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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正文:不是每個人都要去追求喧囂

關正文

著名電視策劃、導演, 電視節目製作人。《見字如面》、《中國漢字聽寫大會》、《中國成語大會》、《漢字風雲會》總導演。1982 年畢業於北京師範學院中文系。1985 年進入中國作家協會,歷任作家出版社編輯,中外文化出版公司國際合作部主任,《小說選刊》雜誌社副編審、事業部主任,《民族文學》雜誌社副社長。後進入中央電視台,參與創始策劃《幸運52》、《開心辭典》、《對話》、《挑戰主持人》、《非常 6+1》、《我要上春晚》等經典節目。

意識到我們的來訪,關正文起身,向我們走來,腳步輕盈、飛快又安靜,他半鞠躬,一隻手別向後背,另一隻手彎曲著伸過來,招牌的笑容輕淺禮貌又帶著點狡黠,開口是:「你好。」

眼下,我們在京城南五環外的亦庄與關正文見面。今年年初,關正文的團隊搬進了這個遠離喧鬧的僻靜園區,這兒寬敞明亮,這個團隊終於有了足夠大的地方來放他們足夠多的書和光碟。搬家之後,關正文的辦公室依然在最高處——新公司有四層——進門後順著樓梯一直爬,就能走上這個陽台一樣凸出來的小小空間,沒有門、窗,這裡只有扶手和半高的玻璃圍擋,整個空間完全開放,離開桌子往前稍走幾步,低下頭就能看見在其他樓層忙活的同事們。每讀到一封好信,關正文就會激動地走到這裡,抓著扶手,沖著下面同樣被驚艷到的同事喊上一句「牛 B !」

其時,2017《漢字風雲會》決賽將至,《見字如面》第二季不久後也要上線,收尾工作等著他一一確認,在這緊要關頭抽出時間接受我們的採訪,關正文依然不慌不忙,保持著體面人該有的寒暄。而一旦進入談話狀態,他又會立刻認真嚴肅起來。放下半滿的煙缸,關正文點上煙,再把手機靜音,倒扣在桌上,無視一切外在的打擾——接下來的 155 分鐘里,他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這次談話上。

今年8 月,《見字如面》第二季在一個可以容納千人的典雅劇院內錄製,不少實力派演員都被關正文帶著錄了好幾遍:姚晨在台上一點點跟他「磨」那種生動又不戲謔、外表神經大條實則飽含痛苦的微妙情緒;初代瓊瑤偶像劇女主歸亞蕾念完一封瓊瑤的信,說下台就會給瓊瑤打電話自首:「就你這封信我讀得最差。從小跟你拍戲,到現在還會緊張過度。」而楊立新在幾遍嘗試後終於給出了自己滿意的演繹時,花了幾秒才緩過神來,站在台上肩一聳頭一歪,說了一句:「哎呦哎,終於啊!」

這檔快把藝術家們逼瘋了的節目,在豆瓣拿下了9.5 的高分,被稱作是中國綜藝節目中的一股清流。但導演關正文對這稱讚並不接受,「你清了誰濁呀?」他介意「清流」是一個「自成體系」的說法,並堅持認為,自己做的節目,跟老友馬東、張紹剛主導的《奇葩說》、《吐槽大會》一樣,都是擁有大規模受眾的主流節目。

關正文的個人履歷中,有兩個醒目的身份,他是網紅文化節目《中國漢字聽寫大會》、《中國成語大會》的總導演,也是《幸運52》、《非常 6+1》、《挑戰主持人》、《我要上春晚》等一批伴隨你我成長的經典節目的創始策劃人之一。但在此之前,他首先是一位文學編輯——歷任《小說選刊》雜誌社副編審、《民族文學》雜誌社副社長的關正文早年間參與出版、推廣了大量優秀文學作品,其中就包括上世紀 80 年代中期北島、舒婷、顧城、楊煉、江河第一次正式集結出版的《今天五人詩選》,阿來的第一部長篇小說《塵埃落定》和劉震雲的長篇巨制《故鄉面和花朵》。

以各種身份,在各種想做的事情間切換,這就是關正文——偏愛經典,卻早早就認清這世界永遠需要娛樂和文化,於是在覽遍古今中外浩瀚的傳奇之後,再出來做導演、製作節目、策劃晚會、翻譯古信,並以足夠的儲備與花樣讓它們活色生香,鮮艷有趣。只要他樂意。畢竟一直高喊抵抗「娛樂至死」也無濟於事,還不如順勢就範,找個舒服的姿勢配合時代出演。再說,一直堅持所愛,總能吸引一些目光,就等真正有了聽眾,再配上茶點,盤腿坐好,來講一些真正「有用」的事情,複雜人性,無盡想像,唯美真理。

