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土耳其的黑海地區體驗了一把「中國明星」的待遇

天下 01-20

原標題：我在土耳其的黑海地區體驗了一把「中國明星」的待遇

Molly 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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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前，剛剛從喬治亞坐了輛小巴車跨越過土耳其邊境的我，被黑海的湛藍所震驚，決定沿著黑海地區的公路一個村莊一個村莊的搭車，從千年古城 Sinop（錫諾普）一直走到300多公里開外的 Amasra（阿馬斯拉），目的就為了切身感受一下，究竟什麼是「黑海」 —— 明明海水不是黑的，為什麼偏偏要叫 THE BLACK SEA 呢？

我們走的這條沿海公路左側是鬱鬱蔥蔥的森林，右側便是神秘莫測的黑海，按理說，黑海得名來自於古希臘的航海家，很久很久以前他們從地中海一路走到這裡，看到這裡的海水顏色更深一點，這群人說，那就叫它「黑海」吧！可是實際看來它的海水顏色也並不深。

第一天在 Sinop 清晨抵達的時候，我正坐在碼頭旁邊一邊咬著麵包一邊抱怨著土耳其不合理的上廁所收費政策 —— 因為我剛剛為了解決膀胱的生理問題而花費了一里拉。身後突然有個牽著狗晨跑的土耳其大叔過來搭話，他的狗一直在狂嗅，他大聲問我從哪裡來，我和同伴回答說：「中國。」

他瞪大了眼睛並重複了一遍：「中國？」

「是的，中國，我親愛的土耳其朋友，那個和你們距離幾千公里的那個國家。」他不敢相信地搖了搖頭，牽著狗離開了。等到他喃喃著走遠以後，我忍不住小聲嘀咕：「真是個怪人啊。」那時我還不能理解亞洲面孔在這個小鎮算得上是新鮮物了。

錫諾普的港口停滿了大大小小的船隻，白色的甲板在陽光下折射出略有些刺眼的光芒，這裡的海水清澈見底，甚至還能看到一群群的水母在船底下飄來飄去。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古老的傳言，說黑海擁有三個海港，它們分別是七月，八月和錫諾普。這句話的意思便是：黑海七月和八月的好天氣可以讓船隻靠港，剩下的日子就要靠錫諾普這個整年風調雨順的良港了。

吃過早飯之後，起身離開碼頭，轉身走向小鎮，尋找當晚的住處。然而走了不少路，卻依舊沒找到合適的地方。這裡不是傳統的旅遊地區，並沒有非常完善的旅遊服務建設。置身於這座小鎮，走進迷宮般的街巷間就好像掉進了萬花筒里一樣。

Sinop 是一個歷史悠久到超過2500年的港口，其歷史現在都沉澱在了櫥窗里亮晶晶的輪船模型里

眼看尋路無望，臉上的汗水流進了眼睛，我忍不住皺起了眉毛，開始質問自己為什麼要來這樣的地方。旁邊店鋪的老闆娘正好心比劃著讓我們把背包放進她的店裡稍作休息，放下包袱再尋覓住所。早晨碰到的那個大叔竟然再次出現，他急匆匆地穿過小巷子，把我們拉到一個辦公室里，說：「我要對你們做個採訪。」

我這才知道他在一家報社供職。

「你們明天就會出現在這個報紙上。」報社大叔指著辦公桌上當天的報紙說，「所有的 Sinop 人都會看它。」不僅如此，他還展示了自己 Facebook 上的逾八萬的粉絲數，我這時才清楚地意識到，我們離「走紅」已經不遠了。

他舉著攝像頭，問了很多關於旅行的問題。等他收起採訪稿的時候，我趁機拜託他幫助我們解決住宿問題，結果他二話不說就答應了。未曾想到的是，穿過鎮上的條條街道，最後我們居然來到了一個地圖上標註著「監獄」的地方，大叔大手一揮：「你們今晚就住這裡吧。」

我盯著手機地圖上的字，心裡暗想著，剛剛還一起在辦公室做了採訪，不會這麼快就把我們給賣了吧？不過想來也不會賣到監獄裡面去，便抬腿走了進去。

若不是房子上有個「旅店」的牌子，我真會懷疑自己被騙進了牢房裡面。

房間里的牆壁上刷著冷冰冰的白漆和半身高的綠色牆裙，窗戶破破爛爛的，陰森森讓人忍不住打冷顫。

從窗戶看去，能看到這裡真正的監獄上的鐵絲網和犯人放風的操場。這座監獄已經廢棄多年，而在此之前是土耳其幾所有名的大監獄之一，曾經關押過本國著名的文學家。

在「監獄」睡了一夜後，報社記者大叔一早就將帶著油墨氣息的報紙送給我們，上面大概的意思是說：有中國人來這裡了，錫諾普再揚光輝！照片上的我和同行人笑得齜牙咧嘴，更可怕的是我頭上還頂著幾天沒洗而顯得亂糟糟的頭髮。

早上起來收到這份報紙的時候，上面還放著記者大叔送給我們的當地特產 —— 兩份剛出爐的堅果麵包。但願不是因為第一次見面我們蹲在碼頭吃麵包的「凄慘」嚇到了他。

「你說我要不要戴個口罩？」我推門出去的時候說，「我猜，這個小鎮上的人們現在都知道有兩個中國人來了這裡。」「說的就好像你戴了口罩別人就看不出來了一樣。」我被這句話反駁住了，默默放棄了這個當回假明星的好機會。

