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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東坡一生回憶錄歷史上真實的蘇軾一輩子是怎麼度過的?

問汝平生功業,黃州惠州儋州。

中華出類拔萃的人物太多 。幾千年來才一出的奇人少有,鐵冠道人蘇軾,便是其中一位。

東坡居士,蘇仙,北宋文學家、書法家、畫家、美食家,唐宋八大家之一..........

他身上的符號太多,你夠了解他嗎。如果不夠了解,那請走進蘇東坡這一輩子。


北宋仁宗景佑三年(1036年)

青瓦房,石板路相間的眉山縣城西南角沙巷裡,有一戶蘇姓人家。

陰曆十二月十九日這天,蘇府一名嬰兒呱呱墜地。

府上老爺名喚蘇洵,以車軾默默無聞卻扶危救困,不可或缺之意,為孩子取名兒:軾。

小蘇軾,就這樣誕生了。

蘇家雖非名門大戶,卻也算殷實人家。府上有個園子,有伺候的侍女,還有個叫任採蓮的乳娘。小蘇軾是衣食無憂的。

大抵小孩兒都是聰明的,小蘇軾並不是特別聰明。和幾乎所有的小孩一樣,小蘇軾很貪玩,很調皮,也時常搞點惡作劇,對人言語也是刻薄的。

北宋仁宗慶曆四年(1044年),小蘇軾8歲。

進了鄉塾。那兒的老師是個叫張易簡的道士。

這個穿著道袍上課的老師,小蘇軾並不大喜歡。

總用他那稚嫩的,圓不隆冬的眼睛望著老師,一望就是三年。

慶幸的是,心智正常的他倒沒怎麼受影響。倒是他的同班同學小陳太初情有獨鍾。

在道士張老師看來,小蘇軾和陳太初一樣,是他最得意的學生。

事兒還得從那個比較愛嘚瑟的劉徽之教授說起。

劉徽之是京城開封來的教授,很愛面子。

一天,劉教授帶了一首自認為很滿意的《鷺鴛詩》走進了鄉塾,吟了起來:

鷺鳥窺遙浪,寒風掠岸沙。 漁人忽驚起,雪片逐風斜。

滿堂的師生瞪大眼睛聽著看著,皆是喝彩之意。

唯獨小蘇舉起小手,似有話講。

劉教授心想,這是小蘇軾要稱讚他的詩了。臉上的自豪親切之容,燦爛極了。雖曾想,小蘇軾的一句話,讓這燦爛的笑容,瞬間凝固,分外尷尬。

只見小蘇軾說道,那個句子固然是好,但不如改成:漁人忽驚起,雪片落蒹葭。

想那鷺鴛被漁人驚起,又被風卷著,雪片一樣落於蒹葭之上,一起一落豈不更美?

滿座皆側目而視小蘇軾,彷彿是說,好你個蘇子瞻,竟敢改老師的大作,你以為你是什麼人的樣子。

劉教授的臉色是比較難看的。良久,許是細想的緣故,劉教授當場宣布按小蘇軾的意思改詩。

或許這麼改是小孩子要的大團圓結局吧,小蘇軾很歡喜。

正因為如此,張道士對小蘇軾青睞有加。

北宋仁宗慶曆六年(1046年),小蘇軾10歲。

父親蘇洵再次踏上了遊學之路。教育小蘇軾兄弟的工作就放在了母親程氏身上。

程氏是位偉大的母親,在眉山那個青瓦房,石板路相間的小地方倒也頗有聲名,是豪門望族家的小姐。

小蘇軾和弟弟小蘇轍在母親的陪伴下,讀史,讀書,識字,學做人。

調皮,拖延,不想讀書也是常有的事兒。不過程氏卻是個很好的教育者。

程氏在教小蘇軾讀《范滂傳》的時候,小蘇試問道:如果我長大後,像范滂一樣捨生取義,母親會允許嗎?

程氏回復小蘇道:如果你能夠學范滂一樣,難道母親就不能學范滂的母親一樣嗎?

