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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一個人去月球,而且還是單程

利維坦按:說實話,現在回頭再來看看,當年蘇聯率先登月成功的假設並不像你想像的那麼不切實際。美國人第一次登月是在1969年7月,而在1966年2月,蘇聯的太空探測器「月球9號」(Luna 9)便首次在月球上成功實現了軟著陸。雖然並非人類登月,但這次任務是工程學上的奇蹟,它幫助解答了關於月球表面的基本問題(比如當時有人擔心月球表面覆蓋了一種類似「流沙」的灰土層,那樣的話任何登月車都會沉沒。月球9號證明了月球表面是堅實的,這一點幫助了蘇聯和美國繼續開展人類登月計劃)。

「月球9號」登月艙的打開狀態。

在冷戰期間美蘇兩國白熱化的太空競賽中,蘇聯人一度佔盡了優勢:第一次成功發射人造地球衛星,第一次拍攝到月球背面的照片(「月球3號」在1959年拍了29張底片,傳回地球17張,能看看的6張被出版,再難看……那也是人類第一次看到的月球背面),第一次太空行走等等。但不論哪個國家的「第一」,勢必在那個時代背景下都有些荒誕的意味:為了證明自己國家意識形態的優越性乃至軍事科技的領先地位,難免就有人琢磨出來一些激進而奇葩的想法和計划了……比如本文所要講述的往事。

《月球》劇照

也不知道鄧肯·瓊斯(對,大衛·鮑伊的兒子)的電影《月球》的靈感是不是來自於此,反正,作為合同工的山姆(山姆·洛克威爾 飾),為了採礦已經孤零零地在月球上生活了三年……

譯/喬琦

校對/斬光

原文/spaceflighthistory.blogspot.com/2015/07/the-notorious-1962-proposal-to-launch.html

本文基於創作共同協議(BY-NC),由喬琦在利維坦發布

普遍認為,在美國早期的載人航天計劃中,水星計劃中的亞軌道飛行任務是謹慎而穩健的第一步。然而,蘇聯東方號飛船的成功讓亞軌道飛行任務相形見絀。這讓NASA不得不承擔更多風險,儘早開展地球軌道飛行。圖源:NASA

1959年4月1日,美國正式公布了「水星」計劃的7名宇航員。該計劃原本要求,在正式開展地球軌道飛行之前,每位宇航員都先進行一次亞軌道飛行(指進入了太空,但因其飛行軌跡與大氣層或地球表面相交而無法完成一周軌道飛行的太空飛行)作為訓練。這幾次「短途旅行」由改進型紅石運載火箭承擔發射任務,旨在讓宇航員適應和熟悉飛行前的準備工作、升空時的加速、失重、返回地球大氣時的劇烈震蕩、迅疾的減速、墜海降落以及飛船回收——總之,就是正式軌道任務中需要面對的一切困難。普遍認為,這是個謹慎而穩健的計劃,能夠讓宇航員們準備好應對宇航過程中的諸多難題。

然而,兩年後(1961年4月12日),蘇聯宇航員尤里·加加林(Yuri Gagarin)乘坐約4.73噸的「東方1號」飛船,率先完成了地球軌道飛行,這讓美國人的穩健計劃相形見絀。同年5月5日,美國宇航員阿蘭·謝潑德(Alan Shepard)在「水星-紅石3號」任務中,乘坐約1.83噸重的「自由7號」飛船完成了一次時長15分22秒的亞軌道航行,在軌高度187公里,總飛行距離488公里。人們將這次任務與加加林執行的、長達108分鐘的地球軌道飛行進行了全面比較,譏笑其充分證明了蘇聯在宇航技術上已經甩開了美國一大截——也許,在其他各方面也同樣如此。

