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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虹:找到活出自己的第三種方法

2017年末,798,陶虹參加一個青年電影季的頒獎典禮。

安排滿滿當當的一天,化妝的兩個小時留給採訪。

臨時搭建的化妝間,地方窄小,冷。

「現在有段子說,人到中年就是一部《西遊記》:悟空的壓力,八戒的身材,沙僧的髮型,唐僧的嘮叨。」未坐定前,跟她寒暄。

她聽了,笑,笑得頭向後仰、眼睛彎彎,牙排碎玉,臉上的細紋在一些地方聚集,一些地方舒展。幅度有點大,正化妝的造型師只能稍微停一下等她。

她很特別的笑,使得記憶里的時光迅速地逆轉,眼前這張臉和20多年前姜文電影中於北蓓的臉疊合在一起,陰冷逼仄的化妝間就有了陽光燦爛的味道。

笑過,歸位,繼續化妝,鏡中打過粉底的臉沒了顏色,可笑的餘韻還在眼角唇邊,一種明妍的生氣,「其實,看你怎麼過了。換一個角度想呀,(中年)可以是悟空的靈活,八戒的智慧,沙僧的善解人意,唐僧的永遠善良。」

「還是會有壓力吧,看你今天的狀態挺忙碌,是你的日常嗎?」

「如果出現忙碌的情況,我會把它歸結到自己安排計劃的不妥。比如今天,我就沒有考慮到臨時冒出來的許多事。平常的我很有規律。早晨6點起床洗漱做早飯送孩子上學,晚上9點關機休息。」

她講話快,乾淨利落脆,狀態卻很從容,不急不慌的。

到了中年,逆流行舟,集體焦慮,很多人害怕停頓,停下來,或許就意味著出局。

她的人生節奏和大多數同齡人不同。他們讀書玩耍樂享童年時,她早早進入競技體育殘酷訓練競爭中;他們走出象牙塔,為適應社會彷徨困惑時,她把演員玩兒成了職業,得獎無數;他們行到人生中流,白加黑三加二為事業拼搏時,她又回歸家庭,讀書學習,以女兒的成長為鏡,重新成長——尋找自己,認識自己,試著活出更好的自己。

入水:

這麼放棄怎麼甘心

「在水裡泡了10年,現在身體濕寒特別嚴重。有時還會游泳,不多。」

11歲到21歲,她的生活是泡在水裡的。

她是個打小聽到音樂就會跳舞的孩子。1983年暑假,去考北京舞蹈學院,卻遇見北京體委招生的人,把她帶進了北京花樣游泳隊。

那個年代,還沒有多少人知道花樣游泳是什麼。11歲的她,又哪裡搞得清楚狀況。

「我們是水上芭蕾,又能游泳,又能跳舞。」招生的教練這麼說,她從此入了水。

「每天在水裡泡幾個小時,最長能泡12個小時,骨頭縫兒里都是氯氣的味道。剛開始沒有專業花樣游泳的泳池,最大的感受就是冷。」

太苦,最初招來的150多人,沒剩下幾個。

在北京隊練了一年,中考了,她的中考成績很好。父母不太同意她去搞體育,想讓她退隊,一是她學習好,按部就班考大學才是正常的路;二是搞體育對小女孩來說實在太辛苦了。

然而父母還是民主的,選擇權最終交到了她自己手裡,糾結許久,她選擇跟著教練繼續練。

教練向她父母保證,孩子只練10年,一定能進國家隊,一定能考上大學。

陶虹早期在游泳隊的照片(來源網路)

1987年她果然入選了國家隊。游到第6年,教練換了,新教練觀察她的狀態,給了她直接的建議:「陶虹,你條件太差了,還是別練了。」

她也知道自己身體的條件,「我浮力差,倒立動作,和我配雙人的那個女孩,完全不划水,水都可以在膝蓋下面;我要不划水,直接沉池子底下了;一分鐘包干游,人家40秒游完了,我一分鐘人還沒游到池子邊兒;人家每分鐘歇20秒再游,在我,就變成一千米長游……」

