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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水煮茶,等待一個朋友的到來

1

揚州這個地方,有股說不出來的味道。後來有人說「十年一覺揚州夢」,用「夢」來形容,無奈而貼切。

我對揚州的認知,其實很早,也很極端:

一是「煙花三月下揚州」。李白送朋友孟浩然從武昌去廣陵(揚州),寫了一首膾炙人口的詩,很小的時候就會背誦。這是個風花雪月的揚州印象,是富貴溫柔之鄉,是人文薈萃之地。對在武昌喝送別酒的李孟哥倆來說,這裡是他們的「詩與遠方」。

二是流傳在揚州一帶的古琴曲《廣陵散》,卻是帶著一股子的鐵血悲風。我們一般都把這個古曲等同《聶政刺韓王》,描寫的是戰國時代鑄劍工匠之子聶政報殺父之仇,刺死韓王然後自殺的故事。這首於刺客和嵇康有關的古琴曲,是我讀大學時所最為珍愛。記得當時演奏此曲最著名的演奏家是龔一先生。那時宿舍里竟然有幾個臭味相投的傢伙,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們靜靜地躺在床上,傾聽一個破錄放機播放這首古琴曲。梆梆激越之聲,令人頭皮發麻、汗毛微張。

這個兩極交織的揚州意象,就這樣,在我的時光河流中沉澱,並且被不斷強化。

2

說來也巧,自1996年我首次來到揚州,至今也剛好兩個十年。

兩個十年,可以做兩場夢了嗎?

因為一個公務,最近的這一年裡我跑了三四趟揚州。工作地點在揚泰機場附近,雖然去老城區也不算遠,但也幾乎沒有時間去光顧。但我還是抓住了兩次機會。其中一次是到達的晚上,大家飢腸轆轆,一看時間不到晚上9點,於是打車直奔東門。這裡有民俗街,可以找到地道的小吃。

晚上九點,這裡就已經很冷寂了。只有少數幾個賣旅遊紀念品的店在開著。當年頗神秘的大宅院,如今演變成了昂貴的酒店。在比鄰著的店鋪里,還可以買到當年紅粉們摯愛的胭脂。承載滄桑的街巷名稱標牌,講述著這座城的傳奇。

終於找到一個叫「粗茶淡飯」的小吃店,大喜過望。這裡的品種還真是很豐富。我們胃口打開,點了紅燒獅子頭、大煮乾絲、全家福、桂花藕粉圓。熱情的店主,笑臉迎送中透著一絲傲驕。菜品做工細膩,品味中仍然能鮮明感受到揚州那曾經的富貴。最後來一份揚州什錦碎金炒飯,金色的玉米粒點綴期間,透著當年難掩的繁華。

項目洽談不順利,最終作罷。我們也沒有抱怨,畢竟對接的政府官員工作有難處,就快退休了,沒有意願去冒決策風險。此時的揚州,已是美人遲暮。

3

揚州曾是運河經濟的明珠。便利的水運,加上歷朝官營的鹽務、漕運,使這裡成為巨大財富聚集之所。

有財富,就有官。清代漕運總督衙門,設在不遠的淮安。而兩淮鹽運使司衙門更源遠流長,則自元代以降,均設於此,主管中央財政的重要稅源。

有財富,便自然有商。中華史自管仲開始,食鹽就是官營,為中央政府主要財政收入來源。大數來看,大明每年的產鹽總量大約三百萬引(每引400斤),而揚州一府獨佔七十萬引,其地位分量可知。官營的模式多種,大體上兩種:一是官辦,政府開設經營機構自營;二是官督商辦,實際上就是給有實力的商人頒發特種經營許可證。因管理更簡便,第二種多被採用。

專營之利巨大,一方面使鹽商富甲天下,另一方面也使鹽務遂成為國家重器。揚州鹽商豪傑輩出,主要是徽商,最著名的便是乾隆時期的江春。乾隆幾下江南,最重要的目的地,就是揚州。

有財富,便有官、商上流生活所必須的高端消費。於是有了青樓藝妓,有了文學藝術大家,如「揚州八怪」,有了繁榮的奢侈品產業。

除了東門覓食,另一次機會是有兩個小時空閑,我們來了一次北門進南門出的瘦西湖之旅。門票120元,著實令人大跌眼鏡。但畢竟瘦西湖只有一個,對我這個懷舊來了的人,多少錢也要一游的。

瘦西湖依舊遊人如織,二十四橋仍在,古運河更是修整一新。這時,我聯想的最多的不是「揚州八怪」,而是那個「揚州說夢」的杜牧。後人也說,「杜郎俊賞」,「縱豆蔻詞工,青樓夢好,難賦深情」。運河時代的揚州,一定是溫柔富貴之鄉吧。職場失意也好,商場得意也好,都可以到這裡來尋找一份「深情」,這是否是當年成功男士的重要談資呢。

那個叫孟浩然的詩人,到底來這裡幹什麼?

