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軒夜讀:讀《唐才子傳》之四
京華出版社
2000年5月第一版
2000年5月第一次印刷
頁碼:558
定價:25.8元
本書除《唐才子傳》,還附選了《高士傳》、《廉吏傳》、《古列女傳》、《古今列女傳》、《列仙傳》、《續列仙傳》、《神仙 傳》等。《唐才子傳》,共十卷,今存八卷。作者是元朝辛文房,字良史,西域人。共記錄了唐詩人397位,既有高官高士,也有妓女、道士。體例是因詩系人,名氣小的概不錄入。紀曉嵐在《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中評價說,敘述差有條理,文筆亦秀潤可觀。每人一篇數百字的簡單傳記,間或有評論,頗有趣味。有時我們也會為一班才人們炫目的才華驚嘆,又為其多舛的命運和坎坷的經歷發一點無奈的嘆息,流幾滴同情的眼淚。
在《三國演義》裡面,諸葛亮的際遇頗能代表人治社會裡面知識分子的命運。諸葛亮人稱當世卧龍,司馬徽、徐庶這些人都很看好他,但都因沒有什麼政治地位,只能在一邊敲敲邊鼓;關羽、張飛這些在劉備身邊能說得話的人很討厭諸葛亮,經常在主公耳朵邊上抱怨他對知識分子太委曲求全,沒有他們參加,我們照樣得天下。幸好劉備意志堅定,非要親自去隆中考察和邀請諸葛亮,去了三次終於把諸葛亮收羅到了自己身邊,諸葛亮也終於有了一個可以施展抱負的平台與機會。其實,這裡面有很大的偶然性,如果劉備不那麼一根筋,不那麼執著,稍微地被關羽、張飛所影響,諸葛亮也許就要被曹操或孫權所用,劉備還能有機會做漢昭烈帝嗎?當然諸葛亮也許會終老田廬,平庸寂寞地度過一生。所以說,在專制獨裁的人治社會,皇帝是最大的伯樂,也許稱職,也許不稱職,這就全憑才子們的運氣了。
翻檢《唐才子傳》,拈出一組與皇帝有關的唐才子故事,頗能驗證上面這段感慨。
杜甫的爺爺杜審言坐事貶吉州司戶。武則天當了皇帝後,就把他召還,將要下任命文件的時候,武后想和他開個玩笑,就問杜審言:「我把你召回來準備重用你,你歡喜不?」杜審言立刻跪倒拜謝,說,"當然歡喜了"。武后笑道,「既然那麼歡喜,那就給我當面作首《歡喜詩》吧。"杜審言真是不含糊,立即七步成詩,既有文采,又讓武后聽了之後很是舒服,於是當即授官著作郎,為修文館直學士。
千百年來,李白被唐玄宗賞識的故事最能代表古代知識分子的夢想。天寶初,李白自蜀至長安求官,被賀知章稱為.「謫仙人」並推薦給玄宗。玄宗在金殿召見李白,與之談論時事,並看了他的詩篇,玄宗非常高興,當即賜飯招待,還親自為李白調羹,下詔任命其供奉翰林。但李白天性狂傲,不知道除了得到皇帝賞識,還要巴結好皇帝身邊左右的太監、貴妃,結果因為醉酒草詔,借皇帝一時高興,竟讓當朝最有權勢的太監高力士為他脫靴,高力士引為奇恥大辱,只是做了一個小小的手腳,把李白為楊貴妃作的《清平調》摘出兩句來對貴妃說,李白這小子竟然把貴妃娘娘您比作漢宮淫妃趙飛燕,他這不是在指著鼻子辱罵羞辱娘娘嗎?這下可把楊貴妃得罪了,以後皇帝每次想要重用提拔李白,楊貴妃就想法子給他攪黃了。李白一看,只要這兩個貨在皇帝身邊,自己不但做官沒戲,連性命能不能保住都是很難說。於是三十六計,走為上策,說自己不適合做官,懇求皇帝放他回山。玄宗不明白怎麼回事,見其不識抬舉,就賜其千金打發其出宮了事。