小蘇試,受益良多。或許,小蘇軾日後的一身正氣,不阿於權貴的性格,與此有關吧。

北宋宋仁宗慶曆八年(1048年),小蘇軾12歲。

爺爺蘇序去世了,父親蘇洵從外遊學回來因父喪居家,閉戶讀書。

期間,蘇洵把自己以學識品行教授給了小蘇軾和弟弟小蘇轍。

五六年以來,小蘇軾和弟弟除了讀書就是在眉山周圍四處遊玩,門前萬竿竹,樂山大佛,峨眉山.....似乎四處都有他們的足跡。

轉眼間,小蘇軾長成了大蘇軾。

北宋仁宗皇祐五年(1053年),蘇軾17歲。

17歲的蘇軾出落的一表人才,翩翩公子,自然引人芳心暗許。

艷遇,總在不經意之間到來。

時值深秋,夜深人靜。梧桐的葉子掉了,一彎新月掛在疏桐之上。

蘇軾正在房間的案幾盤挑燈夜讀,那時讀書聽上去像唱歌,鄰居富家女隔壁夜聽。

這天,蘇軾讀的正起勁兒,鄰居富家女聽的不過癮,索性跳到了牆上。

蘇軾讀的搖晃,富家女也在牆上跟著搖晃,有了響動,驚到了蘇軾。

蘇軾拋書打了個哈欠,步入院子,隱隱約約看見牆上有個人影,轉眼不見。心想,許是看花了眼吧,未曾深究。

第二天,此景重現,蘇軾就留了份心。

第三天,騎槍的富家女覺著牆上聽著不過癮,索性跳進了蘇府院子里蘇軾的窗下。蘇軾察覺了,他跑將出去,富家女拔腿就跑。

蘇軾的一聲:喂,富家女停下來。借著月光的餘暉,兩人目光相對。蘇軾認出了富家女即是鄰家女兒。

蘇軾請鄰家女兒入了屋內,兩人談了什麼,無從知曉。

只知後來鄰家女兒,依舊是翻牆而來,奪牆而去,詩意般的存在。

再後來,她終於不來了。欲以身相許蘇軾,蘇軾不納。

不知出於什麼原因,或是安慰,或是誓言。蘇軾十八歲那年與鄰家女兒私定終身,約定功成名就之時,一定回來迎娶她。

可惜的是,註定是個悲劇。

宋仁宗至和二年(1055年),蘇軾19歲。

蘇軾食言於鄰家女,應父母之命,迎娶王弗。鄰家女深受打擊,但未曾死心。


北宋仁宗嘉祐元年(1056年),蘇軾20歲。

新婚燕爾之後的蘇軾兄弟,跟隨頭髮斑白,年近50的父親蘇洵首次出川。他們的目的地,是北宋的京師開封。

蘇軾父子,三月從眉山出發。

三月的風光,是比較可觀的。蘇軾兄弟第一次出遠門,內心是激動,開心的。

父子三人先去了成都,拜訪了成都鎮守張方平。

張方平為他們父子三人寫了封給歐陽修的舉薦書。

離開天府之國成都後,父子三人,經閬中出褒斜谷過長安。一路上他們吟風弄月,尋章摘句,就這樣五月份到達了京城開封。

不湊巧的是,京城開封對雨水綿綿,城內正在發洪水,稍微低洼之處無法居住。蘇軾父子三人就這樣住進了地勢偏高的寺院。

拜見歐陽修之後,蘇軾兄弟開始了考試的準備工作。

九月,聰慧的蘇軾兄弟通過了舉人考試。

北宋仁宗嘉祐二年(1057年)蘇軾21歲。

正月,意氣風發的蘇軾兄弟通過了文壇領袖歐陽修(主考官)、詩壇宿將梅堯臣(小試官)主持的禮部考試。

一篇《刑賞忠厚之至論》獲主考官歐陽修的賞識,雖是陰差陽錯的被第2名,卻無法掩蓋蘇軾的青年才俊之氣。

山雨欲來風滿樓,《刑賞忠厚之至論》不僅讓蘇軾被第二,也因造典鬧上了朝廷。時人說蘇軾狂妄,幾乎惹來官司。

化解此間問題的,正是蘇軾的恩師歐陽修。

蘇軾作品裡:

「皋陶為士,將殺人。皋陶曰殺之三,堯曰宥之三。」

典故,的確令人頭疼。作為主考官的恩師歐陽修,亦不知其出處。

當問起蘇軾時,豪邁,敢於創新的蘇軾答道:何必知道出處。

正因此間,反讓文壇領袖大為驚奇,認為蘇軾能夠活學活用。

而且預見了蘇軾的將來:「此人可謂善讀書,善用書,他日文章必獨步天下。」

也正因為歐陽修的這句誇獎,讓蘇軾名揚京城。

三月,鶯飛草長的季節,一樣的風和日麗。

仁宗皇帝進行了最後一輪的殿試。已是才氣名滿開封的蘇軾兄弟授同科進士及第。

正當要出來做官時。老家眉山蘇府傳來噩耗,母親程氏病逝。

即便有名動京城的聲譽,嘉佑二年三月的蘇軾內心是凄苦的,是悲涼的。蘇軾很傷心,異常的悲痛。

幾乎是很迅速的,蘇軾兄弟隨父親,遵古制回眉山,為母親奔喪守孝,一去就是三年。

北宋仁宗嘉祐四年(1059年),蘇軾23歲。

嘉祐四年十月,蘇軾兄弟守喪期滿,他們從眉山再次出發。

從眉山東門江家渡上船,沿岷江而下,過嘉州,入長江,出三峽到達江陵。爾後該走陸路,向北而上,到達京城已是嘉佑五年正月。

同行的有父親蘇洵、兄弟蘇轍一家、妻子王弗及乳娘任採蓮。

北宋仁宗嘉祐六年(1061年),蘇軾25歲。

二月份,名動朝野的蘇軾兄弟皆被任命為縣主簿。很讓年少輕狂的蘇軾失落。

他和弟弟找到了恩師歐陽修。在文壇領袖歐陽修的建議下,蘇軾兄弟參加了朝廷的一次特別卻相當嚴格的考試——制科考試。

以一篇《御試製科策》應中制科考試,入第三等(第一、二等虛設)

蘇軾,成為了那個百年以來的第一人。


25歲的蘇軾中制之後,緊接著被授大理評事、簽書鳳翔府判官。

在去鳳翔之前,感情深厚的蘇軾兄弟依依惜別,難捨難分。蘇轍一路從開封送到了鄭州。

並有了仁宗嘉祐六年(1061年)冬,著名的《和子由澠池懷舊》:

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鴻飛那復計東西。

老僧已死成新塔,壞壁無由見舊題。

往日崎嶇還記否,路長人困蹇驢嘶。

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道是兄弟情深,對人生來去無定的悵惘和往事舊跡的深情眷念躍然而上。

從中也不難看出蘇軾那種積極人生態度,以及後來處在顛沛之中的樂觀精神的底蘊。

蘇軾就這樣以京官身份,行地方刑獄官職,開始了4年鳳翔通判生涯。

鳳翔這個地方是比較窮的。多年無雨,顆粒無收也是常有的事兒。

蘇軾來鳳翔的第二年,就趕上了。據說蘇軾還曾求雨,這事兒已不得而了。

只知是,有一天夜裡,風大了,雨來了,人們可高興,蘇軾也不例。

於是就有了這篇仁宗嘉祐六年(1061年)的《喜雨亭記》:

亭以雨名,誌喜也。古者有喜,則以名物,示不忘也.......

來鳳翔第3年,仁宗皇帝駕崩,蘇軾很是悲痛。

悲痛再大,都不如切實的報效國家,他似乎更忙碌了,但又不忙碌。

蘇軾就是這樣。有政務的時候,就處理政事,他曾經率先帶領鳳翔開始變法,造福於當地;沒政事的時候,就出去遊山玩水。

鳳翔的4年里,跟太守鬧過彆扭。事兒不多就到處走走,既可以遊山玩水,又可以體察民情。尋僧訪道倒成了一大樂趣。

開元寺是常去的,那裡有王維的,吳道子的畫,總令他痴迷不已。


北宋宋英宗治平二年(1065年),蘇軾29歲。

這一年,對蘇軾來說,註定是不尋常的一年。

結束了4年的鳳翔通判生涯,回京述職的蘇軾,適逢英宗剛剛即位。

英宗頗喜歡蘇軾文章,欲使蘇軾入翰林,知制誥(起草詔令),被宰相韓琦以太過年輕阻撓,只得任判登聞鼓院。

且這年五月,伴蘇軾10年,年僅27歲的王弗,留下僅6歲的蘇邁離開了人世。

北宋英宗治平三年(1066年),蘇軾30歲。

是年,痛失愛妻的蘇軾為妻子王弗寫下《亡妻王氏墓志銘》。

同年五月,教導蘇軾兄弟一生的父親蘇洵病死於開封。

蘇洵留給蘇軾3個最重要遺命:

1.令蘇軾寫完蘇老泉未完成的《易傳》

2.令蘇軾續弦王弗的堂妹王閏之

3.與其母合葬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蘇軾在萬般悲痛之餘和弟蘇轍扶柩還鄉,再次守孝三年,同行的還有蘇軾妻王弗靈柩。

