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悅讀·寶劍
作者:納蘭秋水
編輯:張艷秋
溫瑞安筆下的人物,我特別喜歡大俠蕭秋水。不說他的俠肝義膽,單是名字,就讓我心折。有的朋友認為,作為大俠而叫秋水未免女人氣,其然不然。秋水在我的意中是一把劍,一把冷光繚繞、寒氣襲人的劍。《吳越春秋》載:太阿之劍,色如秋水。《西廂記》云:萬金寶劍藏秋水。我總希望自己能配帶一把劍,做一個長嘯穿雲、高歌散霧、孤雁來還去的俠客,如大俠蕭秋水一樣。
小時候,我就喜歡劍。那時我身體弱,長得又小,總易讓一些野壯粗莽的孩子欺侮,所以我總不與這些人玩。只在自己家裡看小說《八仙過海》,聽評書《岳飛傳》《水泊梁山》等。寂寞了,把枕巾、毛巾圍上頭,把哥哥們的長衣披在身上,拿爸爸的白酒壺裝滿水,倒在小盅子里,一杯一杯飛喝,很豪氣。全喝沒了,我就走到園子里,折一粗樹枝,作岳飛的長槍,作武松的哨棒,作呂布的大戟,舞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也不累,並且呼喊著,擊樹,擊牆,擊小雞,擊豬,擊狗。
我村的西北有一個傾圮的城牆,古老相傳是岳飛的點將台。狂風沙的日子,有時會有森森的枯骨、銹糊的斷鏃和裂敗的甲衣等。同村的大孩子鐵蛋子曾在那裡撿過一斷劍,暗澀著銅華塵土,拭去銹斑,依稀有淡淡的紅痕—— 好斷劍,不知飲過多少大將的鮮血!當時可真誘惑了我的眼。於時,放學後我總愛上那段城牆,去撿斷劍,可總是失望而歸。後來,清明、春節時看哥哥們燒紙,遂靈機一動:我就用鉛筆歪歪斜斜寫了? 「岳爺爺,我想要一把寶劍」,下到城牆裡,找村民挖沙的洞穴,將紙燒了,於是天天去等寶劍。
畢業了,處了朋友;翌年她單位旅遊,上杭州、四川、長沙、北京等地。旅遊回來,女朋友給我買了一把寶劍。紫檀色的劍鞘,劍柄亦色作紫檀,紅緞子,紅流蘇,護手處鑲嵌了一顆龍眼大紅寶石。拔出劍來,冷氣森然,如浸了月華的一泓秋水,流蕩不定,瑩然徹骨。劍身盤繞一虯龍,並鐫有「龍泉」二字。我喜歡的不成。我思故人,實獲我心!我從來沒有對她說過,我喜歡劍,可是她卻深知我的心意,深知我小時未斷的夢想。
結婚後,我把這劍掛在壁上。看罷書,就看這把劍,喝多了,也把劍摘下來,屋裡狹仄,不能一舞,只能輕輕地把玩。「檢書燒燭短,看劍引杯長」,書生、劍客,殺手、狀元,無盡的遐思,皆悠然入夢。特別是雷電交加的雨夜,覺得牆上掛的劍,竟隱隱有龍吟之聲,好像這劍立刻會化作蒼龍破壁飛去,令我興奮不已。孩子們來了,總要找我看劍。有的甚至特地央大人帶來,只看寶劍。 「老姑父,你這劍可真好!」我知道這些孩子都喜歡。我回到農村,沒有來過我家的孩子就要問,老叔,老姑父,聽說你家有一把劍?這時我就要折一些樹枝,給孩子們比劃我在書上學的劍招:蘇秦背劍,玄鳥劃沙。孩子們露出艷羨的神色。
轉過年,我家搬到江邊,我有了自己的小樓。早起我一個人背了劍,去江邊的船上,任江風將龍泉劍的流蘇飄得筆直,與長發、與白衫一同飛舞,「不應舉,江湖狀元」,心裡很是愜意。花兩元錢可以雇了船在江心急馳,帆吃飽了風,如箭離弦。現在想來,依然有一種「乘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的豪懷!
江邊與我比鄰而居的是姓安的一個年輕人,我叫他阿來。由於年齡相仿,志趣相同,不久便成了朋友。他善養花,善詩文。於是一個晴朗的春日,他約我上他家飲酒賞花。各種各樣的花,翠綠欲流,紅白黃紫,在這花下飲酒,談詩文,對長江如練,酒酣耳熱。這時阿來說, 「納蘭,我不但愛詩文,且愛武術,來,上我的健身房。」健身房裡,七節鞭,三節棍,啞鈴,沙袋,等等。此時,阿來赤了上身,肌肉虯結,開始舞鞭,舞三節棍,很專業。擊沙袋,一拳擊下,五十餘斤的沙袋,立即飛盪起來,看出來這一下力量很大,確實是會家子。我很興奮,哈哈大笑: 「阿來,認得你兩個月來,不知你還真是一個武林高手。不瞞你說,我也愛武術,可是我哪裡是練功的材料。我家有一把寶劍,人說,寶劍贈俠客,走,我把這劍贈給阿來兄。」我把他扯到了我家,把陪我三年的龍泉劍強按到他的手上。我聽到妻子小聲嘀咕, 「送朋友,也不問問我。」我才覺得對妻子好歉意。
又三年,我工作發生了變動,很不如意;而阿來卻春風得意馬蹄疾,公務繁冗,來往日稀,把酒聯詩的日子遂不復有。
今天天氣晴朗,我來到江邊時,晨練的人都散了。在垂柳下的長椅躺下來,聽江水拍堤,聽任江風吹盪衣衫,卻沒了龍泉劍的流蘇來回飄擺。「昔日龍劍泉,流落在豐城」,那把劍此時會在哪裡呢?阿來兄是否也時時持杯一舞?一瞬間,昔日的一切都浪一樣地洶湧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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