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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建紅:九層之台,起於累土

原標題:馬建紅:九層之台,起於累土



近年來,隨著互聯網的興起,各種資料庫的建立,人們獲取資訊的通道越來越廣,也越來越便捷,無論你想找什麼資料,只要在網上「搜一搜」,即可獲得「海量」的信息,提高了相同時間裡的工作效能,也可以理解為變相地增加了人們的壽命。不過,什麼事情都是有利就有弊,在網上搜集和下載資料是方便了,別人的東西很容易就能拿過來為己所用,不過人們開始變懶了。比如說,小學生們在網上搜個作業,大人們則可能找到各行各業的工作總結,這就有可能述職的時候,出現銀行職員展望其他行業發展前景的笑話;這還不算,在其他一些頗具個殊性的工作中,也會出現「雷同」的文本,比如最近就看到一則消息,說浙江省某市中院審理了一起有關辯護詞的著作權侵權糾紛案,原被告都是律師,而被告在某一案件中的辯護詞,竟然大量複製抄襲了原告的辯護詞!法院認定被告的行為構成侵權,並要求其賠償原告經濟損失2萬元。雖然該案的裁決引了一些爭議,不過這被告律師的「引用」方式還真是比較奇葩,居然連自己委託人的辯護詞都懶得寫。互聯網或資料庫帶來的最大方便,還體現在研究生論文寫作「審閱」,以往紙書時代還需要剪刀糨糊,這時卻只需滑鼠一點,來個複製粘貼,幾經剪裁,改頭換面,鴻篇巨製即可大功告成。當然,這樣造就的學術垃圾也引起了人們的反感和警惕,於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為防止抄襲剽竊等學術不端,催生了一種所謂的「查重經濟」,這「共享」時代的人們可真是互相成就呢。

互聯網儘管造就了一些投機取巧、走捷徑的人,不過也為學風嚴謹的學者提供了研究的便利,畢竟只要是入「庫」的資料,無論是最前沿的,還是最久遠的,都可以通過那些奇特的「引擎」搜索得到,見到有用的資料,大可以列印、複印或掃描,還可以拍照查看,寫作的時候則可以通過敲鍵盤字。從這個角度來看,現代的學者比以往的學者要幸運的多,想想那些著作等身的大家們,為了搜集資料,他們得整天泡圖書館,踩著梯子在塵封的文獻中尋覓自己要用的隻言片語,搜尋到後得辛苦地抄在卡片上,寫作時還需用毛筆寫小楷的書稿,單單是完成這樣的工作量就很讓人佩服,更不用說深藏在其著作中的洞識和卓見了,這大概就是我們平常所說的學者的治學精神和治學方法了吧。


最好的例證是梁啟超先生,他是公認的學術大家,在《飲冰室合集》一千多萬字的皇皇巨著中,哲學、文學、史學、經學、法學、倫理學、宗教學等幾乎每一門現代社會科學都可以從他那裡找到源頭,而且有些核心概念和範疇,他有首創之功。以法學領域而言,梁啟超就在法理學、憲法學、行政法學、法史學及國際法學方面都有貢獻,而他的一些相關著作,至今仍大學或研究生教育中被列為最重要的參考書,他通過《中國法理學發達史論》提出的「法理學」,早已成為法學領域中最基本的基礎學科。記得有一年的研究生入學試題中,有一道問在中國誰最先發明了「法理學」一詞的填空題,好多學生想當然地填寫他們所知道的法理學老師的名字,因此而給枯燥的閱卷工作平添了幾分熱鬧。


梁啟超的博學和高產,並沒有影響其文章的水準,其論著的嚴謹、客觀全面堪稱學界之楷模。在研究先秦政治思想史的論著中,梁啟超的《先秦政治思想史》是繞不過的一座山峰,其中他對古人「民本思想」的扒梳整理,為後學省卻了不少查找搜羅之苦。不過,當我們毫不費力地運用他的研究成果時,其背後的辛苦卻是我們無從體味的,讀先生的《中國歷史研究法》,則可窺知一二。該書是先生在天津南開大學的講義,其中的第五章專章討論「史料之搜集與鑒別」的方法。他以自己研究中的幾個實例加以說明。比如,他說他曾欲研究春秋以前部落分立的情狀,故從《左傳》、《國語》中取其所述已亡之國匯而錄之,得到六十多條;從《逸周書》中搜錄,得到三十餘條;從《漢書·地理志》、《水經注》中搜錄,得七十餘條;從金文款識中搜錄,得九十餘條;其他散見於各書中的還有三四十。除去重複的部分,其夏商周古國名之可考見者,有將近三百國,而大河以南,江淮以北,殆居三分之二,其中最為稠密之處則在今山東、河南和湖北等省,有現今一縣而跨有古代三四國之境者。足見古代社會結構完全不同於今日。再比如,梁啟超言其曾研究六朝和唐時的造像,見初期所造者大率為釋迦像,次則多彌勒像,後期始漸有阿彌陀像、觀世音像等,因此則可推見各時代信仰對象之異同及印度教義之變遷。從文中的敘述,我們可知其在研究過程中,披覽了大量書籍,而披覽的過程也絕非蜻蜓點水,當我們閱讀他的那些著作時,何曾知道其背後所做的這些功課!


不惟如此,梁啟超還不惜以「自黑」的方式,講解鑒別史料中「偽事」的方法。比如有些「雖非偽而言之過當者」之事,即以他自己所著之《戊戌政變記》為例,認為後世治清史戊戌之事者,都會認為這是最可貴的史料,然而他自己卻不敢自承其「悉為信史」,原因是他作為親歷者,受感情作用的支配,難免將真跡放大。明乎此,治史者在進行研究時,對史料的鑒別就務須謹而慎之。

從這些記錄中,我們可以推知作為高產的學術大家的梁啟超,其成就背後是點點滴滴的努力和積累,正所謂「九層之台,起於累土」。我們在文章開頭談到互聯網或資料庫時,並非要人們拒斥其帶來的便利,而是希望我們老實而合理地去利用它,不要讓它的便捷扼殺我們的創造性。其實,無論是在故紙堆中查抄卡片,還是通過資料庫下載資料,其目的都是為了知識的再生產,不同的只是方式,相同的則是背後嚴謹的學風和治學精神。拋卻浮躁,靜心向學,雖不一定能成為梁啟超那樣的大家,做一個真誠而小有所成的學者還是可能的。



(本文發表在北京青年報2018年1月13日第二版。這段時間或出差或開會,無暇上網,故推送延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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