北宋神宗熙寧元年(1068年),蘇軾32歲。

眉山守孝的3年,蘇軾栽下3萬棵松苗。並於1068年,正式續弦王潤之。

幾家歡喜幾家愁。蘇軾續弦王潤之之時,當年那個苦苦等待的鄰家女,自知再無希望,鬱鬱而終。或許,並非蘇軾所願看到的吧


北宋神宗熙寧二年(1069年),蘇軾33歲。

蘇軾兄弟守喪期滿回京。蘇軾被任為命殿中丞直史館,是個閑職。

蘇軾,無一展心中報復之地。

適時,正值王安石變法拉開序幕。

蘇軾並不是完全的守舊派,倘若徐行徐立的話,蘇軾或許為得力幹將。

王安石終究是拗相公,激進變法使朝野舊雨凋零,蘇軾也被排擠在列。

或許那時蘇軾眼中的世界,早已不是他二十歲所見的「平和世界」。

北宋神宗熙寧四年(1071年),蘇軾35歲。

王安石變法,激進行法,明為為民,實為害民。

蘇軾上書談論新法的弊病,指出新法,應當徐行徐立,不易急行。

宰相王安石認為蘇軾是反對變法,頗感憤怒。毫不猶豫的讓御史謝景稱述蘇軾的過失。

無奈,蘇軾面對如此朝廷,只能自請外放出京任職,以求地方實政。

杭州通判,也就成了蘇軾一生中第一次外放之地的官職。


自1071年至1074年春夏季,大才子蘇軾在杭州通判任上度過。

去杭州通判任前,文同囑咐蘇軾:

北客若來休問事,西湖雖好莫吟詩

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如此美景佳地,如何能不寫詩?關心民生百姓生活,如何讓不言事?

被引為蘇軾知音的文同雖通達官場,恐怕是最不懂蘇軾的。

王安石之黨本欲是希望,以杭州的山山水水,消磨蘇軾言政事脾氣,未曾想卻造就了蘇軾的名聲,政聲。

杭州4年,雖是通判,但名聲在外。太守請他為座上賓,請他喝酒的人排成了長隊。蘇軾是個「小酒量」,幾杯就醉。

大詩人原來是「小酒量」,「小酒量」泛舟西湖上,被周遭的景物驚呆了,望湖樓下水如天,好一番黑雲翻墨未遮山。

於是也就有了熙寧五年(1072年)《望湖樓醉書》中著名的一首:

黑雲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亂入船。

卷地風來忽吹散,望湖樓下水如天。

杭州西湖是醉人的,風光與煙雨,總能與美人相聯。杭州4年,太多西湖景物,在大才子蘇軾筆下,熠熠生輝,大放異彩。

最出名的當屬熙寧六年(1073年)正、二月間這首《飲湖上初晴後雨二首·其二》:

水光瀲灧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

4年的杭州通判生涯,風流才子蘇軾邂逅了杭州三美琴操、宋芳;遊覽了古寺羅剎,開了官護村,寫了太多的好詩詞。《賀新郎·乳燕飛華屋》、《江城子·鳳凰山下雨初晴》......名篇比比。


北宋神宗熙寧七年(1074年),蘇軾38歲。

離開舒服的杭州西湖,蘇軾被調往窮的可怕的山東密州(山東諸城)擔任太守,任期3年。

蘇軾是1074年秋天到密州的,密州不比杭州,窮鄉僻壤,日子凄苦不說。蝗災、匪患、惡俗、乾旱,讓密州早已餓殍遍野。

北宋神宗熙寧八年(1075年),蘇軾39歲。

自入密州以來至1075年,蘇軾都在為密州問題奔波勞累。吃野菜,喝苦水忒為常見,要說蘇軾自己一點也不苦惱,是不現實的。

苦惱夾雜著十年來政治生涯中的不幸遭遇和無限感慨。

或許正因為如此,才出世了熙寧八年(1075)正月二十日那首千古悼亡詞《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死別十年,夜夢亡妻,凄楚哀惋,久蓄的情感澎湃奔涌,不可遏止。讓人讀來更加唏噓感慨。

即便縱有千般苦惱,也未曾打敗知足常樂、超然達觀的蘇軾。

他和普通百姓一起吃野菜,喝苦水,帶領密州官民整飭政務,捕蝗抗災,常山祈雨,收養棄兒,抓匪盜,檢斂餓殍,安定政局。

政局初定後,蘇軾又開始整治園圃,清潔庭宇,把園圃北面的一個舊台修葺一新。

因此造就了蘇轍起名的超然台,和蘇軾熙寧八年(1075年)那篇《超然台記》:

凡物皆有可觀。苟有可觀,皆有可樂,非必怪奇偉麗者也。哺糟啜醨,皆可以醉;果蔬草木,皆可以飽。推此類也,吾安往而不樂?........

以樂開頭,以樂結尾,全文處處不離樂字。正是這種知足常樂、超然達觀的人生態度,讓蘇軾越發清晰明媚。

政局初定之後,密州百業復甦。西北戰事的慘敗,令心有國事的蘇軾,忿忿不平,恨無殺敵保國之用武之地。

正因如此,熙寧八年(1075)的《江城子·密州出獵》問世:

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為報傾城隨太守,親射虎,看孫郎。

酒酣胸膽尚開張,鬢微霜,又何妨?持節雲中,何日遣馮唐?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

洋洋洒洒數十字,「狂」態畢露,雖不乏慷慨激憤之情,但氣象恢弘。強國抗敵的政治主張,渴望報效朝廷的壯志豪情,體現的淋漓盡致。

雖不能夠親臨西北戰場,獵場就是蘇軾的戰場,何等意氣風發。

北宋神宗熙寧九年(1076年),蘇軾40歲。

密州,蘇軾一呆就是3年。

他給密州帶來了萬先更新,卻無法與親人團聚。

母親去世了、妻子走了、父親也作古了,子由也7年未見了。中秋之夜,真的古難全。

蘇軾詠月詞即是此間中秋節創作,是為《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

丙辰中秋 ,歡飲達旦,大醉,作此篇,兼懷子由。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道是,人生中無不散之筵席,誰又能解此種滋味呢?


