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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二卷心似流水《「牛不喝水」強按頭》《輕慢:中國人文的病垢》《文化道統的缺失與重建》

散文二卷心似流水20輯

六十九「牛不喝水」強按頭

去年甕安群體事件,今年的習水公職人員嫖宿幼女、恩施鄧玉嬌防衛致死人命,都在網上引起極大關注,可謂民聲嗷嗷。人們關注的不僅是弱勢一方能不能得到司法的公正對待,作姦犯科、敗壞黨風政風的公職人員會不會得到應有處罰,更關注的是司法機構與當地黨委政府如何維護正義良知。毫無疑問,面對新形勢下的民眾輿論,應對並非從容大度、果乾堅決地支持大義,傳統思維的慣性相當嚴重。但在維護社會正義和建設和諧社會的巨大壓力下,最終慣性思維與民意達成妥協,從結果上回到應有的正義立場。

對於掌握權力的一方,這是一場執政思想與執政能力的考量;對於眾多的記者與媒體,這是一場正義與良知的考量;對於民眾,這是一場怎樣表達意願和權利的考量。幸而各方在這場考量中,基本保持了理智、冷靜與適度妥協的態度,否則矛盾激化,對任何一方都沒有什麼好處。正義失落與穩定傾覆引起的最終後果總是由全體民眾來承當,任何個人與小集團其實承當不了進程逆轉的後果。所以,如何處理容易激起公憤的社會事件,如何既保證社會正,又維護正義與良知續存基礎上的和諧穩定,確保黨風政風的純潔是一個核心問題;然後才是如何理智地看待與處理黨風政風存在的問題,最後才是具體案件中具體人的處理是否公正公平的問題。完全把目光集中到具體案件上,容易忽視黨風政風問題這個事關得失成敗的核心和大局問題,但若具體案件處理不公,同樣又回到黨風政風是否清廉的問題。掌握權力的一方必須從這個高度認識問題,處理黨風政風問題不護短,才能正真贏得民心。媒體與民眾無非是學會有理由有節地報道事實、提出見解,不要採取極端行動。

掌握權力的司法機構與當地黨委政府始終處於主導位置與關注的中心,既需要確保為人民服務的宗旨和中華人 民共 和國一切權 力屬於人民的執政觀念,冷靜地檢點黨員、公職人員的行為、弄清民心民意趨向,又要從善如流地對待輿論監督與民意監督,徹查事件真相,尊重民眾對公共事務的知情權、言論權、監督權,還要堅持秉公辦案、依法辦案的司法原則。切不可為維護形象而掩蓋真相、控制輿論、抵制監督。然而事件的最初階段,之所以民聲鼎沸,大都是權力機構懲治腐敗的態度不夠堅決,不願承認由於黨風政風問題引起的社會風氣問題。所以,實現正義與良知續存基礎上的和諧穩定,首先是執政者明確認識到正義與良知續存才是最高的原則和最大的政治,從而贏得民眾對維護社會正義和社會和諧的支持。

執政為誰的問題是根本的問題,各級黨委政府應該理直氣壯、旗幟鮮明地回答:執政為人民,中華人民共和國一切權力屬於人民!但是,很多時候,不少地方的執政者,在事關本地名望的時候,反而變得不那麼理直氣壯了,變得猶豫不決了,甚至暗想是不是又有人在故意找茬,甚至暗想是不是可以動用權力把真相隱藏下來。也許上述三個地方的領導從來沒有這樣想過,也許只是經驗不足、不知所措,但是潛意識裡維護名望、保持穩定高於維護正義與良知的想法一定有的,根源就是幾十年來以階級鬥爭為綱的執政思維,就是「防民之口,甚於防川」的封建遺訓。

既然中央一直把黨風問題當作執政黨生死存亡的大問題來常抓不懈,你那個地方黨員、公職人員出問題,有什麼好遮遮掩掩的?懲處害群之馬應該啟動在司法調查的前面,先啟動黨紀政紀處罰程序,同時交由司法處理,民眾還有什麼好議論的呢?如果說報道之初,處理來不急,乾脆明了地表態總來得及。面對全國輿論,應該由一個清晰明了的表態,至於具體處理,誰都知道要以事實為依據、法律規章為準繩。沒有明確態度,內心是想遮遮掩掩。

