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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中國的一代宗師,都上過這所史上最窮的破爛大學

喜歡《無問西東》的人都說,這部電影有一種老派的好。

電影里有兩個細節來表現人物:陳楚生飾演的吳嶺瀾,面對國破家亡默念詩歌;王力宏飾演的沈光耀,坐在簡陋的教室里開窗聽雨。喜歡的人說這是「書生意氣」,真正的青春就該歌頌理想和勇氣;不喜歡的人說這是「矯情裝逼」,通篇都是令人尷尬的情懷堆砌。

《無問西東》飽受爭議的一點,也許就是因為想展現出一種微妙的「高貴感」。如果不是積壓了這麼多年才上映,想來評論也不會這樣兩極分化。

但從什麼時候起,在現在這個社會,「精英」「高貴」「理想」這些詞,變得越來越尷尬了呢?

電影里雖然有種種問題,但有些片段的確是真實和讓人欽佩的:比如日軍在城市上空沒完沒了地轟炸,大學裡的師生們跑出城去躲避空襲,有的躲在山谷里,有的躲在土坡旁,而教哲學的、教文學的、教物理的教授們,就在樹林中繼續講授知識,學生們席地而坐,全然忘記了頭頂轟鳴的日軍戰機,在生死面前依然處變不驚、姿態筆直,這是一種「高貴」的反抗。

不過看看那段故事發生的時間和地點,這種「高貴」也就不足為奇了——因為那是抗戰時期的西南聯大,「剛毅堅卓」的西南聯大啊。

它是無數文人騷客午夜夢回的學府,是多少史記散文筆耕不輟的傳奇,說它是中國最牛逼的大學毫不為過,雖然它在歷史上僅僅存在了 8 年,但後來的 80 年裡不斷有人無限留戀地提起它,因為——再也沒有一所大學能夠超越它了。

如果連西南聯大都不能詮釋什麼叫高貴,什麼叫情懷,那還有誰能呢?——魯迅

西南聯大牛逼在哪兒,還是得從很久很久以前說起。

1937 年 7 月,日軍侵華,攻陷天津,日軍向南開圖書館炮擊,軍人拉著汽油焚燒校園,熊熊烈火伴隨黑煙燒了一夜,南開校園狼藉一片,北京的北大紅樓和清華園也是滿目瘡痍。

轟炸過後的南開大學

此番慘狀,讓南京國民政府教育部發了公函,組織北大、清華、南開三校的數千名師生開始了一場倉促的長征:數千人日夜兼程遷到湖南長沙,組成長沙臨時大學,結果日軍沿長江一線步步緊逼,無奈之下,師生們又在 1938 年 2 月向西南後方轉移。

這一路千難萬險,戰火延綿,難度不亞於西天取經。在湖南境內,師生們還差點遇上制霸湘西的一夥土匪,還沒等碰面,這群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就已經嚇得魂飛魄散了。後來才知道,「湘西王」聽湖南省政府說,這些窮學生們是「借道」去雲南讀書的,特意放行。

國難當頭的關口,難得土匪們也菩薩心腸了一回,成全了讀書人。

不過這一路上,收穫最大的要數地質系的同學,不僅了解了社會,鍛煉了意志和體魄,而且沿途幾乎敲打了所有時代的地質剖面,從湘西的板溪群到黔東的寒武系,這一小撮學霸收穫了令其他同學都眼饞的研究成果。

歷經大半年,行程 1663 公里,師生們最終在雲南昆明站住了腳跟。與此同時,來自近百所全國高校的師生也從東北、華南和華中出發,輾轉抵達大後方。

1938 年 4 月,國立西南聯合大學成立了,設文、理、法商、工、師範 5 個院 26 個系,兩個專修科和一個選修班。

南開大學、清華大學、北京大學的時任三位校長——張伯苓、梅貽琦、蔣夢麟擔任西南聯大校務委員會主席,學校由最年輕的梅貽琦主政管理。

南開校長張伯苓、清華校長梅貽琦、北大校長蔣夢麟

三所高校的知識分子們加在一起,無限 MAX 的師資力量可以用「群星璀璨」來形容:

文學院院長馮友蘭、理學院院長葉企孫、法商學院院長周炳琳、工學院院長施嘉煬、師範學院院長黃鈺生。教員中還包括陳寅恪、趙元任、劉文典、錢鍾書、聞一多、胡適、朱自清、朱光潛、沈從文、錢穆、馮友蘭、金岳霖、梁思成、林徽因、吳晗、吳宓、潘光旦、卞之琳,李憲之、吳有訓、周培源、費孝通、吳大猷、華羅庚、陳省身、陳岱孫、張奚若等人。