北宋神宗熙寧十年(1077年),蘇軾41歲。

這年,蘇軾由密州太守換任徐州太守。

七年未見的蘇軾兄弟,也終於在此次換任得已相見相聚。

據說,蘇轍曾到蘇軾任職的徐州住了百餘人,直到過完熙寧十年的中秋節。

蘇轍離開徐州後,徐州城遭受洪災。

蘇軾於是開始了抗洪救災的工作,是天降大任,也是樂此不彼。他親自帶領官員防洪、築堤、引洪入黃,最終解決了徐州城的水患問題。

在徐州的蘇軾,除抗洪之外,不得不說的是,寫鄉村小詩和修黃樓。

大抵蘇軾和古往今來的文人一般,都喜歡走到哪修都哪兒。文人的情趣,才子的風流,胸懷天下的宏源,似乎塑造了一個全新的蘇軾。

然而,變法天下大業早已隨王安石兩次罷相而成了宵小之徒爭鬥的發揮之地。

神宗皇帝幾次欲使蘇軾回中央任職,卻幾次被三旨宰相王珪阻撓。

蘇軾徐州任滿後,被改任到湖州擔任知州。


如果說蘇軾第一次厄運的折磨是從哪裡開始?

那無疑是湖州。

北宋神宗元豐二年(1079年),蘇軾43歲。

四月份他由徐州太守調為湖州知州。他在地方任職時革新除弊,因法便民,頗有政績。

湖州本是魚米之鄉,山水清絕,蘇軾當杭州通判時就特別嚮往。誰曾想,蘇軾在湖州僅僅駐足3個月,就因烏台詩案,身陷囹圄。

而這一切,都源於那份例行公事的《湖州謝表》

謝表中,蘇軾講自己:

「愚不適時,難以追陪新進」,「老不生事或能牧養小民」。

本是例行公事的表章,卻被變法派新黨所利用。

說他包藏禍心,諷刺政府,對皇帝不忠如此云云。總之,政敵們從蘇軾大量詩作中挑毛病,開了北宋文字獄之先河。

元豐二年(1079年),43歲的蘇軾被關御史台監獄。

烏台詩案,因蘇軾而起,牽連了一大批朝廷官員。要說這案情大抵是因為禍從口出吧。

他的一生,也正因烏台詩案進入第一次轉折。

蘇軾被關103日後,因為王安石上書「安有聖世而殺才士乎?」的努力,也因宋太祖趙匡胤時定下不殺士大夫的國策。

蘇軾,得以從輕發落,貶為黃州團練副使——本州安置。

元豐三年(1080年),蘇軾44歲。

二月,蘇軾抵達黃州。同行的有妻子王閏之,侍妾王朝雲,三子蘇過。

職位低微,沒有實權。官是越來越小,名是越來越大。一把鬍子的蘇軾,剛到黃州想必是心灰意冷的。

沒有簽署公文的權利,沒辦法去遠處遊走。蘇軾只能打量周邊的景舞來抒懷。滿懷抱負、躊躇滿志的蘇軾,就在這樣的境遇下寫下《初到黃州》:

自笑平生為口忙,老來事業轉荒唐。

長江繞郭知魚美,好竹連山覺筍香。

逐客不妨員外置,詩人例作水曹郎。

只慚無補絲毫事,尚費官家壓酒囊。

無端的牢獄之災更使他檢點自己的人生態度。有自嘲自傷,有對權勢者的嘲笑,亦有幾分牢騷。

儘管如此,面對逆境,蘇軾仍能夠以平靜,曠達的態度面對自己的遭遇。

在黃州,蘇軾因薪俸大減,曾經一度過著「向人乞米何曾得」的日子。

為解決全家人吃飯問題,在朋友的幫助下,擱黃州城東開荒了一塊地,當起了林間老農。

寄情於勞作和詩詞的蘇軾,為這塊自給自足的地取名東坡,自己個兒自號東坡居士。也正是後人稱他蘇東坡的由來。

黃州東坡之外,蘇軾修房築室。房舍落成日,大雪紛飛,是故名曰:雪堂。

開了荒,種了地,建了房舍的蘇東坡,日子似乎並不寬裕。為不亂花錢。他搞了個開支計劃。

把所有的錢分12份,每月1份;又把1份分成30小份,每天用一小份。最後把錢存在一個竹筒里,掛在了房樑上,每天清晨取下一包以供使用。

日子雖清苦,東坡依舊能從文學創作中尋找寄託和樂趣。

且夫天地之間,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

這是何等的高尚品德。

不僅如此,為改變黃州殺嬰惡俗。東坡主動承擔起撫養黃州棄嬰的任務來。

東坡雪堂,也就這樣成為了,世界上第一間民間孤兒院。

蘇軾在黃州住了5年,先後寫下了《念奴嬌·赤壁懷古》、前後《赤壁賦》、《記承天寺夜遊》等80多篇流傳千古的詩詞散文。

元豐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戶,欣然起行。念無與為樂者,遂至承天寺尋張懷民。懷民亦未寢,相與步於中庭。

庭下如積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橫,蓋竹柏影也。何夜無月?何處無竹柏?但少閑人如吾兩人者耳。

元豐六年(1083年),蘇軾47歲。

《記承天寺夜遊》,蘇軾在這兒講閑話,講的是恰到好處。閑而自適,閑的心曠神怡,沒有修養可不行。

有了修養,閑是一種境界。缺失修養,閑是一件麻煩事兒。

蘇軾,就是那個獨特的存在。


神宗眷顧下詔命

有一天,宋神宗問身邊的人:

「你們說蘇軾像古代哪一位?」(神宗問)

「像李白。」(近臣答)

「不盡然。

李白有蘇軾的才會,但沒蘇軾的學問。」(神宗語錄)

身邊的人連連為神宗皇帝點贊。說皇帝說的好,很精闢,很透徹。

宋神宗很得意。他對蘇軾的評價恰如其分,道出了常人所不能道。

也正因為如此,本是一場不經意的閑聊,蘇軾,得以在宋神宗心裏面盤桓。他終究是眷顧蘇軾的。

幾天後,宋神宗出了一個手札:

蘇軾黜居思咎,閱歲滋深。人才實難,不忍終棄.....

