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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樣的知識才能讓我們真正應對這個劇變的時代?

「我們如何獲得真知識」

幾年前,我還在《新知》雜誌做編輯的時候,我們曾經做過一期關於學習的封面。當時我們報道的主角是MOOC,也就是大型網路公開課。

當時有一種感覺,好像我們對學習的熱情突然高漲起來,全世界的人都在聽哈佛教授桑德爾的《正義課》,在mooc平台比如coursera、udacity、edx上聽門課彷彿成了一件很時髦的事情。我記得我自己在coursera上面修了好幾門課,普林斯頓一位歷史系教授的全球通史、耶魯大學心理系教授的一門心理學入門、還有耶魯哲學系教授的《死亡課》……

MOOC是一個很美好的理想,不僅在於把世界上最好的教育免費普及到普通人身上,更在於全世界的知識、知識的追求者、以及最好的老師,都可以被連接起來。我記得後來那位普林斯頓歷史系教授來中國,我作為他的眾多網路學生之一,還與他一起吃了飯,逛了故宮,也算一種奇妙的師生緣分。

我記得是他告訴我,University的詞根是universus,意指世界的不同部分相遇之處。所以,大學從一開始就有宇宙論的概念在裡面,這是大學所代表的最純粹的意義——它是一個世界相遇、討論和生產知識的場所。

耶魯大學公開課—「死亡課」教授謝利·卡根

在這樣一個大變化的時代,技術更新的速度如此之快,一切彷彿都如流沙,現在回想起來這些事情,好像都是很久遠以前的事情了。

事實上,才三五年的時間,MOOC的熱度似乎就消失了。《紐約時報》上的一篇文章分析MOOC衰落的原因,認為MOOC的理想很美好,但它對人們的時間、精力以及學習能力也提出了過高的要求。在幾個大平台上,每個課程的學生完成率不到10%,而完成了課程的學生基本上都曾經受過良好的高等教育。這意味著「世界上最好的教育」也許只適合很少數的人。

那麼現在我們看到的「知識膠囊」,是否就是MOOC適應時代的一種變體?

兩年前,許知遠在採訪羅振宇的時候,用了這樣一個比喻——「他是一個賣膠囊的,把知識裝在一個膠囊里,像速效救心丸一樣,讓你吃下去。」

在那次採訪中,羅振宇預測了一個知識付費時代的到來。「這個時代只剩下一個壁壘——認知的壁壘」,而他認為,他的知識產品有能力讓人們的知識視野極速擴張。更重要的是,這些產品將極大的節省人們求知的時間與精力。畢竟,在這個時代,效率意味著一切。

認知重要嗎?

當然。

有那麼重要嗎?

未必。

然而,沒多久,在傳統知識機構與互聯網免費內容的中間地帶,果然誕生了一個新型的知識工業,分答、值乎、知乎live、得到、喜馬拉雅fm……

於是,我們看到一個光怪陸離的知識的自由市場:從怎麼做ppt到如何實現財富自由、從如何瘦腿到如何欣賞古典音樂,從母嬰知識到養生知識,從北大經濟學課到清華管理學課,我們甚至被許諾「與全球精英大腦同步」,「像時代領航者一樣思考」,「擁有一個自己說了算的人生」……

這些知識商家承諾我們知識視野的極速擴張、認知能力的快速升級、以及人生境界的最大提升。他們告訴我們,在今天這個忙碌而不完美的世界裡,我們必須以最大的效率找到最有價值的知識。

當然,我們也必須為這些知識付費。

信息的爆炸、資本的推動、移動支付技術的普及,都可以用來解釋知識付費產品在中國的突然流行。但是,我們為之付費的,到底是知識,還是一種虛假的體驗?一種假裝讀過、假裝學過、假裝懂得的自我感覺?

「知識付費」用戶,在北京工作的白領王曉姝(王旭華 攝)

一個問題以60秒的音頻來回答,一本書的內容以20分鐘的音頻來消費,3小時的課程壓縮為30分鐘的音頻,在這樣的知識加工過程中,我們得到什麼,又失去什麼?當然,它們也許為我們拓寬了視野,節省了時間,給我們一個個被零碎知識點亮的瞬間,但我們真的能指望依靠它們應付一個如此龐大、複雜的世界嗎?

