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樂百名匠人｜這個傳奇陶藝家族，竟然一直在破壞京都傳統？

天下 01-19

在專註里，人生很慢。或許因為這樣，那些憑手藝吃飯的人，才能一輩子只做一件事。

世界之大，選擇之多，他們只委身之一。

行樂9年，百位匠人，走進執著的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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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水柾博/清水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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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水柾博在46歲時從父親那繼承了「清水六兵衛」的名號，成為家族的第八代傳人，自此，這個京都歷史最悠久的陶藝家族進入了嶄新的章節。

銳利的線性邊緣和多層次的構面是八代清水六兵衛的作品第一眼抓住人眼球的地方，若不是事先知道我們今天採訪的是一位陶藝作家，很可能會把它誤認為金屬的雕刻作品。

近距離觀察作品的結構性和鏡面般的塗料，即便是單一作品，也會隨擺放的環境不同，反映出不同的光影變化，八代六兵衛將生硬的建築學與黏土的可塑性結合在一起，蛻化成過去日本從沒人見過的陶器新樣貌，跳脫出了傳統陶器實用性優先的定義，更趨近于欣賞用的藝術品。

這樣富有前衛性與現代感的作品，卻是來自我們認為日本最傳統的地方——京都，而且還是出自一個古老的匠人家族。

「

同一個名號，卻打破傳統，每一代做著不同的作品

」

身為代代相傳的陶藝世家，作品特色和創作風格一脈相承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在清水六兵衛這一家卻不是如此。初代清水六兵衛出生在大阪，後來移居到京都，身兼天龍寺的住持與陶器作家，著重在茶道道具的製作，同時也是相當出色的茶師。此後的二代目和三代目承襲了初代的方向，多數作品也是茶具，但在裝飾方法上各有明顯的差異。四代開始，作品範疇變得更加廣泛，開始出現了花器與西洋食器，作品上圖樣的風格也再次轉變。

五代目一人的作品風格就相當多元，既有受到法國新藝術派影響的華麗圖案，也有借鏡傳統琳派風、仁清風的陶器，並留下了名為「音羽燒」的創新燒成技法。到了六代目又是全新的一種風格，作品上豐富的造型變化與細緻的圖樣來自他早年修習的日本畫技法，「清水六兵衛」這一家族名號也是在此時受到了全日本廣泛的注目。

七代目在襲名前是以雕刻家的身份活躍於京都藝壇，襲名後的陶器作品具有許多不規則的型態與幾何樣式的圖案，相當有辨識度。每一位都是走在他們那個時代的先端的藝術家，聽八代清水六兵衛娓娓說完這兩百五十年來的歷代介紹，我們也像上了一堂日本近代陶藝發展史，還能從中窺見一些時代的流轉。

「

身為家中的長男，家族的顯赫名聲與歷史會不會更像是一種重擔？

」

面對這個問題，八代清水六兵衛卻說他不會這麼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並不是指他不在意，而是覺得專註在自己的作品上才是更核心的事情，不是要向誰去比較，而是自己對自己的挑戰。也或許歷代都是如此想法，所以即便沒有刻意而為之，代代的清水六兵衛都創造出了屬於他們自己的出彩作品。

大學時他沒有進到藝術學校，而是進了早稻田大學理工學部建築學科。畢業後用一年時間熟悉了傳統製作中轆轤的用法，又花了一整年的時間專研各種釉藥（塗料），而建築學的背景知識也成了他往後作品中的一大特點。走進工作室，還可以看到立起的圖版和各種尺規，在作品的構思期間，用的仍是建築學的圖紙，像在做建築設計一樣，分層構面地畫出不同角度的設計稿後，才開始照著圖稿製作，詳盡的設計稿中甚至連燒制時會黏土會因重力而改變的角度都已計算進去。設計、塑形、燒制、上色、再次燒制直到完成，每個作品最少要花上三個禮拜的時間。

「

不確定性是陶藝製作中最大的苦惱，但也是最大的魅力所在

」

燒制是所有製作過程里最難的部分，即使有著多年的經驗和計算，仍沒有任何一個陶藝家能百分百確定作品在窯里燒制的過程中會作品會發生什麼；可能直接燒壞了需要重頭來過，也可能有意料之外的收穫，是成是敗都只能靜待打開窯門的那一刻——「但也是陶藝最大的魅力所在。」清水老師笑著跟我們說。

最終成品上如鏡子般的外觀來自八代清水六兵衛獨自研發出的新塗料，稱作「鏡面釉」。鏡面釉的特性在大型的作品上更為明顯，光滑的表面會反映周圍的環境背景及光線變化，使作品本身具有多重樣貌。釉藥的開發過程繁複，要考慮原始素材黏土的特性，還要調控在窯里燒制時的所有條件，一次又一次的實驗、試過了無數的樣品，最終才造出了有珍珠般美麗光澤鏡面釉。作品多為黑色或白色的單一色彩，卻因表面的結晶或是不同的混濁效果而創造出了獨一無二的魅力。

談起靈感的來源時，八代六兵衛提到「看」是相當重要的事情：去美術館欣賞作品，或是去看其他任何東西，從而產生自己的想法至培養出欣賞美的眼光。老師說他的靈感大多來自建築和大自然，特別是古城等遺迹，從自然里各式各樣的岩石形狀中也能找到塑形的靈感。怎麼看待世間萬物，就會產生出怎麼樣的作品，所以「看」這件事情始終和藝術創作者密不可分。

「

關於手工藝品——擁有的價值

」

清水六兵衛家族從歷史傳統中一路走向現代社會，不致可否的也面臨了工藝品市場的機械化、工廠化時代的到來，大量製造的背後更有網路販賣潛伏在後。面對這些挑戰，手工藝品的優勢在哪裡？清水老師提到「擁有的價值」，所有的手工藝品都是世上僅有一個的，即使是同樣的作家，也不可能製造出完全一模一樣的作品，傾注了匠人的感性和技藝所做出來的作品，其本身的藝術性和稀缺性，創造出了人們擁有這些作品的價值，這是那些可以被大量複製和輕易入手的商品永遠沒有辦法超越的。

最後我們問了八代清水六兵衛老師：「對陶藝家而言，最高的評價的是什麼呢？」回答是「能對自己創造出的作品產生共鳴的人，這樣的存在是最可貴的。」同時也很期待有更多像「清水六兵衛」這樣的家族產生——在歷代當家對自己的挑戰和對作品的追求下，造就一代比一代還高的輝煌成就，用創新來守護傳統工藝，持續讓更多人能發現並關注到傳統手作工藝的美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