1961年5月25日,約翰·F·肯尼迪(John F. Kennedy)總統在國會聯合會議之前,要求NASA(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在1970年之前送一名美國人到月球上,並讓他安全返回地球。於是,NASA方面將原為地球軌道飛行計劃但也有繞月飛行潛力的「阿波羅計劃」改為了新的月球登陸計劃。至於那個水星計劃中的亞軌道訓練飛行——穩健一詞早已被拋到九霄雲外去了。之後,NASA執行了最後一次亞軌道飛行任務。這次「水星-紅石4號」任務由宇航員格斯·格里索姆(Gus Grissom)執行,結果卻在回收過程中損失了執行任務的「自由鍾7號」飛船。自此之後,「水星-紅石」項目就此終結,水星計劃轉向「水星-宇宙神」項目。就在格里索姆這次時長15分37秒的飛行兩周之後,蓋爾曼·蒂托夫(Gherman Titov)乘坐「東方2號」飛船,在25小時之內繞地飛行17圈半(1961年8月6日至7日),這更令美國人感到屈辱及絕望。

1961年8月6日,蓋爾曼·蒂托夫乘坐東方二號宇宙飛船升空,成為人類歷史上第二個環繞地球的宇航員。蒂托夫升空時年僅26歲,是迄今為止最年輕的宇航員。圖源:Pinterest

及至約翰·格倫(John Glenn)成為首位進入地球軌道的美國人之時(1962年2月20日),NASA與數個顧問委員會就奔月的具體方式展開了大辯論。與此同時,美國民用航天局開始籌劃一個新項目以銜接水星計劃與阿波羅計劃。1961年12月7日,NASA對外公布了雙人航天器「水星-馬克Ⅱ」飛船的製造計劃。該計劃預計於1963年或1964年開始,成就將超過蘇聯的東方號飛船。1962年1月,「水星-馬克Ⅱ」被重新命名為「雙子號」。「雙子計劃」旨在讓兩名宇航員在空間環境中停留兩周時間(基本上也是一次登月任務的時長)。這期間,宇航員需要練習太空行走及在軌操控。

藝術家筆下的「雙子」飛船。圖源:NASA

雖然這是一個雄心勃勃的計劃,但當時仍有許多人擔心,雙子計劃會像水星計劃一樣,成為蘇聯人的背景板。儘管蘇聯方面仍舊對他們的太空計劃守口如瓶,但外界普遍猜測,憑藉其顯著領先於美國的強大發射火箭,他們在1965年左右便能實現送宇航員去月球並使其安全返回地球的偉大願景。

在這樣的背景下,貝爾宇航公司高級設計部門的項目工程師約翰·M·科德(John M. Cord)及主管貝爾人性因素部門的心理學家萊昂納德·M·希爾(Leonard M. Seale)想出了一個在蘇聯人之前將宇航員送往月球的瘋狂計劃。1962年7月,他們在洛杉磯舉行的航空科學研究所會議上,公布了這個「單程載人航天計劃」。

科德和希爾解釋說,如果真是「有去無回」的話,離開月球需要的推進燃料、返回地球時的飛船降落傘以及再度進入地球大氣時的隔熱層都不需要了,於是,登月飛船的總質量得以大幅下降。這樣一來,運載火箭只要有約204噸至499噸的推力就足以將一個單人登陸艙送上直接登陸月球的軌道——改進一下「土星1號」火箭的上面級(譯者注,上面級是多級火箭的第一級以上的部分,通常為第二級或第三級),興許就能做到這點,亦或改進一下「大力神1號」火箭。這哥倆估計,以美國的國力,在1964年或者1965年初就能研製出這樣的火箭。

「土星1號」火箭的主要任務是測試「土星1B」和「土星5號」系統。只要有比「土星1號」火箭稍微強大些的運載火箭,便能在1964年發射單程載人航天計劃的貨物艙和機組成員艙(登陸艙)。圖源:NASA

雖然科德和希爾稱之為「單程」,但這一計劃倒也不是一次徹頭徹尾的送死行動。他倆預測,根據美國當時的情況,在1965-1967年間便能研製出足以承擔三人登月任務的運載火箭——這要求火箭具備約499噸至1588噸的起飛推力。屆時,他們便能夠在時隔18到24個月之後,接回那位獨自前往月球的宇航員了。儘管如此,這一計劃仍舊「極度危險」。這是因為,在發射階段(從火箭升空到飛船進入地月軌道)之後,如果有什麼技術故障或是未知的環境危險發生並威脅到了宇航員的性命,地面人員無法人工中止行動。從另一方面來說,倘若這個計劃成功了,它將在「科學和政治上具有雙重重大意義」。

