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利珠的「先鋒性」 ——賈利珠美術作品片談
王若冰
如果我說賈利珠是天水一位始終保持先鋒創作意識的畫家,肯定會有人側目而視,掩口嗤笑我是藝術白痴,不懂現代藝術。因為在有人看來,「先鋒」就意味著反意識、反理性、反文化、反傳統,最起碼在藝術形式上要表現為變形、變異、解構、超現實等等。以油畫成名的賈利珠,在最有望由現代走向先鋒乃至後現代的路上走著走著又返回來玩起了中國傳統筆墨,這顯然是向傳統繳械投降了,先鋒何有?現代性何存?
風景(油畫)
十多年前,看到已經在甘肅油畫界站穩腳跟的賈利珠向中國畫調轉時,我也有過這樣的質疑和擔憂。然而十多年過去,我發現自己的擔憂和質疑是多餘的。原因是,從賈利珠這些年呈現給我們的作品中,我發現賈利珠不僅沒有因為國畫而放棄油畫,十多年一手揮畫筆、一手握七寸狼毫的創作經歷,還為他的油畫和國畫創作注入了一種東西融匯、相得益彰的思維意識、筆墨神韻。如果我們承認以標榜反叛意識為標識的先鋒藝術浮華散盡後,留給中國當代藝術最可資借鑒的遺產,是倡導藝術家在求新求變中尋找藝術本體創新的突破口的話,那麼賈利珠這種於中西繪畫實踐中所體味到的東西互補、為我所用的藝術實踐,難道就不包含某些先鋒藝術的本體思考嗎?
和風(國畫)
先鋒並非衡量藝術的唯一標準,但有沒有先鋒意識,卻在很大程度上決定著一位藝術家是否具有超越當代的創新意識和表達當代的現代意識。
賈利珠的油畫創作,開始於新時期文藝思潮風起雲湧卻備受爭議和挫傷的20世紀80年代初。我至今猶記得,1987年隆冬一個寒風凜冽的日子,一場現代藝術著陸天水的標誌性展覽在天水市二中(現天水市六中)舉行。展室位於教學樓三樓一個教室,空曠而寒冷,四周掛滿未來得及裝裱的繪畫作品,還有幾件當時在天水從未出現過的裝置藝術。參加展覽的是原天水高等師範專科學校美術系幾位老師和學生,其中有姚海峰、賈利珠、門青等,畫展被命名為《』87生日畫展》。我從天水師專畢業前一年,賈利珠已經在美術系任教,由於班上一位和他一樣來自徽縣同學的關係,在學校時我和賈利珠就成為朋友,並經常受邀到他單身宿舍看他的作品,再加上當時我在《天水報》主持「雨絲」副刊,所以受邀出席了展覽。然而時至如今,我還不知道賈利珠他們為這個畫展命名的原因。
甘南記事(國畫)
30年前,天水文學藝術界尚處在嚴冬未退、春華待發的沉寂期。詩歌界僅有我和羅巴、楊春相互溫暖,一邊艱難求生,一邊寫詩;書畫界則前賢威隆,傳統藝術根深蒂固,師專畢業後在六中任教的姚海峰因喜歡彈吉他、唱搖滾、搞現代派繪畫,一度被視為異類。《』87生日畫展》展出的作品,無論姚海峰的國畫、賈利珠的油畫,還是門青的版畫,都充斥著變形、怪異、反思、反叛的先鋒意識,再加上當時參加畫展的除姚海峰外,都是些籍籍無名的年輕人,天水美術界,除了當時已經年屆六旬的著名畫家、剛剛成立的市美協主席張琮以個人身份出席外,沒有一個人到場,參觀者也寥寥無幾。沒有開幕式,也沒有領導講話、嘉賓致辭,為數不多的參觀者和參展者一樣,個個神情凝重,如履薄冰,如臨大敵。我已記不清當時賈利珠展出作品的具體內容,但追求現代和先鋒、突出創作者個體意識,是《』87生日畫展》的主題。
甘南記事之二(國畫)