怎麼辦?練了6年,就這麼放棄?怎麼甘心。

在心裡有個簡單的想法,「出了家門,到了北京隊,不能給爸媽丟臉;到了國家隊,不能給北京隊丟臉;去世界大賽,不能給中國丟臉……」

好勝的她,並沒有放棄,而是更勤奮地練習。水下憋氣,是每個花游運動員的基本功。測試,她喜歡呆在最後排,這樣前面有隊員憋不住出水,她就能看見,她告訴自己怎麼也不能做最先出水的那幾個。她保持了當時隊里憋氣時間最長的紀錄:3分40秒,「憋到一定時間,真的很難受,眼前都是黑的。可我就想試試自己潛力有多大,後來發現,堅持一段時間,難受勁兒過去了,就是一個新天地。」

陶虹早期在游泳隊的照片(來源網路)

除了勤奮,她還根據自己的特長,找出方法,彌補缺陷,「我願意自己掌握自己的命運。別人條件好,給什麼動作都能完成,那我體力上拼不過,我用腦力拚。教練拿來一套動作,我要沒主意,我不說不,那是對抗,對抗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只能給大家都添事兒。我來找音樂,我來編排動作,編排相對做起來不是很難,可看起來難度很高又流暢好看的動作。這樣每個人都更加輕鬆,我也發揮了自己的特長。」

出水:

選擇角色上我是任性的

21歲,陶虹被姜文導演發現,撈出水,出演了《陽光燦爛的日子》。

沒有學過一天表演的她,用懵懂和天分把自己演成了於北蓓。「一點兒概念都沒有,就是覺得好玩。我那時有一點優勢:不害怕人看。當運動員那麼久,天天都有人盯著你看,早就學會了當眾孤獨。」

教練當初許給父母的願望,還有一個是上大學,可那大學是體育大學,干體育當教練,並不是她想要的,但到底要做什麼她又並不清楚。

《陽光燦爛的日子》讓她認識了表演,讓她知道「好電影應該是什麼樣」,也給了她一個方向。

電影《陽光燦爛的日子》劇照

從花樣游泳隊退役,她報考了上海戲劇學院、北京電影學院和中央戲劇學院,三個學校都錄取了。因為姜文,她選擇了中戲,還沒畢業就在《黑眼睛》里扮演一個盲人運動員,獲得華表獎和金雞獎兩個影后。

畢業,進入中國國家話劇院,對舞台的迷戀,讓她更認同自己的這個身份,「我的本職還是舞台劇,我不容許自己對舞台生疏,儘管這樣做成本很高。」

「上學的時候,聽老師講什麼行當類型,花旦呀、青衣呀、老旦呀……我就問老師,哪個類型的演員藝術生命長呀?老師說,青衣相對要長一些。我又問老師,那我屬於什麼類型呀?老師說,花旦。我心裡一想,得了!當然,老師說的是在舞台上,舞台上你又矮又瘦,不撐台。像我這種臉,上舞台很吃虧,人說你上了台,臉都找不見……」她大笑。

「那怎麼辦呀?」

「怎麼辦?青衣就是青衣,站在台上就得有台型,有那個身高,有那個碼子。而你怎麼看都是一個花旦。但如果只從行當上來定義,其實是把演員限制住了。像我們劇院《長夜》那個劇,最初連劇院的人聽說我來演(劇中的)嫂子,都說陶虹不對,她是花旦呀。而且排練時間短,劇本不成熟。反而這種壓力,就是你改變自己的機遇。田沁鑫找我來演《四世同堂》里胖菊子這個角色,人都說,那不是彩旦嗎?你怎麼演那個呢?但我特別珍惜這個角色。選擇角色這件事上我是任性的。我覺得最終你能不能駕馭角色,還是氣質。在舞台上能站得住,是第一要素,比形象來得重要。舞台是綜合的塑造,形體上我缺一樣,我別的地方給補起來。比如聲音的塑造,小姑娘的聲音、中年女性的聲音、甚至中性的聲音,我覺得我都可以。聲音上老天挺照顧我,不管在多大的場子里,我都能把聲音打到最後。」