這個陣容幾乎是所有學科的奠基人簡直奢華得有些過分。

這些如雷貫耳的名字,任意兩個組合起來都有無數故事,雲集在同一所大學裡,難以想像這些大佬之間發生過多少奇聞異事,碰撞過多少學術火花。

但首先要解決一個大問題,學校這麼多老師和學生,住哪兒?校舍是個大問題。

西南聯大建校之初,條件之艱苦令人無法想像:沒有宿舍,師生們只能在校外租住,女同學們住在一個四處漏風漏雨的關帝廟裡。教室里只有椅子沒有課桌,而圖書館的所謂「書架」,不過是在廢油桶上放一塊木板。

西南聯大操場和圖書館

後來著名建築學 CP 梁思成、林微因夫婦也到了昆明,校長梅貽琦請梁林夫婦為聯大設計校舍,梁林夫婦欣然從命,一個月後,一個中國一流的現代化大學躍然紙上。

然而,設計方案很快被甲方否定了,理由當然是:窮。

窮到什麼地步?校長兒子的眼鏡壞了,一修再修,鏡片上都是膠水,也配不起一副新眼鏡。

梁林夫婦於是把設計方案改了一稿又一稿:高樓變矮樓、矮樓變平房、磚牆變土牆……

1938 年,西南聯大部分教授合影,左起周培源、梁思成、陳岱孫、林徽因、金岳霖、吳有訓。

可就當梁林夫婦交出最後一稿設計方案時,還是被無情地告知:除了圖書館的屋頂可以使用青瓦,部分教室和校長辦公室可以使用鐵皮屋頂之外,其它建築一律蓋茅草房。梁思成簡直委屈巴巴到了極限:「茅草房?不是每一個中國農民都會蓋的嗎?要我梁思成幹什麼啊?」

就是用「農民蓋草房都不止」的那點兒錢,兩位建築大師還是給聯大設計出了一排排校舍。

40 人一間的男生宿舍

楊振寧曾回憶:聯大的地面是泥土壓成的。幾年以後,滿是泥坑。一些教室和圖書館窗戶沒玻璃,風吹時必須用東西把紙壓住,否則就會吹掉。教室是鐵皮屋頂的房子,下雨的時候,叮噹之聲不停。

聯大教室

往往這個時候,老師的課也講不下去了,清華法學院的陳岱孫先生就曾大雨傾注的時候,在黑板上寫了「停課賞雨」幾個字,這不是矯情裝逼,這是黑色幽默。

當年西南聯大修建新校舍的時候,還遇到了一個釘子戶,名叫文嫂,原因是:住慣了,不願搬。後來聯大給她另蓋了一間小房,還加蓋了一個雞窩,怪怪地佇立在聯大的圖書館、校舍、系辦公室和男生宿舍中間,但學生們並沒有瞧不起她,而是客客氣氣地叫一聲「文嫂」。

聯大校園

正如校長梅貽琦所說:「所謂大學,非有『大樓』之謂也,乃有『大師』之謂也。」

西南聯大燦若星河的大師們,學養功底厚實,性格脾氣也千奇百怪,講課方式更是各顯神通:

浪漫多情的金岳霖先生上課有時要提問,但他叫不上學生的名字,於是一上課就宣布:今天,穿紅毛衣的女同學回答問題,於是所有穿紅毛衣的女同學就又緊張又興奮。一時間,女生在藍陰丹士林旗袍外面套紅毛衣成了時尚風氣。

曾經指著蔣介石鼻子大罵的劉文典先生善講莊子,開頭一句就是:「《莊子》嘿,我是不懂的嘍,也沒有人懂。」他講到得意處,要一邊吸旱煙,一邊解說文章精義,下課鈴響也不理會。有時他是下午的課,一高興講到五點多鐘才勉強結束。時人稱他就像「《世說新語》中的魏晉人物」。

老戲骨聞一多先生講《楚辭》有個特點,他往往等天黑下來的黃昏,在教室之外,點個香爐,拿個煙斗,緩緩開念《楚辭》的名句。每逢講一些悲痛的詞句時,學過戲劇的聞一多總能朗誦得特別感人,學生們也跟著潸然淚下,彷彿一場《演員的誕生》。