皇帝發話,皇恩浩湯,蘇軾被量移汝州。


曾聞,蘇軾曾欲在武昌購買房產,終不得行。想必蘇軾本人自己知道,像他這樣的人,待在哪兒不是他能決定的。一紙調令,就得南北西東。

皇帝一番好意,可皇帝哪裡知道蘇軾已與黃州血脈一體,生生的剝離,蘇軾想必是痛苦的。

東坡已經初具規模,已然生產出了糧食;雪堂佇立於大地之上,企盼來年的初雪;臨皋亭成了別人的住處,可惜那人不懂詩為何物。

那說禪的,飲酒的,論道的,吟詩的,賞妓的,說鬼的....上到達官貴人,下到山陵野老。等他們靠近了,他卻要走了。

對於黃州,蘇軾委實捨不得。捨不得土地,也捨不得人。

離開前,蘇軾帶著家僮,來到武昌山上,回望東坡,聞黃州鼓角,潺然淚下。也就有了這首七言絕句《過江夜行武昌山聞黃州鼓角》:

清風弄水月銜山,幽人夜度吳王峴。

黃州鼓角亦多情,送我南來不辭遠。

江南又聞出塞曲,半雜江聲作悲健。

誰言萬方聲一概,鼉憤龍愁為余變。

我記江邊枯柳樹,未死相逢真識面。

他年一葉斥江來,還吹此曲相迎餞。

「黃州鼓角亦多情,送我南來不辭遠」。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蘇軾,他終究是要上路的。


元豐七年(1084年),蘇軾48歲。奉詔,離開黃州赴汝州就任。

汝州的官職依舊是團練副使,但這次相對自由。

蘇軾先去筠州(江西高安)看望弟弟蘇轍,一起過了元豐七年的端午節。

端午過後,大概五月中下旬。蘇軾過九江和大和尚參寥一起游廬山。在路上,蘇軾寫了三首詩。其中一首便是著名的《題西林壁》:

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

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另有版本:

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看山總不同。

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離開廬山後,元豐七年六月,蘇軾與長子蘇邁共游鄱陽湖石鐘山,是以一篇好散文《石鐘山記》傳世:

元豐七年六月丁丑,余自齊安舟行適臨汝,而長子邁將赴饒之德興尉,送之至湖口,因得觀所謂石鍾者.......

而後元豐七年七月,蘇軾抵達金陵專門拜會已閑居8年的王安石。

蘇軾一來,那個倒騎毛驢在山間轉悠,皺眉頭的,因痛失愛子病態龍種的王安石瞬間活泛起來。他們穿野服魚金陵江邊重逢。

在金陵,兩個天才拋開了往日政見,從自然到學識,從詩詞到佛道,他們一起游蔣山,互相欣賞,互相挑剔。兩人談天說地,樂莫大焉。

朝廷倒不過問他,任他走親訪友。


蘇軾終究動了在金陵買田產安度晚年的打算。擇王安石為鄰,再好不過。

到哪都忙著求田卜居,惹的各方好友紛紛邀請他同住倒是真的。

佛印和尚請他來揚州住;

蜀公范鎮邀他許下(即許昌)為鄰;

湖州太守滕之發恭請他來太湖左岸宜興住.......

久違的友情紛至沓來,黃州的寂寞一掃而空。

可惜的是,元豐七年七月二十八日,蘇軾與王朝雲唯一的兒子,僅10個月的蘇遁(蘇軾第四子)夭折於金陵城。

48歲的蘇軾痛失愛子,想來心情是極其悲痛的。是以有《歸來懷抱空》:

我淚猶可拭,日遠當日忘。

母哭不可聞,欲與汝俱亡。

故衣尚縣架,漲乳已流床。

感此欲忘生,一卧終日僵。

........

汝州路途遙遠,且路費已盡,再加上喪子之痛,蘇軾求田問舍以備終老想法愈發的強烈。

待行到泗州(江蘇盱眙東北)的時候,蘇軾以《乞常州居住表》上書神宗皇帝,希望暫時不去汝州,先到常州居住。聖旨未到,只能暫時北上。

元豐八年(1085年),蘇軾49歲。

正月他離開泗州,走到河南商丘時,接到神宗皇帝聖旨:蒙恩放歸陽羨。

興縣,即宜興縣(秦漢時稱陽羨)為避趙光義諱改義興為宜興,屬常州。

蘇軾很高興,心情無比舒暢,掉轉船頭,回常州。並以賦詞一首《滿庭芳·恩放歸陽羨》:

歸去來兮,清溪無底,上有千仞嵯峨。畫樓東畔,天遠夕陽多。老去君恩未報,空回首、彈鋏悲歌。船頭轉,長風萬里,歸馬駐平坡。

無何。何處有,銀潢盡處,天女停梭。問何事人間,久戲風波。顧謂同來稚子,應爛汝、腰下長柯。青衫破,群仙笑我,千縷掛煙蓑。

「老去君恩未報」,滿是對神宗皇帝的感激。「船頭轉,長風萬里,歸馬駐平坡」,心情舒暢了,寒風刺骨就變成了長風萬里。

蘇軾懷著回歸田園生活的希冀,南歸常州。

元豐八年(1085年)四月。神宗駕崩,哲宗即位。他還沒到達常州,他的命運,已經註定要發生變化。

元豐八年(1085年)五月。蘇軾一行回常州路過揚州城,見沿途風光旖旎,生活情韻濃厚,頗受感染。

想到自己終於可以結束飄蕩的生活,而定居常州,那長期因貶謫而壓抑晦暗的情緒,也似乎隨之蕩滌一空。在這樣歡愉的心境里,欣然題詩竹西寺的壁上,於是有了《歸宜興留題竹西寺三首》:

十年歸夢寄西風,此去真為田舍翁。

剩覓蜀岡新井水,要攜鄉味過江東。

道人勸飲雞蘇水,童子能煎鶯粟湯。

暫借藤床與瓦枕,莫教辜負竹風涼。

此生也覺都無事,今歲仍逢大有年。

山寺歸來聞好語,野花啼鳥亦欣然。

誰又能想到的是,就是這第三首,給蘇軾日後帶來禍患。此為後話,暫且不表。


神宗皇帝的駕崩。對蘇軾而言,亦是矛盾的。一則是想報君恩的不甘;一則是欲回歸田園的嚮往。

他曾這樣寫給友人:

先帝升遐,天下所共哀慕,而不肖與公,蒙恩尤深,固宜作輓詞,少陳萬一。然有所不敢者耳。必深察此意。無狀罪廢,眾欲置之死,而先帝獨哀之,而今而後誰復出我於溝壑者?歸根沒齒而已。

可以看出,蘇軾還是希望復出。

上天似乎是眷顧蘇軾的。

元豐八年(1085年),宋哲宗即位,高太后(宋英宗皇后,宋神宗母,宋哲宗皇祖母)以哲宗年幼臨朝聽政,司馬光重新被啟用為相,以王安石為首的新黨被打壓,是以:

司馬光、蘇軾等反變法(舊黨)被啟用;王安石(已死)、蔡確、章惇等變法(新黨)被貶至嶺南(廣東一帶)。

蘇軾本人被複為朝奉郎知登州(也就是蓬萊)。

剛到登州五天,朝廷旨意再來。蘇軾被召回朝廷任禮部郎中。

半個月後,升任起居舍人(右史),離皇帝更近。

又三個月後,蘇軾升任中書舍人。

不久,蘇軾又升翰林學士、知制誥,知禮部貢舉。

蘇軾,數月間已是朝廷大員。做了高官,自然要參與政治,這是他青年的夢想。蘇軾欲以自己的施政綱領,大有一番作為。


當以司馬光為首的舊黨新興勢力拚命壓制以王安石集團為首的新黨勢力及盡廢新法後。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的畫面給了蘇軾一記耳光。