科德和希爾將這一計劃視作一系列月球計劃中的一部分。第一步,要發射無人探測器飛掠月球並開展軌道器任務,以評估月球表面的輻射危險程度並拍攝照片以評測地形環境。接著,探測器在急速墜向月球表面時,會近距離拍攝預先選定的小塊區域的照片並發回。最後在著陸時,探測器會承受巨大衝擊力並徹底損壞(譯者注,這種類型的著陸方式稱為硬著陸,與之相對的,較為緩和的、能讓探測器著陸後繼續工作的著陸方式稱為軟著陸)。稍有不同的探測器任務會在硬著陸時將一些功能健全的儀器送上月球,比如地震儀。

第二步,就是發射軟著陸探測器,勘探選定的單程載人航天計劃著陸候選點,發回圖像並就地開展土壤實驗,以便科學家確定該候選點是否能讓單程航天宇航員安全著陸。隨後,探測器攜帶的月球車還會繼續收集候選點的詳細數據。此外,月球車還會在選址上安放一個著陸指引器,以便後續引導單程航天計劃的登陸艙及貨物艙安全著陸。

隨後就是正式的單程載人航天任務了。再之後,完整的、往返雙向的阿波羅任務就可以開始了。第一艘登月的阿波羅飛船,理所應當地會在單程計劃中航天員建立的月球基地處著陸;後者在月球上的任務之一便是為可以容納三位宇航員的阿波羅號登陸艙尋找安全的著陸地點,好讓自己搭乘阿波羅號飛船返回地球。隨後的阿波羅項目也許有可能成功建立一個永久的月球基地——科德和希爾認為,有了之前單程航天計劃的鋪墊,這一目標將更容易達成。

在飛掠器、軌道器、硬著陸器、軟著陸器及月球車探測月面的同時,工程師們也會開發單程航天計劃所需的硬體設備。除了合適的載人航天運載火箭之外,他們還會研製一個「最小化」的機組登陸艙、貨物艙、足以應對這兩種太空艙軟著陸要求的可伸縮減速帶,以及單程航天計劃中的月球基地的整體規劃。

此後,測試工作就可以開始了,其中包括攜帶靈長目動物的地球軌道器在軌實驗,這和在「水星-紅石」及「水星-大力神」載人航天任務之前進行的無人航天任務非常相像。一個配備有各式工程學感應器及遙感傳送器的貨物樣艙將會登陸月球。隨後,四個貨物艙會在月球車事先放置在登陸點的著陸指引器的引導下登陸。這個任務會測試登陸艙的飛行系統,並會將單程計劃宇航員建立月球基地所需的補給和設備預先發送至月球。最後,這名單程計劃的宇航員便會啟程離開地球,奔赴月球。

單程載人航天計劃的機組成員艙(登陸艙)。圖源:貝爾宇航公司

科德和希爾預想的這個登陸艙底部會有3米寬,整體有2.1米高,能為這位宇航員提供9.8立方米的生活空間。登陸艙的自重僅有0.79噸——連水星計劃飛船自重的一半都不到——滿載重量也不過1噸。這很大程度上要歸功於它沒有重返地球大氣時需要的完整的隔熱層——其隔熱層會在發射階段末,隨同其他一些中止發射系統一起被丟棄。除了重約82公斤的宇航員之外,登陸艙還會攜帶供12天使用的食物和水(41公斤)、供12天使用的氧氣外加18天的緊急備份(27公斤)、帶有可重複充電的生命支持背包的宇航服(41公斤)、各類工具和補給(11公斤)以及各類健康用品、緊急用品、安全用品(4.5公斤)。

在從地球飛往月球的兩天半及在建造月球基地時充當臨時居所的時間裡,這個「皮薄肉嫩」的登陸艙不會為這名孤身一人的宇航員提供充足的防輻射保護。若要提供完整的防輻射保護,勢必要讓登陸艙增重不少,這就會讓整個單程航天計劃付諸東流。科德和希爾還備註道,下一次太陽耀斑的活躍周期要在1967年之後才開始(譯者注,太陽耀斑是太陽表面的一種劇烈活動,耀斑活躍時將有大量輻射發出,因而會威脅到宇航行動),而在那時,如果一切順利的話,這位只身前往月球的宇航員已經返回地球了。不過,他們同時也承認,在洛杉磯發布單程計劃之前的三年里,至少已經出現過25次太陽耀斑現象。