飾演話劇《四世同堂》中的胖菊子

當媽:

質疑成功學

陶虹說自己從小受的是成功學的教育——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當冠軍的運動員不是好運動員。「這導致我做什麼事情都很拼。可當我有了孩子,我開始懷疑這種成功學,我問自己要她成為什麼樣的人?有一天她成了冠軍,成了將軍,成為什麼了不得的人,對她來說是快樂嗎?」

她覺得必須花一點兒自己的時間和孩子一起成長。「有人講,陶虹你那麼有天賦,為什麼去浪費?我不覺得,當家庭婦女,是我非常嚮往的一個職業,雖然我真的回到家庭後,才發現這個是最難的工作。可生命的養成是多麼重要。這是一個自我修行的職業。」

「我說過,每個媽媽其實都是家裡的CEO,如果她美好了,這個家一定美好。我希望先做好自己,不要跟別人比。當你覺得每個事情都是可以做得很好,每個狀態都是它很好的狀態,你看待人生會有不同的角度。因為人對別人不滿意的時候,通常直接的原因都是對自己不滿意。每個人都有一個最好的自己,要找到這個自己。」

飛行導師:

一個戲劇圈前輩該有的樣子

最近,陶虹上了熱搜,熱搜關鍵詞是——少女感。

這個關鍵詞來源於時下很熱的一檔節目「演員的誕生」,她作為這個節目的飛行導師出演了10分鐘的一個短片《末代皇后》。

這期節目里,一起合作的是在小組裡獲勝的90後的年輕演員彭昱暢,挑戰命題是「發瘋的女人」。短短10分鐘,她演繹了清朝末代皇后婉容的前半生,和溥儀糾纏的愛恨情仇。

飾演短片《末代皇后》中的婉容

「與90後小鮮肉同台,年齡相差20歲、飾演情竇初開的少女也毫無違和感。」「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完美刻畫了16歲少女到瘋癲女人的狀態,絕對教科書級別。」節目播出,觀眾網友被她刻畫人物的炸裂演技折服。同時,更有關注節目的圈內人認為,陶虹真正展現了一個戲劇圈前輩該有的樣子。

而對於因救場而來節目的陶虹,卻沒想到碰上這樣的難題,「沒想到是這個題材,沒想到是和一個小孩合演。拿到手上劇本不能演,全是情緒,中年的溥儀和婉容,一上來倆人就開始撕,恨不得你給我一個耳光,我踹你一腳。題材是發瘋的女人,不是發瘋的男人,也不是發瘋的男女,這是皇后和皇上。要(按劇本)這麼演得多難看呀。我不能上去丟人現眼,我也不能讓那孩子去丟人現眼,他好不容易才晉級了,對不對?雖然我是個臨時的導師,飛不飛行咱不說,我有義務給他創造好的機會,讓人看到他的才華。可四十多歲溥儀,他演不了,因為怎麼看都不對,那孩子真是個閃閃發光的少年,怎麼拍都是透的,好看死了。一看這狀況,還沒演,就是快瘋的女人了。」

她又大笑起來,笑出一種和年齡無關的少女感。她用不多的語言準確形象地描述出這次她面臨的狀況,和她當導師的那期廣受詬病的黃聖依她們遇到的相似。當時,看完表演的陶虹對這幾位演員提出了如下的建議:這個劇本的邏輯確實有問題,但演員經常會遇到這樣的狀況。一般有兩種方式:一,假如劇本只有50分,你用自己的能力把它救到及格;二,劇本有巨大問題的時候,你可以拒絕。

短片《末代皇后》

對那幾位演員,作為導師的她直接指出問題,而指出問題後,她馬上提出解決的方法。就像多年前做運動員時一樣:「我要沒有主意,我不說不。你不能光提出問題,你要想出辦法來。」

然而,給演員提出的兩個辦法,不適用她。劇本是有問題,但她不能拒絕,時間緊,主題已定,換本子是來不及了;僅僅以自己的能力把本子救到及格,也不行,她是導師,她有責任展示激發對手,給他更大的空間,讓這個很有才華的年輕演員得到更多的認可和機會。