他認識到:司馬光黨(舊黨)與王安石黨(新黨)不過一丘之貉。

蘇軾多次向朝廷提出諫議,對以司馬光為首的舊黨執政的腐敗做法,予以抨擊,因此引發了舊黨(保守勢力)的打壓。

與此同時,北宋的政局也在發生變化。

宋哲宗元祐元年(1086年),自王安石、司馬光相繼去世之後,北宋新一輪的黨爭再次爆發。

變法黨(新黨)——以王安石(已死)、蔡確、章惇等為首,暫時失勢;

反變法黨(舊黨)——以司馬光(已死)、劉摯、王岩叟、蘇軾兄弟、二程為首,執政中。他們內部分為蜀黨、洛黨、朔黨

朔黨(朔學)-司馬光、劉摯、梁燾、王岩叟、劉安世

洛黨(洛學)-二程、朱光庭、賈易

蜀黨(蜀學)-蘇軾、蘇轍、呂陶、上官均

新舊黨爭,前後歷時50餘年,鬥爭不休。

此時的蘇軾,是既不能容於新黨(變法),又不能見諒於舊黨(反變法)。為此,他只能再度申請外調地方。


元祐四年(1089年),蘇軾53歲。以任龍圖閣學士、知杭州。

這年,他給友人的詩《與莫同年雨中飲湖上》中寫道:

到處相逢是偶然,夢中相對各華顛。

還來一醉西湖雨,不見跳珠十五年。

53歲的蘇軾他不再是35歲的蘇通判,可杭州沒有了三美,早已物是人非。

當時,杭州西湖問題頗為嚴峻。長期沒有疏浚,淤塞過半,嚴重影響了農業生產。所謂:「崶台平湖久蕪漫,人經豐歲尚凋疏」 大抵如是。

來杭州的第二年蘇軾率眾疏浚西湖,動用民工二十餘萬,開除葑田,恢復舊觀,並在湖水最深處建立三塔(即今天的三潭映月)。

為解決淤泥問題,他把挖出的淤泥集中起來,築成一條縱貫西湖的長堤,堤有六橋相接,以便行人,後人名之曰「蘇公堤」。

在杭州,他疏西湖,築蘇堤,賑濟災民,和杭州人民打成了一片。

上任一年半,實現了全城公共衛生方案,包括清潔的供水系統和一座醫院——安樂坊。最後北宋政府出面,改為官辦。成為中國最早的公立醫院。

蘇軾在杭州乾的好好的,可朝廷又想起了他。詔命他重任翰林學士,蘇軾請辭。

他是不想去的。對權利淡了,對黨爭厭倦了。與其介入朝廷的是非,不如留戀杭州的山水。可他是臣,終究是身不由己。


元祐六年(1091年),蘇軾55歲。三月份,以翰林學士被召任回朝。

此時的蘇軾兄弟是風光的。蘇軾為翰墨之林,實為內相;蘇轍為尚書右丞,實為外相。

兄居禁林,弟為執政,身後有他們的蜀黨。倘若蘇軾兄弟二人是野心家,權傾朝野是極有可能,也有此實力的。

可蘇軾註定是不可能的。元豐六年的蘇軾,他想過杭州的生活,卻被牽引著繼續入了朝廷的漩渦。

他是不積極的,或者說帶著些許厭倦的情緒走上了翰林學士寶座。朝廷爾虞我詐的鬥爭,和他的另一種生活狀態,註定是鬥不過野心勃勃的對手的。

終於舊黨(反變法)中的二程為首的洛黨陣營裡面的賈易發難了。說頭就是元豐八年五月蘇軾回常州路過揚州寫的《歸宜興留題竹西寺三首》的其中一首。

此生也覺都無事,今歲仍逢大有年。

山寺歸來聞好語,野花啼鳥亦欣然。

元豐八年四月神宗皇帝剛去世,五月你蘇軾就寫「大有年」,「聞好語」,作為臣子,是何居心?

政敵給了他一個莫須有的罪名「聞諱而喜」。

無奈,蘇軾只得離開這個是非之地,自請外放潁州(安徽阜陽)。


元祐六年(1091年),八月,回京僅僅5個月。55歲的蘇軾與歐陽修之子一起貶去潁州。

潁州亦有西湖,風格自然不錯。歐陽修有詩云:笙歌散盡遊人去,始覺春空。垂下簾櫳,雙燕歸來細雨中。倒也算寫盡了潁州西湖風光。

在潁州蘇軾亦對潁州西湖進行疏浚,並且築堤。潁水的風光終究也是迷人的,也難怪會有元祐六年初來潁州的五言古詩《泛潁》:

我性喜臨水,得潁意甚奇。

到官十日來,九日河之湄。

吏民相笑語,使君老而痴。

使君實不痴,流水有令姿。

........

蘇軾終究也沒能夠在潁州呆太久,他就像個棋子一樣,被牽著走。


元祐七年(1092年)二月,到潁州不過6個月。56歲的蘇軾又被改任揚州知州。

在揚州,蘇軾一到任就破除了蔡京做揚州太守時勞民傷財的活動:揚州萬花會(揚州芍藥有名)。

那年,揚州雖是豐年,但「虎狼吏」橫行,苛政猛於虎,百姓苦不堪言。他解散了揚州的虎狼吏,救苦於百姓,卻得罪了朝廷。


元祐七年(1092年)八月,到揚州6個月後。56歲的蘇軾以兵部尚書被眷顧他的高太后召回。

不久改任禮部尚書,兼翰林侍讀學士。既是翰林侍讀學士,是常與皇帝在一起的。

彼時的哲宗皇帝已然十七八歲,多欲少慈行事果斷,和老師蘇軾慢慢的不合拍。

哲宗皇帝自然不是蘇軾的好學生,蘇軾也並非皇帝的好老師。可畢竟是君與臣,蘇軾難免惴惴不安。

哲宗皇帝長大了,主意也多了,身邊也網路了一批人,形成了帝黨。而高太后這邊,作為聽政的皇祖母這邊的後黨,自然難以管束。

蘇軾是被高太后提拔上來的,自然被歸在了後黨。

眼見即將親政的宋哲宗,雖是蘇軾學生,卻因年輕氣盛,被人左右,漸漸疏遠了蘇軾。

夾在帝黨與後黨之間,蘇軾日子很不好過。多次上書希望離開中央到地方任職,均未被高太后批准。


元祐八年(1093年),蘇軾57歲。這一年,蘇軾的命運再次走向低谷。

自元祐七年八月任禮部尚書到元祐八年八月,已然一年。

也正在元祐八年(1093年)八月,陪伴蘇軾25載的第二任妻子王閏之於開封去世。

王閏之,自蘇軾妻、父去世之後,陪伴蘇軾從家鄉眉山來到京城開封, 爾後輾轉於杭州一密州一徐州一湖州一 黃州一汝州一常州一登州一開封一杭州一開封一 穎州一揚州一開封 。所謂「 身行萬里半天下」,大抵如是。