和李白比起來,孟浩然的命更不好。他和王維是好朋友,有一次王維邀請孟浩然到自己的辦公室玩,碰巧唐玄宗要來視察,孟浩然嚇得立即鑽到床底下躲藏起來。玄宗進來後,王維到底害怕,就主動承認錯誤,說違反值班紀律了,沒請示就把生人帶到宮裡來了。玄宗也很大度,說:「孟浩然這個名字我早就聽說過,只是沒見過。不用害怕,快出來讓朕瞧瞧。」孟浩然頂著一頭灰從床底下爬出來,玄宗問他最近有什麼作品,說來聽聽。孟浩然拜了兩拜,趴在地上,大聲朗誦了自己的一首得意之作,題目叫《歸終南山》,「北闕休上書,南山歸敝廬。不才明主棄,多病故人疏。白髮催年老,青陽逼歲除。永懷愁不寐,松月夜窗虛。」開始玄宗還滿面笑容地聽,但當孟浩然念到「不才明主棄」這一句時,玄宗不高興了,說:「是你不求仕,朕並沒有拋棄你呀,你為什麼誣陷我呢?」說完拂袖而去。您瞧,就因說錯了一句話,皇帝就挑眼兒了,孟浩然京城求官的念頭一下子被「秒殺」了,只好一輩子以布衣百姓終了一生。
和孟浩然命運相似的還有後唐時的孟貫。當時孟貫詩名遠播,周世宗也早有耳聞。孟貫得機會就把自己的作品抄錄一本獻給皇上。周世宗看到第一篇《書貽譚先生》,見裡面有一句「不伐有巢樹,多移無主花。」,非常不高興,說,「我現在正在興義兵弔民伐罪,你這裡怎麼還有有巢、無主的說法呢?他是有巢,難道說我是暴君嗎?名花無主,難道我不是天下之主嗎?你這樣的歪詩,我看看也就罷了,我脾氣好,不會怪罪於你,要是碰上別人,焉有你的命在? 「話不投機,後面的再也沒有興趣看,事後只是賞了孟貫一個釋褐進土的名譽稱號,孟貫這一輩子就這樣鬱鬱而終。
皇帝總是喜怒無常的,這個時候要是有個人說兩句好話,也就沒事兒了。唐宣宗時有個叫李遠的詩人,當朝的令狐宰相對他很賞識,就想舉薦他做杭州刺史。名單報上去後,唐宣宗指著李遠的名字說:「我聽說李遠寫過一首詩,說『青山不厭千杯酒,白日且銷一局棋』,看來他的志向就是整天喝酒、下棋,這樣的人能做個好刺史嗎?」宰相笑道:「他這是寫詩,只是為了寫著高興罷了,並不是真是這樣。」宣宗想了想,說:「那就讓他先試試看。」李遠到了杭州任上,不幾年,大有政聲。如果當時沒有令狐宰相多說那一句,李遠也就和孟浩然、孟貫一個遭遇了。
李遠的命好,遇到了當朝賢相。張佑就不行,他純粹是栽到了豬隊友手裡,坑他的是好朋友元稹。張佑來到京師,兩眼一抹黑,就托元瑱有機會推薦一下自己。但這個好朋友卻早就暗地裡嫉妒他的詩才,有次皇帝忽然問元瑱,「有個叫張佑的,才能到底怎麼樣呀?是不是可以到宮裡來鍛煉一下呀?」元稹說:「陛下真是愛才如命,我得替張佑謝謝您。不過,他也就是會寫幾句詩罷了,中央那些重要文件他恐怕寫不了。如果您對他提拔得過快,別人是不是會說我替他走了後門兒了?再說,對皇上您的形象也不好。」皇上一聽,也有道理,只得作罷。張佑於是懷著滿腹失落,寂寞地回到了家鄉。後來想起這件事,還寫詩自傷道,「賀知章口徒勞說,孟浩然身更不疑。」 意思是,我雖然有李白之才,空有賀知章這樣的人對我百般褒揚,結果還是我的命不好,就像孟浩然一樣,得不到皇上的認可,恐怕要以白衣度過一生了。至死他都不知道,他的好朋友元瑱並沒有像賀知章那樣,不遺餘力地推薦自己,而是在關鍵時刻給了自己一記窩心腳。
