籃球在凌晨四點

我不知道是第幾次醒來，冰冷的地板，汗水濡濕的球衣，空曠的球場上似乎還殘存著白天人們的影像，不知是嘲笑還是輕蔑。

彼時的洛杉磯應該是陽光明媚，科比應該是在享受著午飯後的小憩，而我的訓練才剛剛開始。凌晨的微光未能驅走黑暗，微涼的空氣讓人格外清醒，我撿起了籃球，趁著早讀前先投100個球。

我是一個那樣普通的人，普通的身高，普通的長相，沉默寡言、無趣呆板。走進教室，我也是小心翼翼，就連作業本上的名字都努力遮擋。上課時我恨不得把頭埋在書堆里，好免於被老師提問時尷尬的站立，雖然問題的答案在心中翻湧，我卻始終無法撬開自己的嘴巴。

可這一切都不算什麼，至少我還有可以讓我覺得快樂的東西——籃球。我曾夢想著像偶像科比那樣突入禁區躲閃騰挪，或者在比賽最後一刻完成冷血絕殺。雖然我只坐在班隊替補末端，更多的時候我更像是一個優秀的後勤工作者，搬水、拎衣服，就像我在課堂上扮演的角色一樣。我也想像個英雄一樣將球隊扛在肩上，想像能夠聽到比賽中觀眾對我山呼海嘯的尖叫。

有人問科比：「你成功的秘訣是什麼？」科比並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反問：「你見過凌晨四點的洛杉磯嗎？我每天都見。」我想好多人都不知道通宵打球比通宵打遊戲更為快樂，一個人獨享著偌大的球場，能聽到球「咚咚」的迴音，可以不用在乎被別人說「獨」或「作秀」。五個位置各100個定點長兩分，左右手各一百個上籃，一百個罰球，再加練一些自我娛樂式的急停、後仰、後撤步跳投。大腦里也會出現球星們在比賽中的畫面，好像那些動作將和我融為一體。時間過得飛快，身體越是疲憊，大腦越是清醒。日復一日的，投球越來越輕鬆，運球越來越嫻熟，左右手越來越均衡。

我終於獲得了出場時間，一開始很難意會大家的意思，跑位跑不到，傳球太過了，投球太著急。我才意識到我需要加強的不止是技術動作，還有戰術思想。從最基礎的擋拆、傳切、突分學起，到已成體系的「普林斯頓」、「三角進攻」。從前我以為籃球是「力」的較量，就是比誰更強壯、誰更高大，誰更迅速，沒成想，到後來卻是「智」的考驗，誰能猜透對方的心思，准能騙得對方的漏洞，那麼四兩千斤也未嘗不可。

就這樣我成為了球隊最好的攻擊手和場上的指揮官，並且得到了球隊的最高待遇，每次都是最後出場，好能享受所有觀眾和隊友如火山炸裂般的歡迎。球場下的我也變得前所未有的自信和開朗，習慣了大聲指揮戰術也會習慣大聲朗讀課本，習慣了進球後同學們把羨慕的眼光也不再害怕回答問題時他們挑剔的眼神。

科比說：所有的負面、壓力和挑戰都是我崛起的機會。我也終於不再把孤獨鎖在世界的暗面，只把光鮮曝晒在陽光之下。我知道當你覺得彆扭、緊張、壓力重重的時候，也就是你挑戰自己獲得重生的機會。宛若我第一次得到投絕殺球的機會，全場鴉雀無聲，而我腦海中卻沸騰炸裂。忘了我要做什麼，忘了要怎麼做，雖然進行過千百次練習，卻好似邯鄲學步的稚童，用生澀彆扭的動作將球推出。總有人會投進，為什麼不能是我，所以我加強了練習。沒有人天生是為了大場面而生的，努力錘鍊自己的大心臟，可能只有寥寥幾次用到，可能窮我一生都不會再有，人生只有一次，與其黯然退場，何不竭盡全力。

學業加重，面臨開學，打球的時間越來越少，也不再參與任何形式的比賽。書本中有許多讓我撓頭的困難，習題集也時常令我步履難艱，我和班裡成績最好同學達成協議，平日他教我做題，周末我教他打球。他打球的水平還是菜到老家，我的學習成績卻日漸提高，我不再害怕說出自己的疑問，也坦然接受無知的嘲諷，抓著每一個老師，無論是教我的不教我的，纏著每一個同學，無論我認識的我不認識的。籃球場上一起打球就可以是兄弟，學業之間相互討教何嘗不能變為知己？

讀了多少書，結識了千百人，行過了萬里路，我們漸漸的長大。被瑣事充斥，有時得償所願，有時悵然失落。我忘記了曾經那些讓我激動地徹夜難眠的比賽，甚至忘記了那些重複了無數次的肌肉反應。我已有多少年未打球，多少年未看球，可我站在台上，面對成百上千的傾聽者，依然記得那一天我從替補席站起來，看著焦灼的比分，投入了最後的絕殺，那天陽光普照，好似我的生命得到了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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