為了這個封面故事,我採訪了哈佛大學伯克曼互聯網與社會中心的資深研究員戴維·溫伯格(David Weinberger)博士。他在2012年曾經出版過一本《知識的邊界》。在那本書中,他提出一個很意思的觀點——自從互聯網出現以來,我們的知識(信息、思想、甚至智慧)逃離了它固有的物理限制(書本的頁面或者人的心智空間)之後,從性質上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從有限變成了無限,從內容變成了鏈接,從圖書館變成了無所不在的巨網。

哈佛大學伯克曼互聯網與社會中心資深研究員戴維·溫伯格博士

在這樣的變化中,我們才意識到,過去我們關於知識的許多認知,其實都源於知識的媒介——紙張、書本、圖書館,而非知識的本質。比如我們認為知識是固定的,書本也是如此,一經出版就無法收回。我們認為知識是有序的,井井有條被的組織進章節與書本之中,根據嚴格的分類系統擺放在圖書館的架子上。我們還認為知識是過濾的產物,作者、編輯、出版人、圖書館館員都是過濾器——很少有書能夠被出版出來,更少的書能被搬到圖書館的書架上,而經過這些過濾器的層層篩選,最終能擺到圖書館書架上的知識顯然是可以信任的。

「對每一種知識的媒介而言都有限制,它們有擅長的,也有不擅長的,但它們總是傾向於以自己的強項來定義知識,無論是書、是大學、還是知識膠囊。」溫伯格說。

事實上,我們許多關於知識的理想,都不過是關於媒介的美麗的誤會。比如我們將圖書理想化了,浪漫化了,有人甚至盲目的迷戀著它們。它們作為文化物體在我們眼中呈現的形象,反映的常常是我們對端著一杯乾雪利酒在英國式的閱覽室里讀書的一種怪異的懷舊情緒。但事實是,大多數讀者讀到的大多數書,都是廉價的、幾乎讀完即丟的一次性用品。

在溫伯格看來,不僅讀書並沒有那麼神聖,連我們以為知識所能擁有的最高的、最自然的形狀——長思考能力(long form thinking),也是受限於媒介的結果。如果你在寫一本書,你就不得不與自己對話,想像各種可能的反對觀點,因為書就是一種與讀者分離的、非對話式的、單向的媒介。我們不得不依賴這種自言自語,但並非思想本就如此。

正因為書將思想固定在了紙上,於是我們不得不建立一支長長的思想序列,由一個想法通往另一個想法,因為書籍是由一張紙一張紙裝訂起來的。而作家們費盡心思將讀者從A地送到Z,一切與這條敘述的狹長小徑背離的事情或者觀點,就算再有價值,看起來也像是干擾,分散讀者的注意力。所以,我們之所以發展出長思考,只是因為書籍不夠長,不足以讓那些思考自由舒展成它們本來的樣子而已。

所以,知識的媒介本身並無高下之分。文字並不比聲音更高貴,書本並不比「知識膠囊」更高級。但他認為,「知識膠囊」這個隱喻讓他感到不安之處有兩點。一是這個隱喻中有一種隱含的消極性。被餵養並不是一種獲取知識的好辦法,真正的求知之旅必然包含提問,包含挑戰,而不是將知識視為關於世界無可置疑的真理。

二是知識的封裝性:如果你認為這裡有一口知識,它是完整的,只要服用了你就掌控了它,那麼這就是危險的。人類知識中確實有一些是可以測量、拆解成最小的單元,並在最短的時間內掌控,比如如何修理電腦、如何做生意,沒有這些單元化的知識,就沒有可以對話的空間,因為別的計算機修理人員會指望你理解什麼是「主板」,而別的生意人會指望你懂得生意的基本規則。但即使是這樣的知識,也不會是封閉的。但我們關心的知識永遠指向未知,因為這才是世界的真相——「這個世界太大太複雜,根本不可能窮盡,與之相反的任何許諾都是讓你變小,而不是變大。知識永遠承諾開放,而不是封閉,你永遠無法真正『掌控』它,你知道的知道的越多,知道自己無知之處越多,理解這個事情多麼超出你的控制。」