單程載人航天計劃中的月球基地。為基地提供電力的核反應堆遠遠地「躲」在圖片左上角。懸空的電纜將核反應堆

和庇護所連接了起來。庇護所上的一架巨大的碟形天線則維繫著宇航員和地球間的聯繫。圖源:貝爾宇航公司

甫一著陸,這位宇航員就得立刻著手搭建他的月球基地。他必須和時間賽跑,因為除了必須時刻面對的太陽耀斑威脅之外,登陸以後,登陸艙的燃料室能為他提供電力的時間最多不超過9天半。

登陸艙有兩個閘門,宇航員從其中的一個出艙。登陸艙沒有氣閘,這意味著,每次從閘門進出時,宇航員都必須給整個登陸艙減壓或重新加壓。登陸艙內會是純氧環境,氣壓大概是0.48個標準大氣壓。

科德和希爾還警告說,宇航員步出艙門後面對的環境將是極度危險的。實際上,他倆預期的月球表面狀況要比實際情況糟糕得多。他們預測,等待執行任務的宇航員的,很可能不是平整的土地,而是諸多稜角鋒利的岩石。這位宇航員登陸月球的第一天必然是笨拙而窘迫的,他要面對的是尚不熟悉的低重力環境(月球重力是地球的17%)、嚴酷的日照(強度是地球上的兩倍)以及月球表面的巨大陰影。在這種情況下,不平整的月面和如刀鋒般鋒利的岩石碎塊會讓環境變得愈發危險。

科德和希爾告訴聽眾們,部分月球表面覆蓋著大量微小隕石組成的塵埃,大約有一米深。宇航員在移動時,他的腳將不可避免地踢飛這些灰塵,而每一個灰塵顆粒被踢起後又會攪動其他顆粒。再加上小隕石撞擊月面揚起的塵粒,宇航員將會在一場名副其實的塵暴中行走。彼時,他的視線將非常模糊。此外,他還難免會把塵土帶入庇護所內,這會對空氣過濾系統提出很高的要求,並可能損壞艙內的其他系統。

單程載人航天計劃的宇航服。科德和希爾預測月球表面到處都是岩石、塵土,地形條件惡劣,但這幅圖片上的地面卻相當平坦。圖源:貝爾宇航公司

科德和希爾試著估計了宇航服被小石子擊穿的頻率——根據他們的說法,這些石子會以每秒40公里的平均速度穿行於月球表面。他們發現,由三層尼龍縫製成的壓力服平均每4小時便會被擊穿1.3次。增添一層密封層可以減少宇航服降壓的風險,但在子彈般的小石子面前,這完全無法保護宇航員的身體。

增添一層1毫米厚的編織鋁層可以將每4小時月面行走遭受的擊穿次數降低為0.007次,並且可以有效減弱石子的衝擊力。然而,這麼做會束縛宇航員的手腳,其行動會變得困難。科德和希爾建議宇航員改穿一種由堅實的鋁層和關節靈活的尼龍層製成的宇航服,這會讓每4小時月面行走宇航服被擊穿的次數降低為0.002次。

宇航員在登陸月球的頭9天半里,需要先將之前發射上去的4個貨物艙打開。它們每個都有3米寬,4米長,重1噸,攜帶有413公斤的補給和設備。其中的兩個貨物艙裝有地板,同時還預裝了生命支持系統和啟動階段所需的補給,它們會成為宇航員的庇護所。宇航員需要先將這兩個貨物艙翻過來,使得地板與月面平行,然後再卸掉兩個艙體的錐狀頂端,將它們拼合在一起,這樣就形成了一個7.6米長的生活空間。