時隔30年,對於這次可視為天水現代藝術破冰之旅的展覽,有記憶的人大約已經為數不多。當年和賈利珠一起參與《』87生日畫展》藝術家中,門青畢業後分配到蘭州,隨後去了上海;姚海峰幾年後負氣出走,南下珠海,唯有賈利珠留在天水,繼續抒寫他對這片土地以及生此間的芸芸眾生的痴戀與熱愛。
二三十年前,油畫在天水美術界不僅是稀缺品種,也是一種需要耐得住寂寞、忍受得了孤獨的藝術。在我的記憶里,這三十年來在天水一直堅守油畫創作的中年畫家,似乎也只有賈利珠、靳永紅了。在以人物、風景和靜物在甘肅油畫界嶄露頭角前很長一段時間,我在賈利珠家裡和畫室看到最多的,是他的寫生作品,其中以藏區人物和天水、隴南寫實風景居多。不少寫生作品從寫生稿到走上畫布,要在牆上要掛很長時間,有的甚至要掛一半年。談及此事,賈利珠說即便對於西方寫實主義畫家,寫生也只是一個模本。他希望通過長期時間的凝視與審視,讓寫生時捕捉到的客體融入內心,最終將具有美學意義的自然風景呈現在畫布上。大抵正是出於這種對古典寫實主義藝術超越與反對的追求吧,從上世紀九十年代開始,賈利珠幾乎每年都要到甘南藏區行走寫生,這就有了即便是在兼及國畫創作時,藏族人物仍然是他不厭其煩表現對象的藏區人物系列。
西方傳統繪畫強調描述與呈現,中國畫注重筆墨情趣,不同的方法論必然造就各自不同的藝術理念和審美追求。改革開放初期蜂擁而來的先鋒藝術潮流試圖改變的,是經歷長期思想禁錮所導致的藝術精神僵化和創造能力喪失現狀。那麼先鋒藝術的表現力和衝擊力從何而來呢?基於傳統而又超越傳統,應該是包括先鋒藝術家在內的成功藝術家抵達藝術本體的必由之路。被視為當代先鋒藝術代表作的《三月桃花》,是畫家詹永平用油畫材料創作的表現中國寫意花鳥的作品。要完成如此一幅被評論界認為中西藝術珠聯璧合的先鋒派繪畫作品,如果詹永平同時不具備紮實的油畫功底和中國畫功力,是絕對不可能實現的。由於同時行走在油畫和中國畫之間,一種具備先鋒意識的藝術潛移默化地滋生成長,對於賈利珠來說勢在必然。因為在賈利珠後期的油畫人物里,背景已經成為其表現不同人物不同情態必不可少的元素;在其以油畫材料創作的《荷花》系列裡,傳統油畫創作中為凸顯表現力而普遍使用的色彩果斷、筆觸狂放的風格,已經全然與中國畫乾濕濃淡、柔美和諧的色彩構圖,以及中國畫托物言志、借景抒情的繪畫理念融為一體。至於賈利珠以中國傳統筆墨完成的中國畫人物系列,不僅人物造型得益於幾十年油畫創作和寫生對人體結構的深切理會,也受益於其對中國畫線條、筆墨爛熟於心的領悟與修鍊。這一切,都是賈利珠「腳踩兩隻船」,一手伸向西方藝術、一手根植中國繪畫傳統應得的回報。
有沒有先鋒意識,決定著一位藝術家在創新和超越自我的路上能走多遠。在具備先鋒意識的同時,能不能將先鋒與傳統完美結合,互為表裡,才是成就一位藝術家藝術成就和藝術氣象的根本。作為一位有想法、有追求的畫家,我對賈利珠和他的藝術未來充滿期待的緣由,正源於此。
2018.1.14晚
賈利珠,現為中國美術家協會會員,甘肅省美術家協會理事,天水市美術家協會主席,蘭州交通大學兼職教授,甘肅政法大學兼職教授,天水師範學院美術學院院長、教授、碩士生導師。
作品多次參加國家級和省級畫展並獲獎,多幅作品被博物館、美術館及私人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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