4

正所謂有大利益,必有大搏殺!天堂與地獄,從來都是一步之遙、一紙之隔。

揚州是兵家必爭之地。在這樣的交通要道上,不僅藏有巨額資財,還有難纏的「江南儒林」,一旦遭遇兵火歲月,則必然要遭遇及致的荼毒。宋代的姜夔,淳熙丙申正日在這裡留有「愴然」的《揚州慢·淮左名都》;後又有辛棄疾的「憑誰問,廉頗老矣,尚能飯否?」的滿腔悲憤。清兵入關後有「揚州十日」慘禍和史可法的拚死抵抗。晚清更有太平軍與清軍、湘軍的爭奪戰。

揚州更是「人為財死」而瘋狂博弈的血腥舞台。乾隆時期的鹽商江春之所以負有盛名,便是乾隆三十三年爆發的涉及金額一千餘萬兩白銀的「兩淮預提鹽引貪腐大案」,在此案中,江春表現出可貴的擔當和卓越的斡旋能力。然該案案情複雜,跨度20年,涉及官員眾多,涉及金額巨大。結果是涉案官員中,一批腦袋落地,一批流放新疆、黑龍江,歷史已成過眼雲煙,是非曲直已難以辨別。在我們眼裡,已經成為一個傳奇,可以按自己的方式來講述。

真有人就這樣重述了這樣一個故事,就是2014年開播的電視連續劇《大清鹽商》。最近重看,感覺主創們懷著一片苦心,按自己的理解演繹了一個「絕對權力下的絕對腐敗」的故事。在此,他們認為,這個鹽務專營制度已經在日積月累中喪失了自我糾錯能力,必然走向瓦解。乾隆之後,經嘉慶,到道光時,鹽引專營制度終於走向所謂「票引制」,完全向市場開放。揚州因鹽務而來的繁盛,也逐漸謝幕。

5

在旅人眼裡,兩極交織的揚州意象,正是揚州本身的生命絕唱。

不過,旅人眼中的揚州,也不妨有更色彩斑斕的一面。這一面,且沿著古運河到江邊的瓜洲古渡去尋找更好。

瓜洲是揚州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1996年的揚州之旅,我是來過這裡的。

瓜洲的這個所在,距揚州城十里,與蘇州閶門外七里的楓橋古渡有異曲同工之韻。唐代那個叫張祜的詩人,對於這種「神韻」有神來之筆,他寫道:「金陵津渡小山樓,一宿行人自可愁。潮落夜江斜月里,兩三星火是瓜州」,與那「江楓漁火對愁眠」的旅者張繼,可謂是遙相呼應。

王安石當年在這裡「泊船瓜洲」時,也曾寫下心路歷程:「京口瓜洲一水間,鐘山只隔數重山。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 他辭別江寧的家,進京(開封)任職,船過京口(鎮江)時,與好友寶覺和尚會面,留宿了一夜,然後渡江到瓜洲渡。隔江相望,朋友就在對岸,不禁依依惜別;而位於江寧的家,因為隔著幾重山也已經看不到了。正是初春時節,春風吹拂,江南到處一片綠色。此次赴京,雖為朝廷重用,但還是期盼早日重新回到寧靜的家園。

——這個瓜洲,出發或者回歸,對於一個旅者來講,意趣可謂迥然。

6

瓜州渡寂寥下來,為揚州城濾去了大江東去的澎湃與喧囂。

揚州城也寂寥下來了,洗盡鉛華。象一個略帶落寞的女子,曾經滄海難為水,也象一個沙場百戰的將軍,與長江大潮保持了距離,在這個僻靜之所安居下來。

她坐在深深庭院的天井邊,淡淡地讀一本舊書,微笑地回憶某段往事。他呢,在陽光揮灑的書房裡,把書放回書架,開始燒水煮茶,等待一個朋友的到來。

萬卷古今消永日,一窗昏曉送流年。

2018年1月13日,雲巢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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