毫不誇張的講,是她默默無聞地陪伴蘇軾度過人生最重要的階段, 歷經坎坷與繁華。無疑,蘇軾倍受打擊。

在蘇軾為王閏之寫的祭文《《祭亡妻同安君》裡面,內容比寫給王弗、王朝雲的墓志銘豐富得多,對王閏之一生評價懇切。不難看出,蘇軾是虧欠的,是感激的。

正因王閏之的去世,朝野的帝後之爭,蘇軾心底里很是想到地方上去。


蘇軾妻子王閏之去世一月後,元佑八年九月,太皇太后高太后辭世。

宋哲宗親政,起用新黨(變法黨)呂惠卿、章惇等人,開始排擠舊黨(反變法)人物,北宋政局風雲變幻。

蘇軾在此局面下,向哲宗皇帝上書希望任職地方「重難邊郡」。

宋哲宗毫不猶豫的准奏,並不予接見這位他曾經的老師。

就這樣,蘇軾於元佑八年九月,以57歲的年齡知定州(河北定縣)。


哲宗的即位,許是對昔日高太后9年聽政的不滿,大範圍啟用新黨人物,廢除貶低舊黨人物。

並於1094年,改元紹聖元年,是為紹述。意思是恢復其父神宗皇帝的變法大業。

幕後的推手,卻是那個昔日的蘇軾同年,今日新黨(變法)領袖人物章惇。

在定州半年後的蘇軾,開始了他晚年的凄苦遭遇。

紹聖元年(1094年)四月,58歲的蘇軾被貶英州(廣東英德)。

同行的只有三子蘇過,侍妾王朝雲。其餘家人由長子蘇邁帶領定居常州。

那年炎炎夏日,六旬的蘇軾千里迢迢赴貶所,何其難受。英州距定州十萬八千里,是越走越熱,一路上是走走停停。

蘇軾上書哲宗皇帝,希望皇帝念他老邁,又遠赴貶所,坐船走。大抵,皇帝是同意的,得以乘舟以行。

蘇軾家人一行三人,走了兩個月,還沒有到貶所英州。章惇主導的,新的詔命已經來到。


紹聖元年(1094年)六月,詔命蘇軾為寧遠軍節度副使,被貶至惠陽(今天廣東惠州市),不得簽書公事。

蘇軾,在惠州住下了。這一呆就是3年。

在惠州,即便命運多舛,蘇軾依舊是那個超然的他。

他疏浚惠州西湖,引泉入城,供百姓飲用;他興建惠州東坡孤兒院,造福一方百姓。

初到惠州,蘇軾心情起初自然是不大好的,但終究能夠得適相宜。

好朋友揚州的佛印和尚曾寫信勸解他,怕他想不開。佛印和尚終究是多慮了。蘇軾的超然是與生俱來的,何況那惠州風物,已然是大不尋常。

紹聖二年(1095年)四月二十一日,59歲的蘇軾寫的有一首《食荔枝》:

羅浮山下四時春,盧橘楊梅次第新。

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

倒是道出了東坡先生惠州流連風景,體察風物的情懷。

大抵同一時期,準確來說紹聖二年(1095年)春,蘇軾亦有一首詞《蝶戀花·春景》:

花褪殘紅青杏小。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

牆裡鞦韆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裡佳人笑。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

這首描寫春景的清新婉麗之作,一方面表現蘇軾對春光流逝的嘆息,又何嘗不是隱含他自已不為人知的煩惱。

王朝雲獨愛此詞,每每吟誦,泣不成聲。以至於蘇軾放言,有生之年,不再聽此詞。

王朝雲之所以唱來心酸流淚,大抵是對自己命運有所預感吧。

陪伴蘇軾二十三年,年僅三十四歲的王朝雲,也終究在紹聖三年(1096年)病逝。東坡不勝哀傷。

想那當年,蘇軾侍妾數人,自被貶英州以來,大抵離他而去。獨王朝雲一人,隨她過大嶼嶺,入惠州。

為此,蘇軾親撰墓志銘。並寫下《西江月·梅花》、《雨中花慢》和《悼朝雲》等詩詞,來寄託對朝雲的深情和哀思。

《西江月·梅花》道盡了王朝雲的形象,蘇軾名為寫嶺南梅花,實際以梅花之高風亮節,悼亡這位11歲跟隨,陪伴23年的侍妾,知己。

玉骨那愁瘴霧,冰姿自有仙風。

海仙時遣探芳叢,倒掛綠毛幺鳳。

素麵翻嫌粉涴,洗妝不褪唇紅。

高情已逐曉雲空,不與梨花同夢。

《雨中花慢·嫩臉羞蛾》直屬胸臆,蘇軾把自朝雲走後自己凄涼孤苦,傷心悲痛的思念之情,直白的表露詞間,既是悼念,亦是傷感。

嫩臉羞蛾,因甚化作行雲,卻返巫陽。但有寒燈孤枕,皓月空床。長記當初,乍諧雲雨,便學鸞鳳。又豈料、正好三春桃李,一夜風霜。

丹青入畫,無言無笑,看了漫結愁腸。襟袖上,猶存殘黛,漸減余香。一自醉中忘了,奈何酒後思量。算應負你,枕前珠淚,萬點千行。

你還那麼年輕貌美,為什麼就化作行雲,仙去巫陽了?只留下我一人在寒冷的夜晚青燈相伴........何其感人肺腑。

《悼朝雲》,依舊是寄託了蘇軾對朝雲的深情和哀思。安葬王朝雲於惠州西湖孤山後,蘇軾親撰墓志銘,寫下《悼朝雲》詩:

苗而不秀豈其天,不使童烏與我玄。

駐景恨無千歲葯,贈行惟有小乘禪。

傷心一念償前債,彈指三生斷後緣。

歸卧竹根無遠近,夜燈勤禮塔中仙。

蘇軾在惠州,以60歲年紀失掉王朝雲,無疑是他的一大痛。

自王朝雲去世數月間,蘇軾從悲痛中解脫出來。他是閑不住的,他要做事,要寫詩。

為解決當地百姓行路方便,蘇軾修了2座橋。蘇軾畢竟是大才子,北宋中期文壇領袖,自是深受人吸引。橋成之日,數萬人來一睹風采。

是時,蘇軾即興為老百姓賦詩一首:

父老喜雲集,簞壺無空攜,

三日飲不散,殺盡村西雞。

而後,差不多王朝雲死後半年左右,蘇軾耐不住「焚硯棄筆」的決心,寫有一首小詩,喚作《縱筆·其四》:

白髮消散滿霜風,小閣藤床寄病容。

報道先生春睡美,道人輕打五更鐘。

這首《縱筆》如同蘇軾的名聲一樣,風靡北宋朝廷。一時間,北宋都城開封,人人傳頌。

宰相章惇聽到了,笑道:蘇軾還這般快活嗎?