《見字如面》播出後,一位冷眼看電視的評論人給關正文手寫了一封信,信中說:「發現您最近的作品總是喜歡逆勢而為,好像總也不會去蹚綜藝的這片渾水。」關正文看到後特地用軟筆書法回了信,打趣地寫道:「哪有那麼悲壯?我這才是順勢。」他說:「觀眾又不是每個人都愛去追求喧囂,有價值的內容照樣可以流行。事實上,所有喧囂都只是短暫的。」坐在關正文對面,會很容易感覺到,他身上具有知識分子的全部標配:風度、教養、過分的謙虛、強烈的責任感和深思熟慮後展現出的穩妥。總而言之,除了過分謙虛,再沒有明顯的缺點。

關正文成功了嗎?關正文什麼時候會撤退?

以下是關正文的口述。

知道了我不是天才

我煩惱的事兒,就是想做好多事兒,可老也做不成。現在就覺得一年太快了,時間不夠;另外,人手也不夠。有的時候,我的後知後覺會不斷地讓我痛苦。比如,我發現我三年之後才知道馬東去互聯網公司要幹嘛,馬東比我早覺悟三年;然後我發現,我三十年之後才理解了李敬澤二三十歲就能領悟到的那些作品中的好——這是特痛苦的事兒。我後來離開文學圈,開始做節目,一個原因就是我知道了我不是天才。

我做編輯時,特別有幸趕上了中國文學最活躍、傳播影響力最大的時代,即上世紀80 年代初期一直到 90 年代。因為我是編輯,老得組稿,老得去跟最優秀的作家們交往,所以差不多當時的好作家——從最活躍的詩人到最活躍的小說家——你隨便數,舒婷、北島、江河、顧城、賈平凹、劉震雲、王朔、畢飛宇……那時大家真的年輕,二十幾歲,住得也都不遠,因為幾百塊錢的稿費就會特別高興。

接觸電視的時候我正好在《小說選刊》雜誌社,(那時)文學已經需要藉助電視來宣傳,包括宣傳刊物,宣傳我們又選到了什麼好小說,就跟中央電視台的文化類欄目有合作,大傢伙兒老得互動。他們幫我上選題,反過來,人家說「關老師,我們有另外一個節目,你也幫我們把把關、出出主意」,我也只能幫忙。慢慢地,我參與的電視節目就越來越多。

離開了文學圈兒,我給自己的解釋是兩個原因:一個是90 年代,電視對社會生活的影響開始超過文學。你們沒法想像文學在 80 年代的影響,那其實跟今天網路的影響是一樣的,一部好作品洛陽紙貴、全城熱議是經常發生的。而 90 年代,電視是影響中國社會生活的主角,那時有《東方時空》、《實話實說》,他們在相當程度上是推動中國社會生活的。我會參與那種傳播,是因為幾乎所有傳播都需要文學的滋養和輔助,有用武之地。

另一個原因就是,我不是天才。其實我一直知道我不是一個特別優秀的人,但我見到了太多的天才,因為我當時伴隨並服務了幾乎所有中國最好的作家。比如我二十幾歲時,是跟北島、顧城、楊煉、江河、賈平凹、劉震雲等今天的大家在一起的,那群人就是後來大家追逐的星星啊!可在二十幾歲時我們全在一起,他們是天才,我不是。我為他們服務。

今天再反過來想,我們當時在一起的這些朋友里,最少有3 人被提名為諾貝爾文學獎候選人,當時還有做文學評論的人,比如許子東、李敬澤,那麼多的天才在做文學,真不缺我這一個!

我離開作協的時候,還跟敬澤有過一次交流。我說你該堅持,文學有你在很重要,我離開只是因為不缺我一個。他現在是作協副主席了,其實我們倆誰都不太關心仕途,但是我覺得,敬澤屬於文學,而我不過是個打醬油的。那個時候誰不是文青啊?喜歡可以,這種愛好可以是終身的,但你要非說你是最適合做那件事情的人,你就得想想了……而且我在電視領域會更快樂,會更有作為。

從來沒人做成,憑什麼你能?