愛好吃瓜的沈從文先生不長於講課,而善於聊八卦。他八卦的範圍很廣,時局、物價……談得較多的是風景和人物。他幾次談及玉龍雪山的杜鵑花有多大、某處高山絕頂上有一戶人家、某一位老先生養了二十隻貓、徐志摩上課時帶了一個很大的煙台蘋果邊吃邊講、梁思成在一座塔上測繪內部結構差一點掉下去,以及林徽因發著高燒,還躺在客廳里和客人談文藝……

汪曾祺(左)和沈從文

日子雖然苦,苦中作起樂來,聯大師生們也都是高手。

一位學生曾寫信給女友抱怨:剛來的時候,吃的還算好,可現在物價漲起來了,一頓只能喝上幾勺清水白菜湯。還有惱人的「八寶飯」:就是砂子、稗子、糠皮、老鼠屎與大米主食混在一起的一種戰爭時代的特殊食品,奇怪的是,吃這種難以下咽的八寶飯,居然有人把老胃病給吃好了。

當時昆明校園老鼠很多,潘光旦先生時時深受其害。有一天,他突發奇想,將鼠肉做成菜,然後邀來鄰居朋友,謊稱野味,讓大家品嘗。親朋好友大快朵頤之後,才知道剛吃的是鼠肉,紛紛表示要和他友盡,儘管潘光旦再三解釋鼠肉可吃,也無人響應,最後只有他自己大嚼如故。

困難的歲月里,師生們雖然看起來衣冠齊楚,西裝革履,但是襪子和皮鞋底下破破爛爛都是洞。有學生還為此制了一則謎語:「天不知地知,你不知我知。」他們的襯衫穿髒了,脫下來換一件。過兩天新換的又髒了,看看還是原先脫下的一件乾淨些,於是又換回來。……有一些就完全不修邊幅,衣衫襤褸,囚首垢面,跟一個叫花子差不多了。他們的褲子破了,就用一根麻繩把破處繫緊。連文嫂看到他們,都常跟女兒說:「可憐!」

via @Sir 電影/wechat

師生們為了改善生活,也是想盡辦法。大多數學生都利用課餘時間在昆明城裡做兼職,有當編輯的,有當家教的,還有當會計、翻譯、電影放映員的。教授們也不例外:費孝通曾在街上賣過大碗茶,梅貽琦夫人韓詠華賣過米糕,聞一多制印,吳大猷為妻子治病到菜市場撿牛骨,物理學家趙忠堯在家生產肥皂,化學系的高崇熙栽了一大片劍蘭拿到市集上賣。化工系謝明山研製出了「西曼」墨水,在昆明市場上暢銷一時,還有生物系教授聯合建了酒精提煉廠,為醫院解了燃眉之急……

昆明人曾戲稱:「若是梅貽琦校長下令封校三天,不準師生出來,昆明大到政府機關,小到民營企業、中小學校,恐怕全都無法正常運轉。」

西南聯大部分教師合影。前排左三為蔣夢麟,前排右三為梅貽琦。

艱苦的日子裡,師生們還有一向必不可少的日常體育活動,就是電影里也出現過的「跑警報」:

1939 、1940 年,三天兩頭有警報。有時每天都有,甚至一天有兩次。昆明那時幾乎說不上有空防力量,日本飛機想什麼時候來就來。有時竟至在頭一天廣播:明天將有 27 架飛機來昆明轟炸。日本的空軍指揮部還真言而有信,說來准來!一有警報,別無他法,大家就都往郊外跑,叫做「跑警報」。

「跑」和「警報」聯在一起,構成一個語詞,細想一下,是有些奇特的……但是大家就這麼叫了,誰都懂,而且覺得很合適。也有叫「逃警報」或「躲警報」的,都不如「跑警報」準確。「躲」,太消極;「逃」又太狼狽。唯有這個「跑」字於緊張中透出從容,最有風度,也最能表達豐富生動的內容。 ——《跑警報》,汪曾祺

被轟炸過後的聯大

金岳霖先生每次出城跑警報,必須攜帶一個小手提箱,裡面不是什麼金錢細軟、學術巨著,而是外籍女友寫給他的情書。

劉文典先生很不把朱自清、沈從文放在眼裡,卻「十二萬分」佩服陳寅恪先生。某日跑警報時,他忽然想起陳寅恪先生身子弱,行動不便。於是匆匆趕往陳的住所,一同攙扶著往城外躲避。

