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旭東《拳學問答擇要》
童旭東先生
(續上期)
問：網上有人說當年你們幾個人去瀋陽找張方理論，結果你去抓張方，被張方抖了出去，不知可有此事？
答：有一年我們是去瀋陽找過張方，但張先生一聽我要和他摸摸勁，起身就走了。當時我們笑了笑，沒有任何人去抓他。在場的有很多人，這些人除了張世傑已去世外，其他人都還健在，都可以作證。如果網上這種說法是張先生自己講的，那就離奇啦！如果這話不是張方自己講的，那編這話之人的用意不是在故意毀張方，用曲筆影射張先生臉皮的厚度嗎！最近這幾年網路上經常出現一些荒誕不經的謠言，此傳聞可算一例。
問：在網路上還有人寫盧嵩高曾打敗過孫存周，引起爭議，你認為他們兩位誰的武功更高？
答：史料上沒有見到孫存周先生與盧嵩高先生有過任何交流的記載，更沒有任何切磋、交手的記載。筆者只知，孫存周先生在中國武林的地位和影響力是很大的；盧嵩高先生是上海心意六合拳的代表人物，有功夫。但憑空評說兩位並無交集的歷史人物孰高孰低，是荒謬的。這幾年網路上不斷出現的「關公戰秦瓊」，此亦可算一例。
問：張烈先生的武功能代表孫存周先生嗎？
答：代表不了。這不僅僅是我個人的觀點，也是孫存周先生的子女的看法，就是張烈先生自己也是這麼認為的。孫叔容師姐講，她父親認為將來有可能繼承自己功夫的人，只有一個董岳山，遺憾的是，董岳山的功夫還沒有練到孫存周先生的程度，他就因故（與武術無關）自盡了。所以，不僅張烈先生的武功不能代表孫存周先生，孫存周先生其他弟子的武功也不能代表孫存周先生。
問：在其他門派中，你見過哪些武功超凡的高人？
答：在其他門派中我沒有見過武功超凡的高人，功夫不錯的有幾個，但也是平常的功夫，不過就是拳、腳有些份量，運用技術相對純熟一些。
問：現在孫門誰的功夫最好？
答：要看什麼功夫，如果說技擊，相互沒有比過，不知道誰最好。如果說健身，據我所知有賀順定師兄和孫婉容師姐等都堪稱表率。他們的身體狀況比同齡人要好很多。
問：你講支一峰的勁打在人的四肢上痛入骨髓，他是怎麼打的？是摔拍？是甩打？還是劈砸？
答：輕敲一下而已。動作很小，像訪客敲門一樣輕，但痛入骨髓，乃至使人心悸乃至癱軟在地。這樣的功夫，除了支一峰，在其他人那裡沒有遇到。至於通過摔拍、彈擊、甩打或劈砸使人疼痛入骨的人就多了，這都是普通的功夫，但這些普通的功夫也有一定的方法，不下一番功夫，也練不出來。如同整勁一樣，雖然普通，也有法要。
問：區別是練法嗎？支一峰是怎麼練出來的？與那些普通功夫的練法有何區別？
答：我功夫未到，不能詳細解答。根據我與支一峰的交流，感覺支一峰手臂甚重，平常綿柔無力，但骨沉堅實異於常人，其意一動，則堅如鐵石，勁出如電。支一峰講：易骨換勁，氣合真形，養氣無力，通體純剛。大概這是養氣易骨的造化。至於那些普通功夫的練法有很多，如先拍綠豆袋，用力自然，不要用猛力，以後換成鐵砂，同時每日練後用化瘀的藥水洗擦雙手兩臂，堅持年余即可。我的一些朋友就是這樣練的。他們用手甩在別人胳膊上，一般人受不了。還有更簡單的方法，就是用拳頭在石板地上做俯卧撐，堅持年余，一樣能夠拳硬如石。但是這些都不如支一峰的勁入髓透心。
問：現在所有的體育項目的水平比以前都有飛躍性的提高，怎麼唯獨拳術的水平反倒不如以前了？是不是傳說中前人的功夫被誇大了？
答：以我多年的考察，不可一概而論，對於有些前人、有些門派而言，他們的功夫確實有被誇大的成分，但是對於某些前人而言，他們的功夫不僅沒有被誇大，而且他們的功夫之神奇的確是到了無法想像的境地。這裡區別有二，一是功夫下的對不對，二是功夫下的夠不夠。就以孫氏三體式來說，真正站對的人就很少，能夠在三體式上把功夫下足的人就更少。比如，齊公博先生，三體式一站，氣勢鼓盪，衣襟抖擻，神光外發，觸之若電。神奇吧。那是人家不僅功夫下得對，而且功夫下得大。就這麼一個基礎功夫，就遠逾今人，別的功夫就不用說了。今天有誰能夠一天花上四個小時站孫氏三體式，一站三年？沒有這樣的人了。如今很多人連孫氏三體式怎麼站對都不知道。所以今天的人能夠把那些普通的功夫練出一些來，就很不錯了。
問：孫氏拳除了三體式，還站什麼樁，一共有多少種樁法？