《見字如面》實際上是個副產品,我們一直在研發讀書節目,但大眾讀書節目的傳播影響力問題一直很難解決。二十年以前曾經有過比較有影響的讀書節目,最開始創辦的時候我也參與了,叫《讀書時間》,後來「時間」沒了,因為大家沒時間讀書了嘛,就改名叫了《讀書》。其實現在那個節目還在,但是大家不知道了。

現在利用自媒體大號推讀書的很多,但是公共平台上就沒有一檔有影響的頭部讀書節目。我就想,不行,這麼重要一件事兒,不能空著!但之所以空著,是因為它難,不是因為沒人想。不是做成了收點小錢的新書推銷炒作,就是做成了自娛自樂的專業價值評估,都跟受眾利益無關。所以我提出做個讀書節目的想法的時候,好多朋友回的第一句話就是:從來沒人做成,憑什麼你能?我也覺得難,「讀」書一直沒辦法形成有把握的節目,因為片段「讀」書並不成立。後來看到英文翻譯過來的《見信如晤》,太喜歡了。信可以「讀」,而且中國有太多好信了。當然,讀書節目的形態現在也想通了,近期會在騰訊跟大家見面,就叫《一生之書》。

人為什麼要讀書?實際上我們每個人這短短的一生,一直都是在尋找自己跟世界最恰當的相處方式。你的生命質量,或者通俗來說,你的前途、收穫,這些東西跟你與世界的相處方式是密切相關的,而主要支撐這種相處的是儲存在你自己身上的直接經驗和來自於他人的間接經驗。這是人類精神文化生活最主要的驅動力。

讀萬卷書就是間接經驗。有人經歷過死亡,有人經歷過離別,有人經歷過牢獄。即使你的戀愛再順利,你也該知道身旁有很多人遭遇過的離情別恨你也同樣可能經歷,也該知道人性其實是複雜的。你沒有這種經驗準備,事到臨頭就手足無措。大事如此,小事也是如此。我們每天都在面對劈面而來的世界,需要不斷抉擇,《見字如面》就是提供這樣一個對歷史、對社會、對他人、對自己的複雜認知的窗口。

當年一個節目組出了這麼幾塊料

我不大對標其他文化節目,因為誰都不強大,對標沒有意義。審視自己品種的時候,我會對標《奇葩說》、《吐槽大會》。馬東是屬於那種超級敏感,會一直站在前面的人,尤其是到了網路時代。馬東是我特別好的朋友,我們倆是二十年的私交,無話不談。我最近一次跟馬東一起公開露面還是在今年上海電影節的一次網綜論壇上,還是見面就互相逗。當時張紹剛代表《吐槽大會》,我們三個人在《挑戰主持人》是一個節目組的,還是我把他們倆栓在一塊兒的。現在各自都有作品,就覺得當初的那個組特別獨特。

馬東在澳洲受的教育,回國後,先在湖南衛視做了一檔談話節目,當時我還會摻和中央台的《實話實說》,馬東那個節目就是《實話實說》之外中國最受歡迎的談話節目。後來他的節目停了,回北京,我們倆立刻就認識了,並且當時就開始合作。後來我做《挑戰主持人》,把馬東介紹到央視做主持人。再後來,他離開央視去愛奇藝,當時他就跟我說,「以後是互聯網的時代」,他真比我先知先覺。

朋友間肯定是會相互影響的。我有沒有影響到他很難說,但他肯定影響了我,包括《奇葩說》的嘗試等,一開始他都會跟我說。《奇葩說》還沒做的時候我們倆見面,他說我要做這麼一個節目,你看我這slogan:「你行你BB」!當然這口號並沒有用,但當時我頭都大了,這是什麼呀……(笑)後來,我做《見字如面》,他也第一時間就給我回應,說「牛 B,這個想法真牛 B」。其實我們見面不是很頻繁,但是始終會互相關注,互相關心。

我和張紹剛也是,他進綜藝也是我攛掇的。當時他在一本正經的《今日說法》,滿嘴的貧話無處安放。我和馬東一起做《挑戰主持人》時,他一個人缺對手,我們就把張紹剛、叮噹叫來,三個人組成了一個互為捧逗的現場支點。《挑戰主持人》因為顛覆了呆板的主持套路,強調說人話,收視率挺高,還出了不少人才。

所以上影節網綜論壇那天,一到現場我就有點兒感慨了,二十年前,我們是在一個節目組,到現在互聯網時代,我們割據頭部網綜。都有單期過億的流量,都有上線的曲折。當年一個節目組出了這麼幾塊料,是個挺好玩兒的事兒。

佔據頭部並且儘可能佔據得長久,做內容的人都會拿這個來要求自己。這不是野心,是正常的需求。我們所有節目的預設目標都是要達到頭部,再為之努力,因為有時候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但不謀就是你的錯了。

馬東老師就說,沒有永恆的頭部,只有經常的頭部,他的米未傳媒要做經常的頭部,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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