單程載人航天計劃的貨物艙。圖源:貝爾宇航公司

如果不加保護地將這個庇護所置於月球表面,那麼它平均每年將遭受1.4次小隕石的撞擊。科德和希爾認為,將庇護所置於「月球碎石堆」之下,可以保護它免受小隕石侵擾且可有效降低內部的輻射水平。然而,要想搬動足夠多的月球表面物質,再將其覆蓋在這7.6米長、3米高的庇護所之上,絕不是一名宇航員能做到的。於是,他們建議宇航員在庇護所牆體之上加裝一層金屬薄層以抵禦隕石的撞擊,要用的原材料就在其中一個貨物艙里。這層距外殼十幾公分的防護層可以擊碎並汽化撞上來的小隕石,大幅削弱其對庇護所自身牆體造成的衝擊。

至於輻射防護問題,科德和希爾提議建一所與主庇護所分離的小型防輻射所。這座小庇護所可以輕易掩埋或是移動到月球隕石坑的「空洞」里。他們認為1.8米厚的月球碎石堆就足以保護宇航員免受太陽耀斑的輻射困擾。一旦主基地中的探測器顯示輻射水平飆升,宇航員便立刻轉移至防輻射所里暫避,直到耀斑現象結束。隨著活動範圍的增加,宇航員也可在主基地附近的其他戰略點建立別的小型庇護所。

宇航員自己攜帶的物品中其實也有一個潛在的危險輻射源:用於產生電力的核反應堆。相比利用太陽能而言,使用核能可以在月球長達兩周的寒夜中保證電力供應;相比使用傳統燃料來說,使用核能不需要反覆補充燃料。宇航員可以先將反應堆從一個貨物艙內取出,搬到一個小隕石坑裡,再用懸空的工作電纜將核反應堆和庇護所連接起來,接著便啟動反應堆。最後,宇航員必須把反應堆掩埋起來以保護自己免受後者產生的電離輻射影響。

單程載人航天計劃的宇航員庇護所(圖片前端);背景中還可見到掩埋的防輻射所(左側)以及一個丟棄的貨物艙下面級和頭部錐體。圖源:貝爾宇航公司

根據科德和希爾的估計,每年都需要向這個月球基地發射13個貨物艙,為宇航員提供生活補給。此外還需要:3個貨物艙運送一輛多功能月球車及建造裝備;1個貨物艙運送核反應堆及無線電設備,其中包括一架巨大的碟形高增益天線;3個貨物艙運送各類「實用」貨物,其中包括各類科研工具。另外,建造庇護所還要2個貨物艙。各項加在一起,在單程計劃宇航員登陸月球的第一年裡,他總共需要22個貨物艙。

此外,宇航員也許偶爾還會需要一些緊急用品,比如需要即刻服用的藥物。科德和希爾因此建議,讓一枚攜帶有特殊硬著陸貨物艙(可能衍化自該計劃第一步所用的硬著陸探測器)的小型火箭隨時待命。

1962年7月11日,科德和希爾提交計劃的數周后,NASA對外宣布,選定繞月會合模式(Lunar Orbital Rendezvous, LOR)作為阿波羅登月計劃的工作模式。繞月會合模式要求一名宇航員獨自操作阿波羅飛船母體待在繞月軌道之上,與此同時,另兩名宇航員從母船上搭乘一架極小的「蟲型」著陸器登陸月球表面。這個蟲形著陸器的名字起先為「Lunar Excursion Module」(LEM,登月艙),後來便簡寫為「Lunar Module」(LM)。正如我們之前已經提到的那樣,科德和希爾的單程載人航天計劃是基於直接登陸模式之上的。他們也作了妥協,使得這一計劃同樣可以兼容繞月會合的工作模式,但是,他們堅持認為,任何形式的會合模式都會令他們的計劃不必要地複雜化。

阿波羅登月艙的結構圖。圖源:Armagh Planetarium

儘管從未受到認真對待,科德和希爾的這一計劃仍舊激起了很多人的興趣。舉例來說,早在1962年6月25日(譯者注,此時兩人還未正式公布這一計劃)的《導彈和火箭》(Missiles and Rockets)雜誌上,有關這個計劃的消息就超越了其他洛杉磯航空科學研究所會議上的消息,成為頭條新聞。頭版頭條標題是這麼寫的,「單人、單程登月計劃箭在弦上」(One-way,One-man Moon Trip Urged)。