事實證明,民眾是推動力。地方機構的認識深化需要輿論的推動與上級機構的壓力,如果地方機構領導人有認識和處理複雜事物的意識和能力,也就不須「牛不喝水」強按頭了。

2009-06-01

散文二卷心似流水20輯

七十輕慢:中國人文的病垢

輕者,輕視天下萬物,唯我獨尊獨貴也;慢者,傲慢天下萬事,「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也。輕慢者,雄視天下,小眾人而大自我,不尊不敬不畏,萬里江湖任我行,鬧出笑話,招損致災,亦未必自省也。

鄢烈山載於2005年5月17日《南方都市報》的《「口誤」事件:最要不得的是傲慢》,指出這種病垢,使沉思者一身冷汗,同時又耳目一新。雜文應有魯迅從文化高端剖析國民劣根性的批判力量,高舉人類智慧的鞭子抽打自我靈魂,惜此種凌厲之風為軟玉溫香和脂粉花紅淹沒久矣。鄢文從清華大學校長代表學校和大陸知識界向宋楚瑜贈送禮物時、該校國際問題研究所副所長在央視《宋楚瑜大陸行》節目中,將「侉」錯念為「瓜」說起,點擊人文教育的缺失、不止於知識界的傲慢和盛名之下的輕狂,斷言「人必自侮(敬)而後人侮(敬)之。」憑心而論,個體的輕慢雖然要不得,卻只是個人修養的缺失,批評批評,改了就好,無須口誅筆伐。而集體的輕慢,乃人文大病,禍及集體,延綿子孫,非理性地清理不可。故不揣淺薄,貂尾狗續也。

輕慢之為病,由來久矣!稍稍梳理百餘年歷史,已足觸目驚心。晚清王朝的慈禧老太,能在列強炮叩國門、馬踏京畿的時候,仍像康熙、乾隆時以中央天朝自居,視四方為蠻夷。「五四」運動在引進德先生、賽先生的同時,能視孔子為死敵,將最能代表中華人文傳承的儒家學說當封建主義的髒水潑了出去。1957年反右,不僅能蠻橫拒絕現在看來極有價值的政治建議,而且採取引蛇出洞、落井下石、無限上綱等方法,將知識分子一網打盡。1958年大躍進大狂熱,能提出「15年超過英國」、「人有多大膽,地有多高產」等狂熱口號,一副「我就是玉皇我就是龍王」的躊佇滿志。史無前例的「文化 大革命」能把知識分子當作反動學術權威、當權派當作走資派,橫掃「四舊」和牛鬼蛇神,政治、經濟達到崩潰狀態,還以為到處鶯歌燕舞,形勢一派大好,不是小好。建國以後的政治運動,無一不貫穿唯有現在最偉大最光榮最正確的集體輕慢,由此而派生歷史文明算老幾、人類文明算老幾、知識分子算老幾、無權無勢者算老幾的盲目樂觀。

輕慢並不僅僅出於無知。輕慢必有資本才能持久。個體輕慢,或有知有識,或有權有勢,或有名有錢。什麼也沒有的人也可以輕慢,但寸步難行,一遇強者,立即折服;折而不服,也只有「撼山易撼岳家軍難」的感慨。本錢越大,輕慢得越威嚴,也越能持久。因為沒本錢或本錢小的人莫之奈何。皇帝本錢最大,故有「朕即天下」的大言不慚。能夠牽制皇帝的,只有掌握了實權的大臣和敢於造反的亂臣賊子。集體輕慢的資本是值得引以為自豪的事情,如五千年文明史,如推翻了三座大山,如地大物搏。從小農經濟懷抱里誕生的民粹主義和共產主義立刻到來的狂熱理想,發酵出來「人有多大膽,地有多高產」,「高貴者最愚蠢,卑賤者最聰明」,「人定勝天」等名言,給集體輕慢以華麗外衣。大一統的官本位體制和按照體制生出的等級,給集體中的個體以輕慢本錢,一個處級和尚自然比科級和尚更有理由堅持「嗡啊牛」才是我佛正音,「嗡啊吽」不是。在這種體制下,輕慢多屬必然,兢兢業業則屬例外。

