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互不拖欠 浪費時間是我情願
結束了為期兩個多月的案子，K和同事一起去了一場畫展。
中途同事去接了個電話，K一個人對著一副畫著一棵大樹的畫發起了呆，直到同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如夢初醒似的說：「她最喜歡這種樹。」
「誰？」同事問。
K說：「小優。」
K是辦公室里出了名的談戀愛晚、感情經歷少的人。他長著一米八的大高個，外形也算俊朗，應該是屬於在校期間就很受女生歡迎，早早就戀愛的那一種，可偏偏沒有。
K有點高冷，也許正是因為這種氣質，讓人覺得他有點拒人千里之外。上學期間，K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談戀愛這種事啊，又啰嗦又沒意義，純屬浪費時間。
畢業之後，K去了南方的城市，進入了現在工作的雜誌社。總的來說，依然保持著他的一貫作風，生活低調又簡單，在應該戀愛至上的年紀，周圍的朋友也很少聽說他認識了除辦公室以外的異性。
他愛看書，有一陣子，K經常光顧一家叫「蟲鳴」的書店，也就是在那兒認識了書店的主人——小優。
Chapter 1.
第一次交集是，有次K買了梁實秋的《槐園夢憶》。結賬的時候小優玩笑似的說：「這是紀念妻子的書，沒看出來你都結婚了？」
K沒想到小優會開口跟自己說話，有點吃驚，但還是淡淡地說了一句：「沒有，還單著呢。」
那算是他們第一次正式對話。那時候店裡人很少，他們又斷斷續續地聊了些其他的事兒。
那次聊天中，k得知小優和母親兩個人經營著這家書店，父親則常年在國外。K也相應地聊了許多自己的事兒，大概創下了他連續性和女孩說話最多的紀錄。
從書店出來時，掛在門上的晴天娃娃發出了叮玲玲的聲音，K一下子想起了村上春樹《遇到百分之百的女孩》里描述的場景：僅僅是一個照面，腦子裡就幻想出了和她在一起發生的很多故事。
雖然每個人都會說，出於對安全感的考慮，寧願選擇一份日久生情的感情，但恐怕只有經歷過的人才知道，當一見鍾情發生時，那種被命運選中的感覺是多麼讓人眷戀和神迷。
好像沒有刻意地誰追誰，他們很自然地在一起了。
小優一開始就問過K一個問題：「為什麼《聖經》里說愛如捕風呢？」
K當時的回答是：「因為每個人都害怕失去吧。」
是啊，也許K知道小優像風，她像風一樣闖進他生命，像風一樣自在自由。可不管怎樣，K願意做一個捕風者，因為愛本身就是不計後果。
Chapter 2.
在K和小優談戀愛之後，在工作上一絲不苟、近乎苛刻的K竟然完全變了一副樣子。常常能看到小優在某個下午關了書店跑出來找K，K在辦公室里敲鍵盤，或者正用筆戳著一張千瘡百孔的紙，從窗戶外看見小優，就會過來跟身邊的同事通個暗號，讓對方幫忙在主編那兒打個掩護，然後就鬼鬼祟祟地溜走了。
那個時候這座城市的南邊有一座舊公園正在準備拆遷，一派沒落的景象，很少有人光顧。只有小優很喜歡去那裡，也常常拉著K一起去。
除了是因為喜歡舊東西，小優喜歡那裡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那裡有一株非常漂亮的樹。
第一次去那裡，K就被吸引了：「這是什麼樹？」
「西府海棠，我最喜歡的樹！「小優說，「第一次看到就覺得它美得很震撼，不過據說它的花語代表著愛情受阻。不過我才不在乎，我就是喜歡。」
「對了，還記得我們剛認識的時候你買的那本書嗎？梁實秋在書里說妻子最喜歡西府海棠，是多麼深情。可是她死後不到半年，他就開始追求另一個女人了。」
說到這，小優忽然很鄭重地問了K一個問題：「你說我們會在一起多久呢？如果分開了，你會不會很快也就忘記我了？」
K對小優說：「我認識你時二十五歲，也就是說，我活了二十五年才愛上一個女孩，所以想要忘記，應該很難吧。」
Chapter 3.
那年的整個夏天，K都常常溜出去陪著小優在街上閑逛。小優是那種每天都活得開開心心的女孩，腦袋裡也總裝著不同尋常的想法。
K陪著小優在天橋上出汗發獃，在一條路兩端的公用電話亭里打過電話，半夜出發去看過隔壁城市的演唱會，他們一起在凌晨五點鐘的路上吃過熱騰騰的餛飩，一起在淋過暴雨的下午分享過一支冰激凌，也在隔天就要拆毀的老房子上看過夕陽。
好像一下子，就把這輩子想都沒想過的瘋狂的事都做過了。
K也不知道為什麼，和小優在一起，他就會自然而然地配合她的步調，願意和她一起做很多有的沒的，正經或不正經的傻事。就像程璧《我想和你虛度時光》里唱的：我想和你虛度時光，比如低頭看魚，比如把茶杯留在桌子上，離開，浪費它們好看的陰影；我還想連落日一起浪費，比如散步，一直消磨到星光滿天。
也是那時候，K才開竅似的覺悟了過來，談戀愛浪費時間是真的，但身處其中的人，享受這種浪費也是真的。
Chapter 4.
小優的離開和到來一樣，像風一樣突然又不可控。
又是一年海棠花開的時候，小優對K說：「我們可能要分開了。」
K問為什麼，小優說她的爸爸媽媽很早離婚了，後來爸爸一直在美國，小優就跟著媽媽回國了。如今，她的父母決定重新在一起，並且以後都會繼續在美國生活。小優說家裡就她一個孩子，她沒有辦法為了愛情拋舍親情。
K問小優：「是不是從一開始，你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
小優點了頭，反問K：「你會不會怪我?」
K點了頭，又搖了頭。
機場送別的時候，他們倆都哭得像個孩子。
K說過會永遠和小優在一起，也說過永遠不會忘了她。但有時生活就像玻璃缸里的金魚，看時很美，一旦想要捧在手上卻註定要失去。
回去的路上，同事問K：「你後悔跟她開始這樣一段註定沒有結果的感情嗎？」
K回答他說：「你知道，那是什麼樣的感覺嗎？就是你知道在你這一生當中，再也不會有那樣虛度時光的機會。就算有，都成了潦倒，也不會覺得有多好。」
同事又問：「那你們後來還有沒有再聯繫?」
K想到了小優離開一個月後，發給自己的一封郵件。她說：我不自私了，你還是儘快把我忘了吧，思念的滋味太難受了。
K看後沒有回復，那是他們最後一次的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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