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家書到車票,一張紙承載了多少鄉愁?
對瀟瀟暮雨灑江天,一番洗清秋。
漸霜風凄緊,關河冷落,殘照當樓。
是處紅衰翠減,苒苒物華休。
唯有長江水,無語東流。
不忍登高臨遠,望故鄉渺邈,歸思難收。
嘆年來蹤跡,何事苦淹留?
想佳人妝樓顒望,誤幾回、天際識歸舟。
爭知我,倚闌桿處,正恁凝愁!
——宋·柳永·《八聲甘州》
又是一年春運時,票有多難搶、鄉愁就有多重。漂泊兒女們,一年也就回家一兩次,一張火車票承載了所有對家的思念和歸家的殷切。
家在千里外,隔著萬重山,家裡人有沒有生病受寒、家裡有發生哪些新鮮事,自己全然不知。遠在異鄉,獨處在自己租的方寸小屋裡,夜深人靜時,總想起家裡的一草一木、一鍋一碗,輾轉難睡,日夜煎熬,莫過於此。
電話里和家人說著互相的信息,稍有風吹草動,心裡就更加備受煎熬。
今人如此,古人亦復如是。柳永的這首《八聲甘州》就是深切的思鄉情。柳永在一個秋風蕭瑟的傍晚登高望遠,滿目所見皆是霜風凄緊、關河冷落、殘照當樓。
蕭瑟之景喚起蕭瑟之情,重重關山外,是遙遙不可及的家鄉。萬千愁懷一下子就湧上心頭,再想想自己這些年來一直漂泊在外,更加悲苦不堪。
詩詞歌賦中留下來的思鄉句子,最撩人心扉的有兩種。一種是旅居他鄉、功名難成、有家難回,思鄉的愁苦和人生的困頓交織在一起。另一種則是征戰邊關的將士夜夜思鄉。
那時候遠赴他鄉求功名是寒門子弟唯一的出頭方法,然而大多時候總是功名求之不得,所以漂泊在外,每每見物思情,把思鄉情寄託給天邊的明月、路過的大雁。
王灣乘船漂流到北固山下的時候,就留下了「鄉書何處達?歸雁洛陽邊」的鄉愁。
而溫庭筠的那首《商山早行》更是凄凄動人:晨起動征鐸,客行悲故鄉。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槲葉落山路,枳花明驛牆。因思杜陵夢,鳧雁滿回塘。
詩人在一個深秋的清晨背上行囊再次出發,板橋厚厚的一層霜上留下早行者的足印,滿地枯葉都在訴說著凄苦之情。「人跡板橋霜」一句情景刻畫尤其入勝,有一句絕對叫「雞犬過霜橋,一路梅花竹葉」,其中情景可以玩味半晌。
杜甫說文章憎命達,所以遷客騷人們在孤苦的旅居中,留下了很多思鄉的名句,王建說「今夜月明人盡望,不知秋思落誰家」,崔顥說「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李商隱說「遠書歸夢兩悠悠,只有空床敵素秋」。
關於徵人思鄉的情形,戰士們枕戈而眠,夜夜所想,只有家鄉和親人。杜甫描寫戰士們「戍鼓斷人行,邊雁一秋聲。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李益也寫道:「回樂峰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不知何處吹蘆管,一夜徵人盡望鄉」。
岑參的《逢入京使》也是思鄉入骨的:故園東望路漫漫,雙袖龍鍾淚不幹。馬上相逢無紙筆,憑君傳語報平安。行色匆匆之中,來不及寫信,只能捎去問候的話。而牽掛的話帶沒帶到,誰也不知道。
范仲淹的《漁家傲》當是最為動人:濁酒一杯家萬里,燕然未勒歸無計。羌管悠悠霜滿地。人不寐,將軍白髮征夫淚。進,戰局艱難,退,君命在身。淚眼婆娑里,只能自己吞下愁苦。
而今寫滿鄉愁的家書變成了火車票,願每一個漂泊的人都有確定的歸期,都有回鄉的車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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