有一個姓馬的同學最善於跑警報。他早起看天,只要是萬里無雲,不管有無警報,他就背了一壺水,帶點吃的,夾著一卷溫飛卿或李商隱的詩,向郊外走去。直到太陽偏西,估計日本飛機不會來了,才慢慢地回來。

汪曾祺還講到兩位不跑警報的同學,也是 bug 一樣的存在:一個是位女同學,一有警報,她就洗頭,因為別人都走了,鍋爐房熱水沒人用,她可以盡情洗。還有一個廣東同學,愛吃蓮子,大家都走了,他用一個大漱口缸在鍋爐火口上煮冰糖蓮子。有一次炸彈都炸到了校園裡,他還在鍋爐旁,神色不動地攪蓮子羹。

這個細節在電影里也有關照,王力宏扮演的沈光耀就酷愛煮蓮子。

那麼窮困的西南聯大是怎麼創造出奇蹟的?

當時的人形容西南聯大:「如雲如海如山,自然自由自在。」指三校各不相同的風氣:清華智慧如雲,北大寬容如海,南開堅定如山。

一位曾在西南聯大任教的作家教授在美國講學。美國人問他,西南聯大 8 年,設備條件那樣差,教授、學生生活那樣苦,出的人才卻比北大、清華、南開 30 年都多,為什麼?這位作家回答了兩個字:自由。

校長管理自由、老師上課自由、學生選課自由。但另一方面,聯大對學生功課的審核,卻是難以想像的嚴苛:每一個學分都必須嚴格修到位,如果不及格,就要從頭重修。校長還規定:文法學院學生,至少必修一門自然科學。所有的學生,都必修中國通史、西洋通史、大一國文和大一英文。原因是,如果沒有這些基礎學科拓展思維,學生又如何能精研某一專業的學問?

西南聯大 8 年,學生有 8000 人,畢業生 3300 餘人,這裡走出了眾多中央研究院首屆院士、中國科學院院士、中國工程院院士和國家領導人;其中有 2 位諾貝爾獎獲得者、4 位國家最高科學技術獎獲得者、8 位兩彈一星功勛獎章獲得者、171 位兩院院士及 100 多位人文大師。

這所大學歷史極短,卻成為中國教育史上的珠穆朗瑪峰。在梁林夫婦設計的茅草房裡成長起來的那群窮書生,登上了諾貝爾物理學獎的領獎台,引爆了中國的第一顆原子彈和氫彈,製造出了中國第一台億次銀河巨型計算機和第一根單膜光纖......

但要說什麼是西南聯大最珍貴的,還是那個現在被我們唾棄的詞——情懷。

聯大辦校的艱難時期,國民政府教育部本打算拿出一部分錢補助教師們。而聯大校委會召開會議後,卻作出決定:所有教師聯名拒絕政府的救濟。理由是:「全民族都為抗戰付出了巨大犧牲,還有許多的人民比我們還要艱難,我們有什麼理由接受政府補助呢?還是讓這些補助用於抗戰吧。」

8 年裡,西南聯大還曾流行過 4 次從軍熱,但頭三次都被「打壓」下去了。政府認為,學生是國家的未來,學生的作用是普通士兵無法代替的。這第 4 次從軍熱,是抗戰到了生死存亡之際,駝峰航線、滇緬公路、緬甸大反攻迫在眉睫,需要大量的翻譯人才和技術人才,於是聯大先後有 1000 多名學生投筆從戎,找到名字的有 800 多,史稱「 800 壯士從軍」。

1944 年,聯大歡送從軍抗日的同學

西南聯大有一位歷史教授曾經說過,不讀中國史不知道中國的偉大,不讀西洋史不知道中國的落後。聯大師生們正在極度困苦中勤勉求學,繼承了先人的偉大,也用一己之力幫助國人擺脫落後,還原了那代人「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的時代精神。

80 年過去了,西南聯大的校歌還是那麼動人:

西山滄滄,滇水茫茫,這已不是渤海太行,這已不是衡岳瀟湘。同學們,莫忘記失掉的家鄉,莫辜負偉大的時代,莫耽誤寶貴的辰光。趕緊學習,趕緊準備,抗戰、建國,都要我們擔當!同學們,要利用寶貴的時光,要創造偉大的時代,要恢復失掉的家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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