輕慢不僅緣於個人修養,更緣於集體文化秉性。輕慢者,初入道時,大多也曾發奮學習、謹慎工作,甚至像朱總理一樣「顫顫驚驚,如履薄冰」地待人處事。只是日子久了,官當大了,本錢多了,才生出輕慢來,不能像朱總理一樣堅持到底。我認識一位處級父母官(官為民父母,輕慢之根也),登位後若干年內,每次講話,無論秘書把講稿寫得如何完美,他多麼認同,都要找來資料,重理提綱,把講稿上的話變成自己的話,淋漓盡致地表達,還要依據與會者的情緒調節講話方式和內容,其水平得到下屬一致肯定。而他還曾親述過另一件事,使我察覺他對下屬的輕慢。他說有次外出回來,辦公室主任和調研科長急切反映某關鍵產品銷售受阻,應立即採取措施。他沒有表揚二位的忠心,而是當即吼道:「管你們屁事?只會幹著急、幫倒忙!」。不知二位當時感想如何,這無疑在警告下屬:「寡人自有主張,爾等何許言語!」多年後,這位領導出席群團換屆代表大會,忙亂中把主題報告念了一半,才發現自己今天是來作指示的,淡然一笑,找出署有自己名字的講稿重新開講。這樣一位好乾部,高位處久,亦生病垢,發人深思。

難以忍受的是長期以來對民的集體輕慢。中國人文中民的位置,最高就是載舟覆舟之水的論斷,並且還是臣子魏徵說的。從來沒有民權如天、民為父母的說法,只有皇權天授。在這種封建宗法思想下,民權當然薄如紙了。「防民之口,勝於防川」成為歷代朝廷的庭訓再自然不過。解放以後人民翻身當家作主人,當然今非昔日比。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一切權力屬於人民,無可爭議。不過在實踐中,改造人民,教育人民,不惜通過一系列政治運動包括上山下鄉來改造思想,以至「文革大革命」不僅觸及皮肉而且要觸及靈魂,也是不可爭議的事實。似乎人人有原罪,所謂小農思想、資產階級思想、修正主義思想、沒落地主階級思想的烙印,印遍人民的各個階層,那就非得接受改造,而且改造的方式是「灌輸」是從上而下地動員和發動,層層過關人人過關,而不是自我學習和提高。這使我想起孔子的「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除被當作愚民政策加以批判(即老先生認為可使其順從當局,不可使其了解更多)以外,是不是還可以理解兩種絕然相反的告戒:一是「民可(認可),使由(讓其照辦)之;民不可(不認可),使知(使其了解應該認可)之」,最終要達到灌輸的目的;二是根本不要灌輸,民可由著它,不可企圖把當局的意圖灌輸給它。我實在願意歪解經典,說明總地講當局應該順從老百姓,而不是老百姓順從當局,以至意見都不能提。議 論國 是,本來是老百姓的權力,而且也是政治智慧的來源。可是,在引蛇出洞、驟然反擊、輿論一律、不容置辯的反右中,百萬右派的權力被剝奪了;在以國家主席劉少奇為首的走資派一夜之間被打倒的文革中,何人敢說必須履行代表人民意志的法律程序;當警察中的敗類割斷疑犯舌頭、把大學生活活打死、酒後開槍擊斃路邊的大嫂時,當自稱父母官的鄉黨委書記要會場群眾給自己下跪時,人民的權力和尊嚴哪裡去了?它像一片撕得粉碎的遮羞布,留下筋筋絆絆,在共 和國的樹枝上哭泣!當然,這只是些極端的例子,更為司空見慣的是:政府比老百姓更懂得市場經濟,不厭其煩地帶領他們搞經濟運動,毀林開荒,圍海造田,今年種蓖麻,明年種萘李,後年種黃姜,壘萬元戶,報水數字,一路不停地浮誇再浮誇,一而再再而三地拿老百姓的血汗錢付學費。因為他們認定老百姓不懂市場經濟,必須由政府替他們玩。