他說,互聯網最強大,也最改變世界的一點是,每個人都能說話,但同時也意味著那些幫助我們決定可信度的舊技術不再可行。在這裡,你可能找到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專家,也可能找到不學無術的騙子。所以,「對於關心知識的人而言,這是最好的時代;但對於蠢人來說,這也是最好的時代——你可以找到很多你願意相信的事情,也找到很多同意你的人。」

那麼,我們應該相信什麼?到底什麼樣的知識才能讓我們真正應對這個劇變的時代?

溫伯格的那本《知識的邊界》的英文標題就是Toobig to know,意思是「世界太大,無可窮盡」,還有一個很長的副標題——「重新思考知識,既然事實不再是事實,專家隨處可見,房間里最聰明的人是房間」。

他說,我們對於人類是多麼容易犯錯誤的物種這一事實,多少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的。自從有文明以來,一個個人來到這個世界,犯了各種各樣的錯誤,然後一個個的死去。所以,對於我們這樣一種不確定性的物種,這種對於確定與清晰的要求,實在是一種強求,有很不自然的一面。

所以,反倒是網路一代對於知識的看法更接近知識的本質。在他們看來,世界上並不存在某種叫「知識」的東西,你可以把它放到某個容器里,鄭而重之的保存在那裡,永遠不會變化。恰恰相反,知識永遠存在於網路之中,在變化之中,在玩耍之中,在一系列永遠無法達成共識的討論與爭執之中。

對於我們這樣一種不完美的社會動物,試圖理解一個太大太複雜的世界,永遠的合作與爭執才是題中應有之義。

很大程度上,我們今天仍然要依賴專家、出版社、圖書館、大學為我們提供權威的信息,但正如溫伯格所說,在網路時代,房間里最聰明的人不再是任何專家、甚至任何知識機構,而是房間本身:是容納了其中所有的人與思想,並把他們與外界相連的這個網。

「知識網路並不關心我們從哪裡獲得知識,無論是從網路上免費獲取的,還是從書本、大學課程中付費得到的,無論是聽了某個廉價的知識膠囊或者昂貴的諮詢公司報告得到的。它關心的是,在獲取了這些知識之後,是否與別人一起理解這些知識。你是否與別人構成網路,以分享你所學到的,與他們交談、討論、增進彼此的知識?」溫伯格告訴我。

所以,他所謂的「最聰明的房間」,或者說「知識網路」,與其說是一個網路,不如說是一組網路時代面對知識應持的信念與態度。比如,這個世界的知識不僅是開放的,而且深刻的連接在一起的;比如,我們對知識應該更加慷慨,這樣不僅更多的人可以學到知識,你自己的知識也因為經過了質疑、挑戰、檢驗、連接而變得更好;比如,我們應該學會更加開放的擁抱新觀念,學會如何參與到多種方式、多元文化的討論之中,可靠性不僅來自權威,也來自開放的對話;比如,我們應該如何學會評估知識——當神殿的祭祀們不再控制我們能夠了解什麼知識,我們就比以往更需要那些批判性思考的技能,我們需要學會區分哪些是廢話,哪些是論證充分的結論。在批判性思考的基礎上,我們還需要學習熱愛不同——作為人類的本能,我們都喜歡和像我們一樣的人粘在一起,但當我們限制自己,不允許自己的舒適受到一點打擾的時候,也就是我們變蠢的時候。

(部分圖片來自網路)

如果你還意猶未盡——在本期封面故事中,我們請來封面大使張大春與你聊「知識」。

張大春的一席話是否觸動了你?你覺得「學習」意味著什麼?你在知識付費的浪潮里又扮演了怎樣的角色?我們很想聽到你的聲音與故事。

關於本期封面故事,有任何想說的話,請積極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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