答：孫氏拳不叫樁，孫氏拳最基本功夫就是無極式和三體式。除此以外，拳中任何一式都可以作為樁功來練，樁功練什麼？練該式的勁意，練均衡，從勁到意，進入到渾圓一氣之意。練拳先從所謂的樁功上找，這是第一步功夫，以後要動起來而渾圓一氣之意不丟，就需要盤架子，這是第二步功夫，再以後散手互博時同樣渾圓一氣之意不丟，這是第三步功夫。悟性高的，第一步功夫只需要練無極式和三體式。悟性差的，第一步功夫除了站無極式和三體式外，還要從拳式中拿出來一些式子當樁功練。陳微明先生講，無論你練什麼拳，只要得著渾圓一氣之意，就是得著了拳中太極的道理。這是根本。
問：你說齊公博的功夫那麼好，支一峰達到他的水平了嗎？
答：支一峰先生講，他頂多算是看見了一點兒門道，功夫比孫門那些前輩們差遠了。其實不要說跟孫門的那些前輩們比，就是我輩中的董岳山、陳垣、牟八爺、駝五爺、胡六爺等，支一峰先生也是比不了的。駝五爺曾獨自一人手刃17個帶槍的蒙匪，在西伯利亞憑著一口短刀屠虎、殺熊，在野外被四隻站起來比成人還高大的野狼圍住，盡屠之。由此可知駝五爺的孫氏八卦拳功夫靈捷到了什麼程度。現在我們這些人比支一峰先生的功夫又差遠了。現在的人能把勁打的整一點兒，殺傷力大一點兒就很不錯了。
問：拳擊的勁整嗎？你認為拳擊的勁與傳統武術那個更高？
答：我沒有練過拳擊，但是當代的拳擊技術已經發展到很高、很科學的水平了。如形意拳的鞭架合一之勁，在拳擊中有很規範、很簡明的技術要領，使練習者很便於掌握，包括步法、節奏等。在很多方面拳擊比大多數傳統武術的流派要科學。但是拳擊也有局限性，拳擊是競技體育，不是全面格鬥技藝。此外拳擊訓練中沒有內勁的培育技術，在勁力表現上達不到支一峰先生的程度。
問：支一峰的勁是練孫氏拳練出來的嗎？他還練過別的嗎？我練過陳式太極拳的，你對陳式太極拳怎麼評價？你認為有必要再兼練孫氏太極拳嗎？
答：支一峰只練孫氏拳，主要是孫氏形意拳和孫氏太極拳，此外跟孫劍雲老師學過孫氏八卦拳，但練的不多。他沒練過別的功夫。這是他親口對我說的。陳式太極拳的手法豐富，拿法多，在纏拿兼打方面有特色，勁路多是彈抖勁，練習者容易上手。孫氏太極拳是極為含蓄、高度凝練的拳術，形式至簡，拳意至深，其勁無聲無臭、無形無意，習之易，得之難，是拳術的最高形式。沒有很高的技擊悟性，很難窺其真意。至於要不要兼練，那要看你自己了。
問：你認為武式太極拳如何？
答：武式太極拳在開合鼓盪上做的很清晰，起承轉合，動作簡明，理法實際。
問：對其他幾式太極拳你怎麼評價？
答：以我本人的經驗沒有資格評價，我只能轉述前人的看法，如劉子明先生說：「陳、楊、武、吳等各式太極拳在技術上各有特點，但在身法、步法上還不夠精妙，這方面不如孫氏太極拳，此外，在勁力的空靈、通透上也不及孫氏太極拳。」劉子明先生跟隨李景林有年，所見甚廣，與各家代表人物都接觸過，雖為一家之言，但不無道理。浙江國術館副館長鄭佐平先生也認為孫氏太極拳的勁銳利深透，非別家所能及。
問：你認為形意拳與心意拳比，在技擊上那個更高？
答：這個問題無法籠統地回答，形意拳的不同流派之間差異很大，心意拳也是如此，無法籠統地比較。就擂台比武結果來看，在民初時，形意拳最為突出，五次全國性的擂台比賽都證明了這一點，其中表現最突出的是孫祿堂先生的一支，其次是馬玉堂先生的一支以及定興三李的一支。在這個時期心意拳各支都沒有突出的表現。由於形意拳的影響大，以致寶顯庭先生出書時，把他的河南派心意拳也改叫形意拳了。
問：是不是那時候心意拳的師傅不願意出省參加比賽，所以心意拳的成績不如形意拳好？
答：這恐怕不是理由吧。心意拳相對集中的河南、山西等省也舉辦過國術省考，華北地區也舉辦過兩次國術比賽，然而未見哪位心意拳家有突出成績。心意六合拳拳師金恆銘先生1928年以前就到了江蘇，盧嵩高先生1926年就到了上海，那時南京、上海舉辦過多次國術擂台比賽，但未見有心意六合拳拳師取得好成績。至少在民初那三十年，形意拳在技擊上的表現是最突出的。
問：以後情況呢？為什麼民間有人認為心意六合拳更能打？
答：以後這種擂台比賽國內就沒搞了。直到1979年才恢復散打，現在有了全接觸競技技擊，如今擂台是現代競技技擊的天下。形意拳是由心意六合拳發展而來，與心意六合拳相比，形意拳更考究基本功，對勁力和理法要求更高，造成真正懂形意拳的人很少，一般人難以深入形意拳。早在上世紀三十年代中期山東國術館教務長田振峰就提出這個問題了。心意六合拳的打法明了，對於一般人來講易於掌握，上手快。因此，練心意六合拳一般很快就能進入技擊實用。這就給現在民間有些人造成了心意拳更能打的印象。（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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