有過一則笑話,說一個人丟了東西,懷疑身邊熟人,怎麼看他都像賊,走路、吃飯、說話一舉一動都像,後來東西找到了,再看這個人,怎麼都不像賊,走路、吃飯、說話一舉一動都不像。好在丟東西的人不是警察中的敗類,否則早對人家嚴刑逼供了。疑罪從有多年是我們辦案的原則,對言論或思想上的防範,更是如此。嚴密布控,嚴格審查,針對不只是真正對政府不滿的人,而是一切可能發出的異聲。並且頗有丟城連坐的味道,誰主管誰負責,誰經營誰負責,否則,拿帽子來見我,遺憾的是在法制社會裡,不能直接說拿首級來見我。如果真有那麼多異聲,那麼多攪亂社會主義天下的敵人,真需要捍衛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老百姓會舉雙手贊成,組成鋼鐵長城,砸爛反革命分子的狗頭。不過,在建設和諧社會的進程中哪有那麼多敵對勢力?所謂異聲,大部分是為了社會更和諧人生更美好,或是知識分子對祖國對人民對世界潮流和人類共同經驗對中華民族振興的一往情深,於黨於國並無不利。但在「防民之口勝於防川」的輕慢者眼中,無疑「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繼而要「疑罪從有」。

骨子裡的病症是文化輕慢。指點江山、激揚文字、雄視古今,如果是建立在通曉古今、洞悉潮流、吃透國情之後,幸莫大焉。文化重構是現代化建設題中應有之義。但「五四」以來對代表中華文化傳統的儒道佛的批判,對西方現代文化的批判,對歐洲社會主義陣營解體原因和民眾心理的分析、判斷,對一時間鬧得沸沸揚揚的特異功能的批判,無不輕靈地沿襲著文革批判的軌道和階級鬥爭為綱的思維,以為有了革命立場與熱情,就可以把對方批倒批臭。輕慢者不敬天不畏地,當然不會把對手放在眼裡。殊不知懂得尊重對手,才能戰勝對手,更何況是文化較量呢。文化較量不是誰戰勝誰、誰吃掉誰,而是兩隻豹子的交配,誰更雄強,更懂得對方的長處,後代才會集合更多優點。我們卻總認為對手都不堪一擊,既缺少博大的胸懷和審慎的態度,也沒有定力和耐心做好資源整理、文化融合這類艱苦細緻的工作——不必舉《中國知識腐敗檔案》里那些例子了,我最近讀了五六部絕對不全是盜版的書,沒有一本不被我發現明顯的錯字漏字,數量之多,超出規定標準若干倍,包括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的《晚學盲言》、人民文學出版社的《往事並不如煙》,也不能倖免。中國的出版業真的如此墮落了,除了商潮衝擊下的浮躁和輕慢,又能作何解釋?——只知道站在狹隘民族主義立場上危言聳聽地高呼「狼來了」,最著名的例子便是部分學者曾積極討論的「入世」後文化入侵問題。且不論外來文化是否都是糟粕,規矩你認了,資本與技術你要了,市場開放了,融入在資本與技術實力中的文化你拒絕得了嗎?同樣,在對待國學上,即便不少世界大師級的專家學者認為,21世紀是東西方文化融合的世紀,東方文化有更多表現機會。而我們自己要麼認為國粹第一,西方文化算老幾;要麼認為老祖宗的破玩意兒不值錢,不可能為信息化條件下的現代化提供資源,唯一希望是西化。腦筋深陷在要麼社會主義要麼資本主義、要麼東方要麼西方的泥潭裡,難以在人類智慧層面上審視世界,對當下的世界事務和內部事務發出獨立思考的聲音。

與輕慢相伴的是鬥爭哲學和軟骨病。鬥爭沒有什麼不好。當斗則斗,不當斗則不鬥,發乎道義,中乎法禮,止乎情理,鬥智而不鬥蠻力,可也。輕慢之斗,色厲內荏,落於蠻力。權大力大,勝而不武;權小力小,自取其辱,轉而成軟骨病。對弱者輕慢,對強者弱骨;對民輕慢,對官軟骨;對下輕慢,對上軟骨;順境輕慢,逆境軟骨,是多麼司空見慣啊!