凡事都有解決的辦法,這是她相信的。就像她上學時,她相信沒有交不了的作業;工作了,她相信沒有排不出來的戲。

陶虹曾被叫做「第三法媽媽」。「是因為我之前上過一個課叫『父母效能PET』,裡面有第三法原則,就是在不損傷孩子父母利益的情況下,總能找出一種大家都能接受的方法。我和女兒遇到問題時,會商量,這樣行不行,那樣行不行,你提出一個方法,我提出一個方法。在想的過程中又會有其他的方法,那總有一個我們都能接受的。你不能鬧情緒發脾氣,那樣沒用,在那種情況下大腦是一片空白的,一個辦法也想不出來,更別說解決問題了。第三法原則雖說是針對父母孩子,但推而廣之,其實在所有關係中都適用。」

由此回到短片《末代皇后》,「怎麼辦?不演了嗎?或者劇本上讓你撒潑打滾就撒潑打滾?到了台上,沒人會原諒你。你得面對這件事兒。彭彭不能演老,那我就只能演年輕,只能把自己的年齡向下壓,拉到十幾歲,當然對我來說,這個風險很大。但所有的危機其實都是機會。這恰恰讓我拓展了戲路,反而有了更好的想法。」

短片《末代皇后》

據她身邊的工作人員井太微博記錄,她先是自己改本子,使溥儀的狀態更接近彭昱暢。「到了改好景的片場後,陶演員開始觀察房間,提出幾個建議:1.婉容的房間里不應該有任何生氣,所以這些綠植要全部搬走。2.牆上照片擺設的位置不對,婉容的照片是絕對不能擺在皇上的上方的,這擱以前就是死罪。3.嬰兒床可以不用了,改成台詞畫外音就可以解決了。4.陶虹和導演說她只要兩束光,一個是暖光,全是婉容過去的回憶,和少年溥儀在一起時候的場景,這樣就解決了彭彭中年和老年的問題了。另一個是冷光,就是婉容現實發瘋的狀態。5.需要找到貝托魯奇那版裡面溥儀和婉容在天津跳舞的那段音樂。6.需要兩個群演,一個日本軍官,一個日本女僕人。7.睡衣要酒紅色的真絲質地的,外面是貂皮大衣。8.婉容妝容,一個精緻些的妝容,一個瘋瘋癲癲慘白的病容。9.溥儀髮型,少年時自然,成年後頭髮向後梳成背頭。10.需要搭一個走廊拍出日本人交談時的縱深感。 11.找日本軍隊的腳步聲……她邊化妝邊思考,畫分鏡頭腳本……」

節目播出,不少人認為,淡出影視圈,陶虹這樣一個好演員好導演被家庭耽誤了,才華被浪費了。

短片《末代皇后》

「一個人選擇什麼樣的伴侶,其實潛藏著他想要一種什麼生活。說起來,我跟我先生兩個人都是文藝青年,對於自己的專業有特別多共同話題。只要聊到這些都會非常嗨。這樣的時候你會充滿了因這個職業帶來的愉悅感。雖然我現在沒有干這行,並沒有演什麼戲,但我仍舊可以享受它,也希望它陪伴著自己的生命。而我也不認為有才華就一定得拿出來給大家展示,關鍵是你要表達什麼?有了渴望表達的東西,所有技術才華經驗才有了用處,不論是做導演還是演員。對吧?我有十八般武藝,就要去打人嗎?我有了一堆的武器,就要發動戰爭嗎?我不覺得,這跟浪費沒關係。」

對她,沒有所謂的浪費。她讀書學習享受生活,體驗生命養成的過程,每一個狀態都是最好的狀態。

零下十多攝氏度的天氣里,那場頒獎的走紅毯儀式在室外。她穿著極單薄的禮服優雅地等著入場的指令。工作人員想給她披上羽絨服,她用眼神制止了,淡淡說一句:「會起靜電的。」

本文刊發於2018年1月16日北京日報人物版

新媒體製作人 趙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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