘉德藝術中心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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