深藏在個體病垢背後的群體病垢,沒有理性層面足夠的自省和清理,反因體制行政化、如海商潮的誘惑,進入了一貫被輕慢著的知識群體。本該最不輕慢的群體也漸漸輕慢起來,令人痛心。「養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知識要轉化為力量,個人要個好價錢,都必須向體制靠近。從權力分配中得其一羹後,慎獨則使知識發揮力量,輕慢則更有本錢。體制弊端,人文意識,利益格局,個人秉性,交互作用,事出有因,因又為果,果又為因,造就知識群體難以逃脫的命運。清華大學、顧校長、劉教授因一個特殊的機會被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事先不會想到,事後也未必不覺惘然。群體病垢讓他們的難堪,叫人惋惜。然而,反思偶然背後的必然,是現代化進程的需要。拖著一條輕慢的尾巴,進入信息化條件下的現代化,是難堪的,更是滑稽的。

【2005.5.25於深圳寓所】

散文二卷心似流水20輯

七十一文化道統的缺失與重建

中華民族真正的危險在哪裡?在文化道統的缺失。這幾天我與老岳父議論這個問題,非常想寫一篇文章,可惜騰不出時間來。只好借今晚回復網友帖子的機會先簡論,留待時間充裕再重寫。

什麼是文化道統,簡而言之,不只是文化遺產、文化精粹,即不只是有形文化層面上的,如哲學、宗教、信仰、科學等,也不是制度,而是形而上的精神歸依、終極信仰。

人有物質與精神、官能與靈魂兩方面的需求。文化屬於精神,而不全屬靈魂的,有形文化既滿足精神的也滿足官能的需要。讀書也不盡關乎靈魂,有的內容盡關乎官能與功利。關乎靈魂的應是純粹精神的全無功利的那部分。從哲學意義講,就是靈魂的終極歸依何在。

好。可以分析中國與西方的道統了。西方不論制度怎麼變,信奉基督與耶蘇的主流信仰不變。東正教也好,基督教好,新教也好,曾經中世紀黑暗也好,後經改革也好,有一個基本信念不變,即人有原罪,需要懺悔。我們不必分辨人是不是有原罪,但人若不懺悔,死後靈魂不能升天不得安寧,這對人的約束比判死刑可怕,靈魂安寧是終極歸依,這個信仰不是物質主義的,不是社會公平的,甚至不是今生的,純粹是死後的靈魂的歸依問題。有了這個信仰,人就有畏懼,不會為所欲為,不自覺不自願也得剋制忍耐。只剩下絕對亡命徒不畏懼靈魂無所歸依的才大膽犯罪。

中國原先也一樣,不論朝代怎麼變,都要尊孔祭天。為什麼祭天,毛爺爺說迷信。否。孔子最基本的理論出發點是畏天命,其次才生出仁與禮。多少儒術家忘記了基點,握住了仁與禮兩隻角。孔子還在《中庸》里講得十分清楚,人天合一,才是最高境界。道家的道,實際上也是敬道畏道尊道得道,強調依道而行。後來又有佛家,那個佛偏是人做,最符合得道而天人合一的本土道統,於是後來在印度消失的佛教在中國大暢其流而至於今。皇帝尊孔祭天,是告訴老百姓,我繼道統,畏天亦受命於天,天命誰都不可違。人有敬畏,怕遭天譴,就不能為所欲為。所以封建時代不能怎麼亂,哪怕換了少數民族皇帝,還是延續下來。

