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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男人在那個睡不著的夜晚

冬天的夜裡格外的清冷,雖然是有暖氣的北方,但仍感覺風似乎透過雙層玻璃,穿過紗窗帘,又穿過更厚的布窗帘,偷偷地鑽進被子里。

李想在這個凌晨三點的時候,莫名地醒了,窗邊的枕頭是空的,妻子帶著孩子在另一個房間休息。

他們夫妻已經分房很久了,一開始不適應,後來反而愛上一個人的感覺,沒有人在耳邊叨叨「菜價又漲了」、「單位張姐她老公升遷了」、「能不能讓你爸媽幫襯我們點」……

晚上吃晚飯,有時候他會幫著收拾下餐桌,然後就躺在沙發上玩遊戲刷朋友圈,他也不帶孩子玩,確切地說孩子不帶他玩。

可為什麼今夜他睡不著了呢?

李想睡不著的時候,不數羊,也不像妻子那樣數「一隻青蛙一張嘴,兩隻眼睛,四條腿」,他更多的是想自己的過往。

李想今年才三十歲,古人云「三十而立」,李想也不知道自己立還是沒立,他一個農村出來的窮小子,畢業後因為能力突出,順利進入一家國企。工作後,經人介紹認識了現在的妻子,妻子是個城裡人,雖說父母都是工人,但怎麼著戶口是城裡的。

兩人奮鬥了幾年,勒緊褲腰帶,在房價沒井噴前購置了兩套房產,說是兩套,其實一套是個一居室的公寓。

現在住的是套兩居室,太小了,妻子也不願意跟老人住在一起,原本留著出租點公寓就只能讓父母住,水電費什麼的都得他出,妻子雖沒說什麼,但也能看出來她的不滿。

是的,妻子雖說是個窮城裡人,可終歸是個城裡人,模樣也不錯,收入跟自己差不多,結婚時他窮也幾乎沒花多少錢,本想結婚後經濟好了再補償她,可這日子卻越過越難。

每個月的房貸車貸要用掉他一個人的工資,妻子一個人的收入要養活全家,父親沒有技術,年紀大了也只能做保安的工作,一個月的收入勉強夠他們開銷,甚至有幾次他背著妻子偷偷塞給母親幾次錢。

李想原以為在單位呆幾年,憑自己的能力怎麼著也能升個一官半職,年薪翻番,可眼看從青蔥少年到髮際線後退的中年的大叔,單位的新人來了一批又一批,李想的屁股堅持就像釘在那個位置上似的,動也不動。

私底下聽單位的「大喇叭」說,那個新上任的主管是領導的小舅子,調到另一個部門的小吉偷偷給領導塞了個好大的紅包。

李想以前覺得只要有能力就能往上走,他挺瞧不上這些的,可眼瞅著工資在現實面前不堪一擊,清高當不了飯吃,李想也想送禮,可是他不知道送什麼,送多少合適,再說現在每分錢

都花在刀刃上,李想僅有的私房錢都塞給爹媽了,哪有錢再走後門啊!

李想乾脆就死了這條心了,可生活總是喜歡跟你開玩笑,打你個措手不及。

李想單位宣布由於效益不好,以後每個月只能發基本工資,年底再算總績效,願意乾的就留,不願意地就走。

李想一下子慌了神,他從畢業後就一直在這個崗位上工作,他想過他的退休生活,卻沒想過要跳槽。

跳槽就意味著從頭開始,以他現在的資歷,跳槽去同行業也只能是現在的位置,薪資也不會有太大變化。跳槽去別的行業,他也沒經驗,也不知道自己喜歡啥。

李想想起朋友圈裡流行的「培養你的第二職業」,工作之餘搞點副業,李想想破了腦袋,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微商和自媒體的紅利期早就過去了。

就這麼一連幾天,李想魂不守舍,以至於辦公室的「大喇叭」搬著東西離開公司,他都沒有注意到,直到下班他才發現辦公室里那個最聒噪的員工都跳槽了。

李想又想到自己的名字,李想,理想,父母對自己寄予了多少厚望,他實在說不出「爸媽我現在經濟條件不好,你們先回老家吧,我把這套房子」租出去的話。

可是,房子不租出去怎麼辦,李想夾在妻子和父母還有孩子中間,他感覺他此刻就像三明治的夾心一樣,正反都是壓力。

天還是亮了,他聽見妻子那邊窸窸窣窣穿衣服的聲音,他聽見妻子走進了衛生間,他走了過去,在這個明媚的早晨,他要告訴她這個不幸的消息。

他原以為的憤怒、失望、後悔這些表情沒有出現在妻子臉上,取而代之地是一個擁抱,妻子說「把爸媽接過來吧,把那套公寓賣了吧,我記得你不是喜歡設計嗎,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去別的公司也好,自己創業也好,我都支持你」。

李想的心一下子就疼了起來,這張臉他有多久沒有認真看過,什麼時候她的眼角有了細紋,當年結婚時他承諾讓她婚後享福的話,他一句也沒做到。

他沒再說什麼,出門時,他瞥見妻子亮著的手機屏上顯示的《中興程序員歐建新被辭退後跳樓身亡》。

他離開了家,去了父母那,父母大清早看到他很驚詫,進門,他二話不說給父母跪下來了,這下把老兩口給嚇壞了,這是出了什麼大事,忙問他到底怎麼了。

「爸媽,現在單位效益不好,我把這套公寓賣了自己創業,你們二老能不能先回老家住,等過兩年我買了大房子再請你們來」。

老兩口都是明事理的事,說好今天收拾下,晚上一起吃個飯就當送別了,出了門的李想覺得從未有過的輕鬆。

他破天荒給單位請了兩天假,聯繫好搬家公司,又去房產中介聯繫出售,去超市給父母買了些東西,順便也給妻子和孩子買了禮物。

第二天早晨,他送別了父母,準備開車去上班,兒子說「爸爸,奶奶臨走前塞給我個紅包」,他打開一看,是他曾經塞給母親的錢,一分都沒有少。

他到領導辦公室,平日里冷冰冰的領導熱情地招呼他,他以為是他的錯覺,他說「黃總,我今天是來辭職的,感謝您和公司多年的培養和栽培」。

他看見「黃世仁」臉上的笑定格了,他結巴著說:「李想,你沒有看到郵件嗎?」然後,他搖了搖頭「算了,我簽字了,你到財務那把工資領了吧」。

出了辦公室的李想,忍不住回味「黃世仁」的話,打開郵箱,他傻眼了,公司決定提升他為部門老總,時間就在那個睡不著的夜晚。

人生啊,真是處處是驚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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