也許感受到了提出這麼一個風險極大的計劃帶來的關注熱度,科德和希爾對「箭在弦上」(urged)這個詞語提出了抗議——在該雜誌1962年7月30日刊登的一封題為「道德與月球」的信中,他倆稱他們的計劃「與全美的價值觀相悖」。儘管如此,他們之後還是在1962年12月的《宇航工程》(Aerospace Engineering)上發表了計劃概要。此後,關於單程載人航天計劃概念的技術性討論才告一段落。

不過,仍舊有許多人對這一概念頗感興趣。1964年,小說家漢克·塞爾斯(Hank Searls )以科德和希爾的計劃為原型創造並出版了一部驚險小說《朝聖計劃》( The Pilgrim Project)。這部小說的特點就在於在塵埃尚未落定之時描述了這一段歷史的另一種可能。

這一版《朝聖計劃》小說的封面總體上是藝術化的,但水星計劃的改進型登月飛船仍舊依稀可辨(右下方)。圖源:麥克格羅·希爾圖書公司

在塞爾斯的小說中,美國在太空競賽中遠遠落在了蘇聯的後頭:蘇聯已經在地球軌道上建立了中轉站並已開展載人繞月行動;而美國卻還在地球軌道上掙扎,使用阿波羅飛船不斷地練習、完善會合及對接操作。在塞爾斯的書中,美國開展的水星計劃次數要多於我們的時間線,但對雙子計劃的敘述卻是寥寥無幾——而在我們的世界裡,雙子計劃才是美國用於發展會合技術的項目。

書中還寫道,蘇聯率先開展了一個三人單程登月任務。之後不久,美國的這位朝聖計劃宇航員也乘坐著一艘改進型水星計劃太空艙,孤身一人前往月球。他的目的地是一個預先發射上月球的、名為「流動餐車」(Chuckwagon)的庇護所。登陸時,庇護所的無線電登陸引導器壞了,這位朝聖宇航員只能憑藉肉眼搜尋月球表面上的這個庇護所。與科德和希爾設想的單程載人航天計劃不同的是,在塞爾斯的筆下,即使「流動餐車」或是太空艙出現故障,這名朝聖計劃宇航員也能繼續在月球上生存並重返地球。

朝聖計劃宇航員在「流動餐車」的預期月面位置附近看到了一個物體,於是,他剝離了飛船的隔熱層和重返地球時的著陸系統以減輕飛船質量,方便減速火箭制動。成功著陸後,他步出飛船,在這個荒涼的異星上小心翼翼地朝著先前看到的那個物體移動過去。原來,那是蘇聯人的著陸器,看樣子是墜毀在了隕石坑裡,機組成員全部死亡。其中一名宇航員的屍體懸在艙門外,手裡緊緊攥著蘇聯的鎚子鐮刀旗;這位朝聖計劃宇航員把這面旗子和宇航服口袋裡的一面美國星條旗一起插在了月面上。

這架改進型水星計劃太空艙並不能充當臨時庇護所,宇航服的背包里能提供的氧氣也十分有限,他又不知道「流動餐車」究竟在哪兒,於是,朝聖宇航員在把蘇聯國旗和美國國旗並排插好後,便漫無目的地出發了。在崎嶇不平的月面上遠征本不在他的計劃之內,結果劇烈運動導致他體溫迅速升高。接著,就在他準備接受死亡的命運時,他看到地平線上有一縷緩慢閃爍的星光——那是「流動餐車」頂上閃爍的定位信號燈。朝聖計劃宇航員便朝著他的庇護所進發了,而小說也就此結束。

1968年羅伯特·阿爾特曼(Robert Altman)導演的電影《倒數》(Countdown,又名《太空登月記》)的原型就是塞爾斯的這部小說。在電影中,小說里的改進型水星計劃太空艙替換成了阿波羅登月艙下面級上的雙子號太空艙。故事也被簡化了,但仍忠實於原著。根據宇航歷史學家、NASA生物醫學研究員約翰·B·查爾斯(John B. Charles)的說法,阿爾特曼實地拍攝了雙子計劃的倒數第二次任務,「雙子11號」的發射過程(1966年9月12日至15日),以此來表現影片中朝聖計劃發射時的場景。當然,實際上以「雙子-大力神」火箭的推力,尚不足以將雙子號太空艙和登月艙下面級送入直接登陸月球的軌道。不過,阿爾特曼拍攝的「雙子11號」升空場景確實成了少見的、電影院級別的高質量影視資料。