到了洪秀全時期,引進洋教,掃蕩中國道統,開了一個荒唐的頭。孫中山提倡民生民主民權很好,對如何承繼道統研究不夠,大家一股腦兒嚮往西方民主了。五四再來一個打倒孔家店,毛爺爺乾脆說天命可違,只要敢造反,與天斗與地斗與人斗其樂無窮,尊孔祭天都是迷信。信仰什麼呢?共產主義。共產主義是好,如果是理性佔上風的話,人類終究要走向世界大同;可它不是人的靈魂的最終歸依,只是公平物質享受、權力享受、發展享受的,不管靈魂如何安寧的問題,至少管不了老百姓靈魂歸依的問題。文革鬥來鬥去,人人斗性大發,一代一代人斗性大發,完全無所畏懼。一旦社會機制和社會公平有點問題,驅利而動的人群表現為:一、扯不盡的皮;二、反不完的貪污;三、層出無窮的超惡性搶劫、兇殺案件;四、拖起扁擔就砍的民事糾紛;五、改變不了的人心淡漠與文明水準低;六、瘋長的家庭暴力。因為無所顧及,大不了殺頭,反正沒誰懲罰靈魂。犯罪率比有所顧及的時候肯定高得多。直到現在才提倡建設文明和諧社會,不要七斗八鬥了。但靈魂歸依的道統缺失,心最深層的管束力沒有了,光靠教育、法制與道德來管,效果肯定有限得很。

中國這大民族,人口太多,外部勢力再強大也難以征服,但沒有靈魂歸依的人無頭蒼蠅一樣地「有奶便是娘,背靠皇軍咱們干他一場」,話就不好說了。我想這是經濟越來越好,至少比較好,道德思想水準卻不見高,文明更差的基本原因,也是現代化最大危險因素所在。制度問題啊,貧富不均啊,法制問題啊,教育問題啊,防範問題等等,不過是誘因。不信問問解放前的老人,那時餓死人也沒這多搶劫的貪污的與玩命的。

提出問題的目的在探討出路,尋找方向,達成建設共識。但本人肯定沒有這個能力,只能簡單說說想法,留存再思。

中國的現代化至少要從經濟的、文化的、體制的三個有形方面推進,這三個方面國家(官方)、學術與民間三方都在想、在探索,這裡不說。道統的,多被納入道德文化建設思考,其實對也不對。說對,是確實有聯繫。說不對,是道統不等於文化道德這樣有形的層面,純粹是管人的靈魂的終極的理念與信仰。人死後到底需不需要靈魂安寧,從有形層面說不清,只能從人類心理發展的歷史與現實來推測。所以,官方不會管,學術界懶得想,民間想管的人也不多。只有我等吃飽飯無事、偏又想些虛無縹緲問題的人會閑議閑議。

到底需不需要道統,可以看別的國家。比如日本,無論怎麼維新、西化,菊與劍的精神不丟,沒有一古腦兒信上帝去。朝拜靖國神社,不論亞洲國家怎麼反對,照拜不誤,因為那裡擺著他們國家先祖的靈位,你要他把戰犯移出來,也不幹,祖宗不能丟,就爭這口氣。中國不會拜秦始皇、漢武帝、唐太宗,再英明也不拜。過去尊孔祭天拜泰山,現在什麼都不拜。基督教信上帝與耶蘇,伊斯蘭信胡達,中國真正信的是天,天之下神佛仙很多,並且仙佛都是人做。基督教與伊斯蘭教國家制度怎麼變,信仰不變。中國制度未變,道統已無,只在書本里和民間留存。眼前也許看不出危險,不就是人心變壞么?反正別國也有變壞的也有犯罪的。從有形層面看科學層面看,只能看這多,看不到靈魂無所顧及的危險與影響,而且誰也無法論證靈魂應該有最終歸依。這個問題,幾乎只可感悟,不可論證。