當然,唐才子們,也不都是那麼全面,有的情商還低得很,本來有機會出人頭地,但因為自己的臭脾氣,結果把機遇給踢飛了。話說有一天,唐宣宗微服私訪到了一個山寺,聽到鐘樓上有吟詩聲,大感興趣,於是拾階上樓,看到一個書生在忘形吟詩。宣宗對這個勤奮的書生很有好感,就拿起案上的詩卷看起來。這個書生不是別人,就是有名的賈島,他一看進來的這個人大搖大擺,毫不客氣,於是才子氣就上來了,伸胳膊一把奪過詩稿,斜著眼罵道,「公子如此豪貴,哪裡會對這樣的玩意兒感興趣呀?!」宣宗一下子興緻全無,也就不再說什麼,笑著轉身下樓了。很快賈島醒過味兒來,知道這是當今皇上,嚇壞了,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跑到皇宮外面跪著謝罪不起來了。宣宗知道後,又好氣又好笑,不幾天傳旨讓賈島到遂州長江縣,幹了一個小小的主簿。
唐宣宗看來挺喜歡微服私訪,還有一次他微服來到一個小酒店,遇到了正在等待組織部門分配的溫庭筠。溫庭筠不認識他,就傲然問道:「看您的外貌應該也就是個司馬、長史之流的官吧?」想了想又說:「不像,恐怕也就是個主簿、文書之類的小吏吧?我馬上就要到京外做官了,到時候可以去找我。」宣宗笑道,「我哪有那樣的福氣呢?「說完就走了。不久,聖旨下來,溫庭筠被安排到方城縣做了一個他瞧不上的縣尉。
如果賈島和溫庭筠看過《大話西遊》,他們一定會不約而同地想到周星馳那段著名的台詞:「曾經有一份真摯的感情擺在我的面前,我沒有珍惜,等我失去的時候才追悔莫及,人間最痛苦的事莫過於此,你的劍在我的咽喉上刺下去吧,不用在猶豫了!如果上天能給我一次再來一次的機會,我會對皇上說三個字:我錯了。"
唐朝的科舉制度是以詩取士,只要詩寫得好,就會名滿天下,就會有機會得到皇帝的賞識。唐德宗時,知制誥缺人,秘書長給皇帝提供了個人選方案,連續上報兩次皇帝都沒有御筆圈定。第三次請示時,皇帝在文件上批示說:「可以讓韓翃來試用一下。」當時叫韓翃的有兩個,秘書長就問,「幹部名單上有兩個叫韓翃的,萬歲您指的是哪一個呀?」皇上又在批示旁寫道,「就是寫『春城無處不飛花』的那個。」
唐憲宗時,邊境烽火連天,大臣都提議和親。憲宗說:「我印象里有個寫詩的,姓名挺偏僻,忘了叫啥了。趕快給我查一查。」宰相一聽,在腦子裡把那些姓氏比較偏的詩人想了一遍,問,「是不是冷朝陽?」皇帝說,「不是。」宰相又問,「是不是包子虛?」皇帝說,「不是。那個人好像寫過一首《詠史》,我記的是,『漢家青史上,計拙是和親。社稷依明主,安危托婦人。豈能將玉貌,便擬靜沙塵。地下千年骨,誰為輔佐臣?』」宰相笑道,「想起來了,一定是戎昱。」
寫詩、寫文章寫到韓翃、戎昱這個程度,連皇帝都成了他們的粉絲。所謂大唐盛世,這應該是其中最浪漫、最美麗的景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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