蘇軾也就因為這首小詩,再次獲罪。


紹聖四年(1097年)四月,蘇軾61周歲,被章惇貶到了儋州(海南島)。

與蘇轍在雷州海邊相別之後,蘇軾帶著三兒子蘇過,父子二人來到儋州這個不毛之地。

彼時的儋州,不比現在的海南島,是為化外食古,氣候環境惡劣,百姓信神不信醫。蘇軾父子,就在此一呆就是數年。

蘇軾在惠州已然染熱毒,來到儋州後越發的嚴重。蘇軾父子二人,境況是有點凄慘的。

但是,蘇軾是超然的。即便如此,依據沒有失去他那顆救世扶民的心。

在儋州,他像一個播種人一樣,辦學堂,介學風,開醫所。東坡村、東坡井、東坡田、東坡路、東坡橋、東坡帽、東坡話等,都是當地人對他最好的懷念。

面對蘇軾早已把儋州當作了第二故鄉。連蘇軾自己都講:「我本儋耳氏,寄生西蜀州」。

即便如此,面對複雜的局勢和日漸病態的身軀,蘇軾蘇軾自知,長此以往,必有性命之憂。或許,他心裡唯一的年頭是希望能夠早日離開。


不久之後,年少的哲宗皇帝因多欲而病逝。端王趙佶即位,是為宋徽宗。

朝局,也正因為更替而大換血。被貶的舊黨·元祐黨人(反變法)紛紛被內遷回朝。

是年,元符三年(1100年)四月,朝廷頒行大赦。

元符三年(1100年)五月,蘇軾內遷廉州(廣西合浦)。

六月二十日,64歲的蘇軾開始了他的渡海北歸之路。要回家了,蘇軾高興,拖著病態的身體,詩興大發,是有《六月二十日夜渡海》:

參橫斗轉欲三更,苦雨終風也解晴。

雲散月明誰點綴?天容海色本澄清。

空餘魯叟乘桴意,粗識軒轅奏樂聲。

九死南荒吾不恨,茲游奇絕冠平生。

他到過的地方,因為他而不平凡。這樣的自負,又因為他的偉大而被他們所接受。就這樣,他一路歸來。

八月底,到達廣州與家人團聚。是時,聽得學生秦觀於藤州去世,悲痛萬分,熱病病態之上,又雪上加霜,愈發嚴重起來。

十一月到達英州,會晤了當年反抗王安石變法,歷陳青苗法弊端的小人物鄭俠。

宋徽宗建中靖國元年蘇軾65歲。正月他們父子二人抵達南雄,過了大瘀嶺。

接著過南安在虔州住了40餘日。大概四月份時候,收到弟弟來信,邀請蘇軾去穎昌居住,未成行。

後來過九江,再游廬山,想見見隱士王元甫,王元甫沒有見他。

五月一日,蘇軾父子二人到達金陵,渡江去了揚州。

一月後,在揚州的白沙樂園,即六月一日,蘇軾與米芾再次會面。熱疾越發嚴重的厲害。

大抵是這個時間段,蘇軾遊覽金山寺,再見李公麟所畫的東坡畫像(10年前意氣風發的蘇軾)。

看著自己的畫像,蘇軾百感交集,寫下了絕命詩《自題金山畫像》:

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

問汝平生功業,黃州惠州儋州。

《自題金山畫像》,算是蘇軾對自己後半生一個總結。

六月十一日,告別米芾之後。蘇軾父子二人,從揚州渡船出發赴常州。

來到常州外,運河兩岸成千上萬的人尾隨而行。錢世雄前來拜見,蘇軾以《易》《書》《論語》傳錢世雄。

七月中旬,蘇軾熱疾再次加重,尋遍藥物,治療無效。

七月二十五日,蘇軾病危。

是年建中靖國元年(1101年),蘇軾65歲,七月二十八日,絕命於常州。

臨去之前,留下遺囑給蘇過,讓他葬蘇軾於汝州郟城縣(今天河南郟縣)鈞台鄉上瑞里。第二年,蘇軾身歸汝州郟城。

蘇軾,這位幾百年才出一位的奇才,就這樣走完了他的一生。

倉舒對東坡的評價:

東坡,無疑是中國歷史上少有的文學藝術天才。

他的一生,主要有6個大節點。

21歲名動京城

25歲步入官場

43歲下烏台黑獄

49歲東山再起複出

58歲一路南貶嶺南

65歲北歸客死常州

東坡,終究是特立獨行的。

既是那個詩文、繪畫、美食大家,又是那個儒釋道為一體的文學大家;

既是副國級幹部,從二品的翰林學士、知制誥,又是副科級幹部,從八品的瓊州別駕移廉州安置;

既是直人蘇軾,說真話說實話不怕吃虧,又是幹員蘇軾,苦幹、創新,為民謀利;

既是達人蘇軾,再苦的日子都能過出滋味,又是廉潔蘇軾,寧舍「得」而求「道」。

一生為官各地,忽而這州,忽而那州。他就像那棋盤上的棋子,不斷地被人撥弄。

對於他這種自主意識極強的人,官場的力道非人力所能扭轉。

他這一輩子困於新舊黨爭,既不容於新黨變法派,也不容於舊黨反變法派。

於官場而言,始終有無形的手,巨大的風在左右他的身體朝向。所謂,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大抵如是。

可即便大風把他身體刮的東倒西歪,思緒卻未曾倒下甚至逆向而行。恐怕這便是大師。對付境遇的能力是試金石。

「問汝平生功業,黃州惠州儋州。」

或許正是此間磨難,才造就了一個是非分明,無論順境逆境,都勤政廉政,努力做於國於民都有利益,可愛的蘇子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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