西方學者曾論及人的思想、行為總需要一個理由;犯罪學上要找動機;心理學也找行為的心理依據。我們只能假設,人需要有所顧及,假設一個超力量,人怎麼也不能超越和躲開它,那麼他才有所顧及,害怕懲治靈魂、死而不安。這好象很迷信,其實很科學。人無顧及,道德、理想、紀律甚至生命就會拋一邊去,只要眼前需要自己滿足,什麼壞事都幹得出來。普通老百姓可以不考慮這些玄乎其玄的問題,治國者,欲國之永存者,卻不能不考慮。孔子、老子取的超力量是天,基督教取的超力量是上帝,伊斯蘭取的超力量是胡達。但中國的天被皇權利用,說皇帝都受命於天,反皇帝連天一起反掉了。尊孔也被皇帝利用,王道霸道好象都是孔子罪過,打倒皇帝自然要打倒孔家店。但是,孔子中庸里講的合於天、畏天、尊天之意,沒人提了。儒被術以名之,可見已被閹割。真正的道統在飽讀詩書的士中流傳,根深蒂固,當然也通過文化流傳而至民間。哪怕現在,如果沒有儒道佛天人合一的道統頑固支撐,經過文革的斗性入骨和改革開放的錢性入骨,只怕人人同貪官與搶犯一樣了。事實上,全民腐敗的思想跡象與土匪、膿包、流氓經濟的徵兆已出現好多年了,治理與不治理效果當然不一樣,可是難於從根上治理,因為缺少道統幫忙。

究竟怎麼辦?有形方面的工作肯定要做,比如推進經濟的全面協調與科學發展、推進社會的民主和諧文明建設、推進文化道德建設與教育衛生髮展、推進體制全面改革,這些不議了。無形的即形而上的道統建設,也必須考慮。目前國家不可能提出敬天或信上帝,祭祖都不可能提出。道統缺失,一下子續不上。學術與民間則應該討論,國民靈魂的最終歸依何在?逐步達成共識。葛紅兵指出,中國文化建設的關鍵問題是缺乏共識。近一百多年來的爭論總是圍繞中為體西為用還是西為體中為用進行的,有段時間是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的爭論,而現在是新國粹與西方化的爭論,超越兩派的第三派聲音、力量都非常薄弱。

經濟、文化、體制向西方學習,幾乎沒有問題,不過是兼顧中國國情,拿來後變成中國特色的,管它什麼主義,現在也這麼做的。在這些有形的方面搞國粹,恐怕只能搞點文化道德方面的東西,經濟與體制沒有什麼資源可利用。而在無形的道統方面,你要西化,太難,不可能讓老百姓都信上帝,而南懷瑾、陸錦川講解的佛學,倒有不少青年文化人樂於接受。中土化了的佛學,容入現代社會的可能性甚至比儒學與道學大,歸功於中國文化孕育了南懷瑾尤其是陸錦川這樣佛道儒醫武樣樣精通而單靠西學根本培育不出來的人。錢鍾書固然是學貫中西,但在引導老百姓精神方面,其作用不會比陸錦川更大。佛道儒醫武樣樣精通,可能是遺響了,那些搞現代私塾教育的,能培養出這樣的人么?中國家學,影響不可估量。可這得多少代人才能培養出來!我們的大學不會有這樣的能耐。

西化派能拿出若干有形方面建設的意見,拿不出解決中國國民靈魂最終歸依的道統資源和實際方案來。而國粹派所謂的國粹,也是有形方面的文化道德等等。很少人想到,畏天命與人天合一,才是貫穿佛道儒醫武的真正精粹。看看熱之鬧之要取消中醫的爭論吧,有誰論到了中醫人天合一的醫學原則?現在的中醫已經西醫化了,丟掉人天合一的原則才會落到如此下場!而反對者對中醫更是一竅不通,完全用西醫科學體系來評價,會有什麼真知灼見呢?國粹派不知道陰陽之上是什麼,禮仁之上是什麼,這個國粹也只能是外國人看得見的國粹了。

容入現代化,經濟、文化、體制可能更多是西化,而道統必須是中化的本土的。從現代傳播的佛、道、儒學(而非寺觀佛教道教與皇家儒學)開始,佛道儒醫武統上,學識、修身、鍛煉、健康並進,是可以走進現代人生活的。現代化道統從這裡續建,不是沒有可能。

2006-11-26

微主簡介

元辰,本名袁國新,宜昌人。作家,網路文學批評者,著有《悠悠人生》、《網上漫語》、《現場批評》,發表小說、散文、詩歌二百萬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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