1968年羅伯特·阿爾特曼導演的電影《倒數》海報及劇照。圖源:Blabber n" Smoke

1966年11月,雙子計劃正式結束了。截至此時,美國在登月項目上已經大幅領先蘇聯,但是阿波羅1號指令艙的一場大火(1967年1月27日)似乎又讓美國的宇航計劃「一夜回到解放前」,並一度又點燃了登月競賽的火花。然而,3個月後(1967年4月23日至24日)蘇聯人遭受了「聯盟一號」飛船失事的沉重打擊。在登月競賽中,NASA最接近破釜沉舟的一次任務便是阿波羅8號——阿波羅8號在1968年的聖誕前夜繞月球飛行了整整10圈。這次任務的原計劃只是在地球高軌道上測試一下登月艙,但為了捍衛美國人來之不易的登月競賽優勢,防止勝利果實被蘇聯的載人繞月計劃竊取,阿波羅8號沒有攜帶登月艙,便匆忙奔向了月球。

阿波羅8號的軌道任務。圖源:NASA

科德和希爾在航空科學研究所論文及《宇航工程》雜誌上發表的論文的結尾這樣介紹,單程載人航天計劃的概念可以應用於整個太陽系的探索活動。當這個概念被再次提出時,人們的目標應該就是火星了,展望未來,探索火星的計劃可能將會是一場真正的單程載人航天行動。

在1996年7月召開的火星主題第六次會議上,來自製動火箭部門的喬治·威廉·赫伯特(George William Herbert)提出,應將中年科學家送上前往那個紅色星球的「單行道」。這樣既可以削減開銷,又能增加科研產出。根據他的設想,這些科學家將在探索火星的過程中度過自己的一生。他們的整個人生都將奉獻給這個紅色星球。赫伯特的構想又是一個新型的破釜沉舟計劃。他和其他火星狂熱分子倒不是為了搶在某個國家之前登陸火星,他們只是迫不及待地想看到人類踏上火星的那一刻。

儘管單程載人航天計劃並未被大眾接受,這一概念還是勾起了部分人的興趣。2009年,亞利桑那州立大學人類起源計劃的負責人勞倫斯·克勞斯(Lawrence Krauss)對《紐約時報》記者這麼說:「要大膽地前往那些無人涉足之地,就別想著重返家園。」他解釋說,單程行動可以降低早期火星探索項目的成本。克勞斯還將這場旅程比作朝聖之旅。《科學新聞》(Science News)雜誌摘錄了他的話語,並立刻在讀者群中激起了巨大反響。有讀者評論,朝聖者們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絕對安全,執行單程計劃的火星探索者們可就沒這種保證了。另有讀者批評克勞斯的計劃簡直就是「世風日下」「道德淪喪」的體現。

參考文獻:

"The One-Way Manned Space Mission," IAS Paper No. 62-131, John M. Cord and Leonard M. Seale; paper presented at the Institute of Aerospace Sciences National Summer Meeting held in Los Angeles, California, 19-22 June 1962

"At IAS meeting. . . One-Man, One-Way Moon Trip Urged," W. Wilks, Missiles and Rockets, 25 June 1962, pp. 16-17

"Morality and the Moon," John M. Cord and Leonard M. Seale, Letters, Missiles and Rockets, 30 July 1962, p. 8

"The One-Way Manned Space Mission," John M. Cord and Leonard M. Seale, Aerospace Engineering, December 1962, pp. 60-61, 94-102

The Pilgrim Project, Hank Searles, McGraw-Hill Book Company, 1964

Countdown, directed by Robert Altman, screenplay by Loring Mandel, Warner Bros. Pictures, 1968

"One-Way to Mars," George William Herbert, AAS-96-322, The Case for Mars VI: Making Mars an Affordable Destination, Kelly R. McMillen, editor; proceedings of the sixth Case for Mars Conference held at the University of Colorado at Boulder, 17-20 July 1996

"Science Observation," Lawrence M. Krauss, Science News, 20 October 2009, p. 4

"Feedback – One-way ticket to Mars," Science News, 21 November 2009, p. 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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