大叔不捨得我們離開，但我們必須繼續前進。他聽說我們準備一路搭車沿著海岸線走的時候，說：「我們報社有個分部，就在你們沿途的路上，你們可以過去找那裡的人，他會幫你的。」

於是第二天一早，他帶著我們到找到當地的小巴車，告訴我們下車的時候，他在報社分部工作的朋友會去接我們。我們在候車廳的時候，大叔也不忘拿出手機來直播一次Live新聞（也就是當地的「直播」），當我們的面孔出現在視頻中的時候，下面瘋狂刷起了大家的回復：「天啊，他們這麼快就要走了嗎？」「OMG，我們會想他們的...」「歡迎再來 Sinop 啊...」

在這場「離別視頻新聞」中，大叔正在拍舉著報紙和大家說再見的我，想來當地的直播是沒有送火箭的了。

小巴車帶著我們繼續向前，樹林里，房子外面晾著一家人的衣服，煙囪里冒著做午飯的炊煙，不知道誰家養的雞正成群結隊在路上遊盪。在土耳其所有的七個地區中，黑海地區是唯一的一個鄉村人口多過城鎮人口的地區。當小巴車從村子中穿過的時候，村民好奇的眼神常常落在坐副駕駛的我身上。當我下車的時候，路邊拎著籃子的老婦人還從袋子里掏出一把生栗子塞給我。

過了一個多小時，車子緩緩地停在了小鎮的廣場上。大叔朋友幫我們把背包放進車裡面，帶著我們來到了他的報社分部。

然而當他打開電腦，並展示出谷歌翻譯頁面的時候，我才終於意識到，這個人，竟然一句英文也不會講。

他快速地敲擊著鍵盤，屏幕上出現了一行話：「你們餓了嗎，我帶你們去吃飯。」—— 雖然語言不通，但廣大吃貨見面問好都是一樣的，碰面先問一句「吃了嗎您」。

我們婉言謝絕了他的好意，實在是不好意思在人家這裡蹭吃蹭喝又蹭住的。他隨即又敲起了鍵盤：「那我帶你們去今晚住的地方」。

「希望這次不是個什麼監獄情趣房間之類的。」我坐在車上，忍不住自嘲道。然而，當車子停下來的時候，我知道我又想的太簡單了。

我面前的是一棟紅黃相間的看起來極為嚴肅的建築，門口的旗杆上還飄揚著土耳其國旗，雖然我看不懂土耳其文，但是門口牌子上寫的「國家」兩個字我還是認識的。

難道是帶我們來做登記？我心裡忐忐忑忑，跟著他進門上了樓。一路東瞅瞅西看看，發現有辦公室還有茶水廳，最後我們停在了一個半掩著的門前。

「進來吧，把包放下。」大叔朋友舉起了手機屏幕上的這句話給我看，我把包放在高檔的皮質座椅上，灰頭土臉驢友打扮的我們站在那裡顯得格格不入。趁著辦公室里的人還沒來，我快速地打量著這個房間：寬大的辦公桌，身後掛了領導人的照片，後面的牆上貼著國旗，旁邊的柜子裡面裝滿了文件夾 —— 八成是個政府機關了，我在心裡下了定論。

不一會兒，辦公室的人回來了，是為年紀有些大的叔叔。他為我們端來了兩杯色澤剔透，熱氣騰騰的土耳其紅茶。土耳其有一句俗話說得好：「和你一起喝茶的人，不會對你心懷不軌。」但按照我的常識，這茶最好還是不要喝。

我謹慎地望著這個人，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他卻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說，「拿鑰匙去入住吧。」那一剎那，我的下巴快掉到了地上，腦海里衝撞著幾個聲音卻問不出口：住？在哪裡住？這裡？住辦公室嗎？

我們拿了鑰匙，上樓才發現這裡居然背朝著黑海，從三樓的露台望去，能看到整片的沙灘和藍色的海水。這個房間出乎意料的很正常，並不是一個辦公室的樣子，我坐在床邊想查查看這是什麼地方，屏幕上跳出來「教師之家」的字樣。這裡是教師之家？那剛剛的那個人，難不成是校長？我怎麼也沒想通但至少能判斷出他們不是歹人，有如此海景房可住，也就不再追究了。

我們放下東西，又回到了報社分部裡面。大叔朋友表示在這裡要再對我們做一次採訪，我們坐在椅子上，拿著他的報紙，像拍廣告一樣，被閃光燈咔嚓咔嚓地拍了好些照片。他隨後挑出了一張好的，放到了報社網站的首頁上。

我們得像廣告明星那樣舉著需要宣傳的「產品」拍照

這一趟黑海魔幻之旅才剛剛開始，我們就被追捧成了當地的「中國明星」，平時在鎮上晃悠也會因為華人面孔而被注視或者搭訕。從 Sinop 到 Amasra 的這320公里，不過是中國高鐵一個多小時就可以抵達的距離，我卻花了四天時間才沿著黑海邊的公路搭車走完，因為沿海公路起伏曲折，難開難走，當地人都願意穿行於城鎮中的道路而坐視如此海岸美景不理。

在這四天里飽嘗黑海之藍以後，我回想起小時候那個以為黑海如其名，有墨汁一般的海水的自己不禁笑了。多虧了這條黑海之路，讓我這個灰頭土臉的背包客不僅「圓」了兒時的夢，還體驗了一把當「網紅」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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